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猎帮

字体:16+-

“兄弟,你尽管放心,丫蛋儿我经管(收养)。”赵老白揩着眼睛说,“有我吃的就有她吃的,有我穿的就有她穿的。”

花把头伸出精瘦鹰爪般的手,抓住赵老白的手,不住地抖动,内心无比激动,他道出心里话:“我早有一个心愿,让丫蛋儿做你儿媳妇。”

“那就做呗!”赵老白爽然答应道。

不料猛然松开手,再次哽咽起来。

“怎么啦,兄弟?”

花把头直劲儿摇头,落泪不止。

“兄弟……”赵老白发懵,你的愿望嫁女给我儿子,我同意帮你实现愿望,这是怎么啦?

“大哥,不行啊,不行。”花把头说。

“不行?”赵老白诧异道。

“过去行,现在不行。”

赵老白心里犯嘀咕,难道出现了变故,比如丫蛋儿定了亲,他问:“兄弟,这话怎么说呢?”

“丫蛋儿残废啦!”

啊!赵老白大为吃惊。

的确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说它不寻常极少见。住在山里,被动物咬伤极其平常的事,但是咬丫蛋儿的部位决定这次野兽袭击人稀奇而不同寻常。

丫蛋儿在十二岁那年独自一人上山采猴头蘑,以前她一个人去采过,出门离家不很远基本安全。

白狼山植物最茂盛季节,丫蛋儿像只松鼠穿行生命蓬勃中,采摘猴头蘑,大约采到半筐时,她想解手,无人的山间到处可做厕所。选择在一棵百年大树下面,毕竟缺乏山里经验,都没看一眼,一墩子野葡萄遮住一个树洞,一只獾子母亲和它的两只幼崽在里面,它们一定睁大惊异的眼睛,见到白皙圆浑的东西,母獾精神错乱,行为异常动物大概嗅到人类血液中的盐分,要嗜那带有咸味的血照着丫蛋儿私处狗似的掏去,她尖叫一声,昏死过去,后被山民救起……

“孩子的东西被掏坏,恐怕这辈子不能生育了。”花把头说。

赵老白听后脊背发凉,打了一辈子猎,跟白狼山形形色色野兽打交道,见过听说过袭击人事件,没有一起动物咬人的屁股部位的,脖子是首选,其次是肚子,鹰够稀奇鹐狼瞎眼睛……他说:“獾吃花生、大豆、玉米、谷子,也吃青蛙、老鼠,从来没听说主动袭击人,而且还是掏那地方。”

“要么我说前世杀了大牛,摊上倒霉事。”花把头把遭遇的厄运归结到前世杀了大牛作孽,没丝毫道理,稀奇古怪倒霉事发生父女身上,允许他胡思乱想吧,不然心怎安宁,“不是发生这件事,我真打算托媒人到你家提亲。唉,现在不能提这些啦。”

赵老白需要改变主意,他家儿子是独苗,娶个不能生孩子的媳妇不成。

同情归同情,现实必须面对。娶儿媳妇不行,抚养她行,他说:“兄弟,我还是那句话,经管丫蛋儿。”

花把头重新摸索着握住赵老白的手,说:“你帮我照看她,丫蛋儿有了安身之处,我死也闭眼了。”

伤感的话题继续中,丫蛋儿烀熟熊心,她进屋来带进来一股蒸气和熊肉的味道,说:“爹,烀好了,现在吃吗?”

多美的美味花把头也没胃口,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他望着女儿想说不吃,见她希望父亲能吃一点儿,半天才吐出个字:“吃。”

“趁热吃吧!”赵老白对丫蛋儿说,“端上来,用手撕一撕,弄点咸盐花儿。”完全是猎人的吃法,丫蛋儿没有吃过熊心,听猎帮炮头的,到外屋擀了咸盐面,和撕好的熊心一起端上来。

“爹,吃。”丫蛋儿夹熊心送到父亲嘴边,他不张嘴,实在吃不下不想吃,她劝他道,“很烂烀,吃一口吧。”

“吃一口,兄弟。”赵老白帮着劝。

昔日花把头爱吃熊心,到猎帮营地上去,赵老白吩咐端锅的给他烀,蘸着咸盐花他吃下一个雄心,还甜嘴巴舌的。如今一口也吃不下,说明什么,鹰把头不行了。吃多少,吃得香不香,验证生命走到哪里。疾病原因厌食,可治疗不算什么,重伤的鹰把头是吃不下东西,生命这盏残灯,忽达忽达的,即将熄灭。

丫蛋儿用在父亲的嘴唇边虫子似的蠕动,希望唤起他的食欲,没有效果。正常人早经不住肉香的**,张口吞下送到嘴边的美味。花把头心里完全理解女儿、朋友的心思,他实在没有丁点食欲,身体极度虚弱,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别说咀嚼。自从闻到嘴边的肉味他一直努力张开嘴,想吃一口,意义不是自己希望喜欢,而是让他们欣慰,不使亲人故友失望。

努力到最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熊心,而后做出不要了,拿开熊心的表情。

“端下去吧。”赵老白说。

丫蛋儿不肯,还要做努力喂父亲吃。

“他不能吃了,端走吧。”赵老白说,猎人眼光看动物生死有经验,他看到面前重伤人很不好的东西,死亡走近的脚步尽管很轻,他真切地听见,比一只偷袭的豹子脚步还轻,多么凶残的野兽都可以用猎枪赶走它,甚至消灭它。只有死神谁也制服不了,猎人任何方法都捕捉不到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无情杀戮。

丫蛋儿手端熊心并没走,扭过头脸冲墙,肩膀颤抖,压着声音啜泣。

她还没看到死神面孔,心疼一向胃口很好的父亲现在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只是感到他伤得很重,还没跟可怕死亡字眼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