啊,索伦河谷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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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帚似的大风不停地划拉着杜林、老兵和大黑狗踏出的脚窝,三角形的队伍仍在艰难地跋涉。

“老兵,你说,牛稗他除了带枪,会不会还带了别的?”

“你不是说他偷了你的人参烟和龙泉酒吗?”

“我是说他会不会还描了地图什么的?他脑瓜比谁都活,除了偷我烟酒,准还描了地图。”

“真这样,可就更毁了。”

“哼,当初他一来我就觉着不是好事!”

“指导员还表扬过他思想活跃,知识面宽。”

“哼,我算看透了,脑瓜越活,知道的越多越不可葬!”

老兵不吱声了,还怎么吱声啊,事实胜于雄辫……

八年十一月底,牛森分到岛上来那天正下大雪。他独自到啃所门前的了望架下一站,捧着一本书,面对茫茫雪野放声唱起来:“好―一―派―北―国―风光―昂―昂―昂―”

杜林在高高的了望架上用望远镜往下一瞧,是新兵,瞪瞪瞪跑下来,问:“你喜欢样板戏?”

“谈不上喜欢,这句唱词和眼前景色挺吻合,随便借用一下。”个头不高,眼睛雪亮的新兵无所谓地又翻他手中的书,他是对照着眼前的雪景看书上描写得是否象。

“手里是本啥书?”

“《雪国》。”

“雪国?好,应该热爱我们这个雪国!是部队作家写的不?”

“川端康成写的,日本人,诺贝尔文学奖金获得者。”

一个新兵蛋子,胡批些什么?!牛皮哄哄的,不煞煞威风往后不好管生杜林挺挺胸:“好啦,好啦,往后乱七八糟的书少看点,哄什么名?”

“牛辑。”辽南口音,海砺子味很浓,“森”字听来有点象“笨”。

“牛笨?”心想,挺灵巧的小伙起个“笨”名,真要笨点还好管,看那眼神,不是个好剃的脑袋。

“不是笨,是‘称’,三个牛字放一堆!”他在雪地上用手指画出了“称”字。

姓牛就够受了,又加上三个牛,一身牛气。四个牛字的新兵给杜林的印象不太好。“别一高兴就乱喊、不是在家,对面是外国人!”杜林说得很严肃。

“我家那边外国人有的是,他们常听我唱!”

“吹尸杜林从不肯轻易说出个牛字来,”家哪儿的。

“大连,海员俱乐部旁边,去过吗?”

“我个当兵的,去那地方见鬼?”

“见世面,外国人挺活拨!”

‘好啦,部队强调严肃、守纪律。父亲千什么的?”

“没了。”

杜林心想,怪不得少教育。“原来干什么?”

“教外国文学,五七年成了右派,文革中死的。”

“母亲呢尹”

“还在。”

我问她干什么工作。

“码头上当工人。”

“工人好。她对你有什么嘱咐吗?”

“产嘱咐我好好干,争取当干部。我不想当干部,听说这儿当兵的也得学对面那国话,我就来了,寻思退伍后考外语学院。”

“入伍动机要端正,光想退伍不行!”

“听说干部都要军校毕业生,不想退伍也得退伍哪。”

“当兵期间就要想怎么把兵当好。你敢向领导暴露思想,这很好。要好好干,提干不行争取解决组织问题。去吧!”

牛称走不几步,发现啃所西边二百米处的小屋前有个瘸子,这是牛森在岛上看见的唯一的老百姓,很觉稀奇,就过去唠扯上了:“老乡,您贵姓?”

“免贵姓张,叫张荣庆。啃所的人我都熟,你是新分来的吧?”

牛薛也不客气,说了几句便大咧咧地要进屋。进了屋看见有台电视,顺手就打开了。老张有点讨厌他,说:“外国话,听不明白!”偏巧牛森自学的就是这国语,一知半解还真能听明白些。当时电视正播一个故事片,他一看,是根据一部著名长篇小说改编的。这部小说他在家时看过,便给老张连翻译带讲解地吹开了:“这玩艺写的,真绝”

老张从打买了电视机,只能看看体育、杂技等不用语言的节目,见新来了个能看懂外国电视的,不得不另眼相看了,忙烧水、炒瓜籽,哄牛森边吃边喝边讲解。片子演到一个恋爱场面时,牛称忽然里外看了看,问老张:“家里大嫂呢?”

这可问到要害处了,老张尴尬地苦笑笑:“啊,就我一个人。”

“一值波找?”

“不是没找,不好找哇!”老张拍拍自己的腿。他十多岁就浪了父母,到结婚年龄时正赶上**,富农子弟和脚腿这两个不利条件,使他一直没说上媳妇。三十二岁了,光棍一人,无亲无故,政策落实以后,他才被县水产公司雇来看管打鱼队的宿舍和蛙鱼罐头加工厂的厂房,在岛上安家长住了。老张为人厚道,加上腿瘸,战士们对他格外照顾,凡是脚子干不了的活全帮他干了。他从未受过这般厚遇,总觉得怎么也报答不完,有空就帮班里弄鱼,还特意买了台电视机,请战士们看节目。他的事班里有求必应,就是找对象这事,他鼓了好大勇气悄悄求杜林班长一回:“……别笑话,我有件说不出口的事……想求你帮帮忙,这事就得依靠你们了!”杜林答应了,可过了半年他一道没再提这事儿,老张也不好意思再问。

电视上,主人公正送他的未婚妻出村。

“生活对人峨不公平尸牛称对老张深表同情。

“喝水,吃瓜籽。吃……”老张很感激。

不久,老张套了挂马爬犁来找杜林:“杜班长,这几天你们替我照看一下,我上趟县里,见见面去”

“见什么面”

“一个寡妇,岁数挺好的”

“这……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哇,堆介绍的?”

“小牛。他姥姥家那地方的,他认识,说给问问,我导思说着玩,哪想他当事办了!”

“一个新兵,胡……”发觉是当着老张的面,杜林把“来”字咽下去了。一个新兵,还不到二十,自己没对象竟敢私下给痛子保媒胆大包天胡来。

这边杜林批评牛称胡来,那边老张巳经看妥了,就手在县里办了结婚登记,双双回来向杜林和牛稗道谢。办喜事那天,老张请杜林带全班过去热闹热闹。这婚事杜林不赞成归不赞成,他还是带全班去了。巴黎公社起义前马克思还不赞成呢,起义发生后不也支持了吗?婚礼使杜林很生气,牛释带头出开了节目。其不象话,牛梅竟要脚老张陪他跳舞。一个瘸子,只在**中跟大伙跳了回忠字舞,还被指贵为别有用心,这回硬被牛森拉着又跳了一回,逗得大家笑出了眼泪。牛森又要求新娘出节目,杜林气得想把全班带走,赶巧行政公署副专员视察路过这里遇上了,进屋表示祝贺:“小岛史无前例有了居民,这是部队帮我们新建了个镇嗜”

杜林尽管在生气,还是没忘了当即请副专员给这个镇起名(以前这儿浪名,地图上只标一号啃所)。副专员问杜林这儿最缺什么,杜林一再说什么也不缺,样样都好。跳出了汗的牛梅插嘴说:“怎么不缺?这儿太寂寞了,缺热闹!”

“好,就哄‘热闹镇’。祝热闹镇早日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