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猎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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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剩儿,你跟小哥玩,我做饭。”女人说。

这时,叫狗剩儿的男孩才来到赵永和身边,伸手去摸他的猎枪,被制止:“别碰,真家伙。”

“我摸摸,摸一下。”狗剩儿央求道。

赵永和还是想到自己要在人家吃住,摸一下枪总该可以。猎枪是杆沙枪,里边没装沙子火药走不了火,同一根铁棍子差不多。他舍不得是太喜欢枪,长这么大爹第一次让他背枪,异常珍惜。他说:“小心,别弄坏喽。”

“不能啊!”狗剩儿端起枪,瞄准赵永和,做射击状。

女人端着半葫芦瓢小米看见儿子端枪,吆喝道:“干啥呢狗剩儿,枪怎么对着人,不准对着人。”

“空枪,没子儿。”狗剩儿说。

“空枪也不行!快挪开!”母亲说。

狗剩儿放下枪,他本来对枪不感兴,拉起赵永和,雀跃地说:“我俩到外边玩去!”

谁愿圈在屋子里,赵永和随狗剩儿出去,路过热气腾腾的厨房,白色水雾中女人扎着围裙在锅台前忙活,说:“别走远喽,饭快好啦!”

“听见啦!”狗剩儿答应道。

出了木屋的狗剩儿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蹦跳着走路,只差没摇头尾巴晃。

“你叫啥名呀?”狗剩儿问。

“赵永和。”

“有小名吗?”

“没有。”

“那你不好养活,有小名才好养活。我大名叫周庆喜,小名叫狗剩儿。”

两个孩子,确切说在狗剩儿带领下,爬上木屋西山墙旁一棵山杨树,那棵说至少有两百年树龄,距离地面一丈多高处分杈,四个树杈向上笼起如人的手掌,掌心部位是一个树洞,成为狗剩儿玩耍场所,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消磨。

“看看我的家巴什儿。”狗剩儿说。

家巴什儿,或说家伙什儿,一般指工具、武器,在孩子身上应指玩具。

其实不然,狗剩儿的家巴什儿是几盘踩夹、钢对撸[11]。

“狗剩儿你弄这些东西做啥?”

“整物(野物)呗!”

“你能整到物?”赵永和觉得狗剩儿年龄小,惊奇道。

出生在海边儿上的孩子会赶海,出生在山里的孩子会跑山,拾个榛子采个蘑菇啥的很正常。像狗剩儿会打猎下踩夹和钢对撸属于狩猎行的趟子活儿山里的孩子不多见。

“年嚼管儿都是我整,兔子、狍子……”狗剩儿炫耀他的战绩。是啊,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就能做趟子儿,捕获到肥狍子,实在不简单哟!

“你整到狍子?”

“嗯,还整到一只狼。”狗剩儿说当年勇。

猎人捕狼为取其皮,狼肉味道并不怎么样。狗剩儿下踩夹弄到狼显然目的食肉。狼肉不是绝对不好吃,比不上狍肉、鹿肉、青羊肉鲜美,吃总是可以的。狼油却是好东西,它可以用做治疗烧烫伤。

“你跟谁学的捕猎?”

“我爹。”

“你爹呢?”

“给熊瞎子舔死。”狗剩儿说时比划自己的脸,“娘说爹的半拉脸的肉都没了,露出骨头。”

赵永和打个冷战,猛然觉得自己的脸丝丝发凉。走到三江城的街上,时常看到半张破相的面孔和缺一只耳朵或缺鼻子的人,不用问是给熊瞎子舔的。

“你打住过黑瞎子?”狗剩儿问。

“我现在还不是炮手。”

“那你打住过啥玩意呢?”

“啥都没打到过。”

狗剩儿感觉比眼前有枪的大哥哥强了,自己毕竟弄到许多野物,小的不说,狍子、狼、青羊都弄到过。成就感足以让一个孩子骄傲,值得骄傲,小小年纪谁有他的捕猎本领和战绩,肯定不多。纯粹的猎杀是一种快感,狗剩儿体验到了说不出来。实际情况是纯粹猎帮炮头的血正在他身体里流淌,狗剩儿本身并不知晓,出生的秘密暂时不能公开。

如此说来,百年老杨树洞里的,是猎人的两个后代对话。他们两人都未意识到这一点,苛求两个孩子去想他们长大后必须关注的事情不合情理。

“明天我俩去后山,下夹子。”狗剩儿提议道。

“能打住啥?”

“狼。”狗剩儿讲他找到一条狼道,“把夹子下到哪儿,保证一勺一个。”

任何动物都有自己行走的路线,即所谓狗有狗道,狼有狼道。狼自选的行走路线自认为安全,轻易不会走其他道路。捕猎经验赵永和相比较没有狗剩儿多,问:“你咋知道狼肯定走那条道?”

“那定然,”狗剩儿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说,“有新鲜狼屎。”

狼道出现新鲜狼屎说明不是一条废弃的狼道,埋设夹子才能打住狼。

赵永和信服,因为不懂才信服。

“那我们说定了,”狗剩儿伸出手指,耍孩子们的把戏,“拉钩!”

三江孩子有自己信守约定的动作,便是拉钩游戏。用拉钩表示不准反悔和坚决守信,歌谣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准变。或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准要。

按规则赵永和伸出小拇指,马上缩回来,说:“可是不行呀,明天我还要回家呢!”

狗剩儿的小拇指还伸着仍然不死心,他说:“呆两天,过几天再走。”

“那不行。”

“咋就不行呢!”

“不行就不行。”

“我说行就行!”

树洞里两个孩子争执起来,面红耳赤,认真劲儿如两只斗鸡,一时不能停止,没分胜负。

“狗剩儿!”

两只斗鸡停下来,侧耳听树外的喊声:“狗剩儿,吃饭啦!”

“你妈喊你回家吃饭。”赵永和说。

狗剩儿说:“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