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路,車夫笑嘻嘻地問白永和:“老爺,昨晚睡得可好?”
白永和和柳小姐一下臉紅到脖子根。柳小姐拽了拽白永和的衣襟,白永和會意,就回說:“睡得可踏實哩!倒是怕你想心事,沒睡好。”
“我們粗人,哪裏有心事可想?不等頭挨枕頭,就迷糊了,也沒顧上伺候老爺、太太,有失禮數了。”
顯然,車夫是和麵的好把式。隻動了一下嘴巴子,就讓毫不相幹的兩塊麵團分不出你我,當然,更分不出是非。車夫有意或無意的捏合,給了兩人更親密的感覺,也給了一路上的方便。從此,他們將錯就錯,再不提單間另鋪的事,身的距離感和心的距離感在不知不覺間縮小。
沒幾天,來到一處關隘,隻見兩山合撲,群峰環結,好一派雄渾的氣勢!白永和問車夫這是什麽地方,車夫說是武勝關。武勝關是大別山和桐柏山的分水嶺,也是湖北與河南的交界,是北屏中原、扼控南北的咽喉要道,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白永和與柳小姐邊聽邊看,偌大的山,渺小的人,山在俯瞰甲蟲般向前蠕動的馬車,人在仰視著頂天立地的大山。
一個說:“山從人麵起。”
一個說:“雲傍馬頭生。”
車夫聽了,隨口就說:“依俺看,車從峰林過,馬踏祥雲走更來勁。”
柳小姐和白永和齊聲說妙:“看不出,大叔真有肚才!”
車夫說:“哪裏有肚才,一肚子歪才。”
說得大家一同笑了起來。說笑之間,馬車過了武勝關,車夫高興地揚了揚鞭子:“啊哈,快到信陽了,可回到河南老家了。駕!”
過了武勝關,路變得寬了,坐在車上的兩位感覺到車子平穩了許多。不僅身體的感覺舒服了,心裏的感覺也踏實多了。一路上,柳小姐嘴上雖說不必擔心有人來追,其實她心裏那根弦繃得很緊,唯恐二太太派人來把他們逮住。白永和自聽了柳小姐出逃真相,心裏就“呼嗵呼嗵”敲開了鼓。不過,他是大男子,大男子就應盡大男子的責任。想起柳小姐臨危不懼、舍死救他的情景,他更應以死相報。他曾經設想,一旦被人追上,他就義無反顧地承擔起由此引起的一切責任。這種責任,說白了就是勾引良家婦女出逃的罪名。如果再往壞處想,無非是替人受過,身敗名裂而已。本來,這一生就是與身敗名裂聯係在一起的。一頂帽子是戴,兩頂帽子也是戴,而且戴得值。令人慶幸的是,一路上太平無事。不知是如柳小姐所說人家真的沒追,還是因為追逃方向的不確定空手而返。反正出了湖北地界,他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而且,越往北麵走,道路越寬,離鐵路越來越近,隻要遇見通車的車站,隨時都可以棄馬車而坐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