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狗剩儿在娘肚子里迅速成长,他不计较自己怎么来的,亲爹是谁,有了手脚狠劲蹬踹母亲一下,大奶子女人说:“咦,他真不老实。”
男人线儿黄瓜正躺在她的身边,常年端猎枪的手伸过来一只,拇指勾枪状在隆起的肚皮走过,他说:“长大跟我打猎。”
“你们男人都喜欢枪。”大奶子女人深有感触地说,她有所指男人听不出来,制造孩子的那个男人身上有熟悉的枪药味,有一只手的拇指也是勾枪的姿势走过她的**。
“嗯,还有女人。”
大奶子女人除了线儿黄瓜以外,能回忆到第二个男人就是那天夜晚抹黑进屋的男人,借种规则男女如何身体接触都行,就是不能语言交流,防止两人互留姓名、再见面、再幽会什么的。聪明的大奶子女人还是通过男人身上的枪药味推断出他是常年摆弄枪的人,最后确定是个猎人,便有了以上她的感触:男人都喜欢枪。
线儿黄瓜盼望孩子早日出生,他几乎忘记了借种这一节,女人肚里的孩子自己做的。他说:“给我儿子起个名字。”
“孩子没露头,谁知是男是女,起啥名呀!”女人说。
“儿子,肯定是儿子。”
大奶子女人不跟丈夫争辩,他说是男孩就男孩,随他心愿。她说:“你当爹的,名字你起。”
“狗剩儿,吃奶的名字(小名)叫狗剩儿。”
三江地区孩子叫狗剩儿的多,随便问个人的乳名就可能叫狗剩儿。劫后余生的大命之人称狗剩儿,给孩子起这个小名,以求得好养活,与之意思相近的名字还有狼掏。
“大名吗,周庆喜。”线儿黄瓜说。
土炕上,他们把孩子的大名小名都起好了。好像以后没日子起名似的,大概老天指使,线儿黄瓜鬼使神差给未出生孩子起名,还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儿子是我的,就是我的。”
“是你的,谁说不是你的。”大奶子女人觉得丈夫怪怪的,说的鬼话嘛!
“你向我保证,儿子永远姓周……”
“看你说的,你儿子不姓周姓啥?”
线儿黄瓜行为反常,说话更怪,他说:“哪一天看不着他,你能保证他随我行姓,姓周。”
大奶子女人那天无名心烦意躁,昨晚被窝里丈夫说奇怪的话,让她越想越恐慌,后悔今早应拦住他外出打猎,别出什么事儿啊!线儿黄瓜出生在山里,熟悉每一座山头,每片林子,常年打小围,该不会出什么事。预感是什么她不知道,丈夫背猎枪走后预感便有了,他说的鬼话不可思议的效验。
线儿黄瓜打小围一般都走不远,阎王爷鼻子山野物足够他打。野鸡、兔子随处可见,他很少用枪,节省金贵的枪药,下药、下套子、下踩夹。
木屋后面山道树枝一样分杈,一条山道向东,一条向北。向北他经常打小围的地方,向东走则是另一座山。今天他选择向东走,且走出去很远。
林子中的动物闻到猎人的气味,赶紧躲藏起来。线儿黄瓜遛跶一天,遇见几只松鸡,再没遇到其他动物,这本不正常。空手下山?狩猎风俗,打猎下山不空手,认为空手下山不吉利。
呜哇、呜哇难听的叫声传来,他抬起看树梢,黑黢的老鸹在树梢上叫唤。倒运鸟[25]不能打,不然打一只乌鸦拎着下山也算不空手,万不得已不打它。
一条小溪出现在面前,有水的地方有动物。他坐在溪水旁等待动物出现,执著地等待。石头饱和了太阳光,像家里的热乎乎的炕头,放上身体舒服一会儿,解解乏。枕着双臂,仰望水洗一样纯净的天空。白云从树梢顶上飘然而过,老鸹顽皮鹐着云彩。如果云彩是树叶,肯定被它鹐碎落下来。
落叶砸在脸上感觉最深刻的一次是借种那个夜晚,他佝偻在窗台下面,屋里炕上的特别声音钢针一样刺痛他的心。自找的疼痛又是一种疼痛,痛觉里裹挟着无奈和悔意,男人不是媳妇找的,是自己硬塞给她的……啪!
一片树叶骤然落下来,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脸上,意识突然给砸清醒,驱赶走一切杂念,眼前情景看成是一个农夫播种,希望他认真耕作,春播一粒种,他期待秋收不是万担粮,而是活蹦乱跳的儿子。春种秋收,种子已经发芽,出苗指日可待……破土而出的苗将迅速成长,身边多了一个背着猎枪的男孩,他摸着儿子的鬼见愁留在枕骨上的发辫儿说爹教你打围。
“爹,我长得怎么不像你呀?”
“胡吣!”
“你个子恁高,我个子恁矮……”
“二十三蹿一窜,二十五鼓一鼓,你现在才几岁!你是我做出来的,就是。”
“爹,什么是做呀?”
“做、就是做人!”
呜哇、呜哇老鸹突然飞起,树梢顿然空**,最后一朵云彩被摇动的树梢割碎后飘走,夕阳泼下一片红光。
“今晚不走了。”线儿黄瓜做出决定,过去曾经有过,在山林过夜,猎帮称打小宿。
猎人打小宿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对线儿黄瓜说来,就不那么简单了,当晚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