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猎帮

字体:16+-

起初赵永和以为自己又看花哒眼,先前误将雷劈树桩子当成人,这回是不是又……因此坐那儿没动地方。

“孩子!”一个女人站在面前,叫他。

赵永和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她左胳膊挎着柳条圆筐,里边装着松塔和青核桃。他的目光虫子一样爬到一张脸上,她三十左右年纪,最突出是胸前,洋棒子(玻璃瓶)奶子几乎要顶破打着补丁的带大襟的夹袄。

“你是人?不是树?”男孩梦呓般地说。

大奶子女人惊讶,她说:“你怎么啦孩子?我咋是树呢!”

赵永和看清楚站在面前是个人不是树,哇地一声哭起来。

“孩子别哭!说说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大奶子女人说。

委屈一阵,赵永和止住哭泣,鼻子还一抽一抽的,他说:“我转向了,找不到南北。”

“你肯定是头一次来,谁头一次来都蒙头转向,这儿叫裤裆圈,”大奶子女人引用一首歌谣讲道,“裤裆圈,迷魂圈,谁进来都蒙圈。”

“我咋走到这里来啦?”赵永和像是在问自己。

该女人问男孩的话,男孩自己却问了,男孩显然不能回答。她说:“你是干什么的,还背着枪?”

枪,一个阳刚的字眼,足可以使男孩陡然昂扬雄壮。赵永和不假思索地说:“我是炮手!”

“炮手?你这么小就当炮手?”大奶子女人惊异神色道,明显是个小尕子,迷路还抹眼泪薅子,没见过这么囊巴的猎人。

“嗯哪!”

“你一个人打小围?”

赵永和毕竟是猎户的后代,耳闻目染会些打猎术语,譬如女人说的打小围,用词很准确,一个人、两个人,最多三个人出猎称打小围。另指打动物大小而言。小围一般打兔子、野鸡、松鸡。大奶子女人根据赵永和独自一个人,年龄恁小猜测是打小围。

“我还没正是上场。”赵永和说了实话。

“哦,我说吗,你岁数不大打猎……”大奶子女人转而问,“你要去哪里?”

“回家。”

“家住在哪儿?”

“赵家趟子村。”

大奶子女人内心一抖,赵家趟子村对于她意义超乎寻常。赵家趟子村大部分人姓赵,外姓也有。姓赵?不会这么寸(巧)吧?她打量男孩,准备仔细询问他哪股老赵家,话到桑子卡住没说出来,她见到一双雄性动物目光怦然心动,骆驼疯(**)是这样,毕竟是过来的人,对那种想什么渴望的目光理解,他瞪大眼睛盯着自己前胸,目光完全粘在上面,如一束灼人的阳光,正慢慢将一个躯体考软,像蜡一样融化。

赵永和目光发直,望到树上的果子,确切说两只水灵的梨。三江地区有条谜语:一棵树结俩梨,小孩看到干着急。谜底便是奶子。他确实见到一对梨,想吃一口不言而喻。

大奶子女人向四处扫了一眼,她不敢确定林子中没有藏第三双眼睛,白狼山秋天里有人拣山货。这里什么事儿都做不了,万万做不得。难以遇到猎物,不能让它逃掉……带他回家!大奶子女人望眼天色,说:“快贴晌(傍晚)了,今天你走不到家。”

“那可咋整啊?”

“跟我走,到我家住一宿,明天再走。”

赵永和乐意这样,累啦走不动,遇到好心肠的女人,心被颤巍巍两只大奶子吸引,多看几眼都好。他满心欢喜地跟着她走。那个年代交通不便,旅行基本靠步量,中途天黑走到哪里随便找户人家借住,称找宿,不要担心没人收留。

半路上,赵永和问:“你家住哪个村子?”

“在前面,没名。”大奶子女人说。

白狼山里面规模多小的村庄都有,小到三五户人家,大山褶皱里虱子似的几间木屋、窝棚就可能是一个村子,或者被称为村子。女人大概就是住的这样村子。

“我家房后的山有名,阎王爷鼻子。”

十四岁男孩未谙世事,阎王爷鼻子是什么地方?最不可触碰的地方。

俗语说人死是摸阎王爷鼻子,家住阎王爷鼻子旁边?好在不知阎王爷鼻子含意的十四岁男孩心里没负担,别说房后面是阎王爷鼻子,就住是阎王爷他家也没关系,反正不知道阎王爷老大贵姓。

任何地名都有来路,女人的家后面的山体被刀砍斧劈,形成耸立高崖, 形似人的鼻梁,故称“阎王鼻子”。她家的木屋如一个马蜂窝吊在山崖下面,外墙皮抹着牛粪和泥,枯草颜色,表面不光滑,牛未消化的草刺猬毛似的向外扎刺着,蜻蜓蝴蝶都不敢落。不然,山间小屋外墙壁上是有昆虫落到上面的。

“狗剩儿,狗剩儿!”木屋前,女人朝里面喊。

一个十一二岁大小的男孩跑出来,他接过母亲手里的圆筐,眼睛盯着筐里的山货,食物的**力统治全部神经,是乎没见到母亲身后还跟着一个背枪的男孩,自顾挑选一只个大的榛子塞入嘴里,松鼠一样用牙直接咬碎榛子壳儿。

“你就认吃,狗剩儿!”母亲顺手拍下后脑勺说。

他们一起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