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棵树要分杈,赵冯氏极力维护一棵树的完整,它们是同根儿生的。赵冯氏跟儿子说:“永和,你别跟狗剩儿一样儿(一般见识),你是哥,他是弟。”
“我是想让分他,他挤着赶着跟我作对。”赵永和说。
“还不是因为丫蛋儿,以为丫蛋儿不跟他好,根儿(原因)在你。”赵冯氏说,母亲看明白三个孩子的关系,说,“相比较你跟丫蛋儿近,他能不恨你吗。”
赵永和不否认跟丫蛋儿好,过去好现在好明天好,这辈子可能好到底,周庆喜半当腰插一杠子,硬要丫蛋儿跟他好,他说:“他够(巴结)丫蛋儿,人家不喜欢他,没皮赖脸纠缠。”
“我也看出来了,丫蛋儿对狗剩儿没动心思,”她望儿子,意思说对你倒是一往情深,“永和,你跟丫蛋儿也不能成。”
“我们不想成什么,她心里有我,我心里有她就行。”赵永和承认现实,屈从现实,父母给自己安排了媳妇,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爹不可改变的现实,暗中跟丫蛋儿好谁也休想破坏,不能容忍周庆喜欺负她,“娘,狗剩儿太不像话,对丫蛋儿动手……”
“丫蛋儿跟我学了那事儿,狗剩儿脑袋瓜想偏到胯骨肘子上去,说要占碾子什么的,是气人。”
“这等货儿,娘,我揍他不对?不揍手懒。”
“他不对你也不能打,万一使错手打坏他咋办,不能打。”
“打瘫吧大不了养活着他到头,还能咋地,省得他胡来。”赵永和说,他说的是气话,让他打他也不会打坏周庆喜,心里没有这样狠想法,“真气死我啦。”
两个孩子争斗,赵冯氏心里比当事者复杂,并非因为自己是长辈,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他们是一棵树的两根杈,绝对不是两棵树,根儿是赵老白。两根树杈至今蒙在鼓里不清楚,为一个女子互相争斗还动起手,告诉他们实情吗?不,等他们年纪再大一大,完全懂事年龄再说。眼目前自己能做些什么?极力维护两个孩子的团结,绝对不能成为仇人,多从中说劝,对于赵永和来说自己是娘,亲娘的话儿子还能听;对狗剩儿其实也是娘,因不知真相称大娘,说话狗剩儿也听,两面一起劝,面似的朝一块儿和,她问:“永和,娘说话你听不听?”
“娘你说什么我都听。”
“那好,娘要你答应,你跟从前一样对狗剩儿好。”
赵永和没立刻答应,跟周庆喜的气儿还没消净,他说:“他尽说噎脖子话,说自己姓周跟姓赵没关系,连狗剩儿都不让叫。娘,他吃咱家饭长大,这么没良心,狼嘛!”
“打仗没好手,骂人没好口,他愿怎么说就怎么说,咱心要放正。不看活的,还看死的呢!你爹希望你们成为亲哥兄弟,”赵冯氏一语双关,其实你们就是亲哥兄弟,手足兄弟怎能相互争斗,“让你爹在那边心里安宁,你做哥哥的,要有个哥哥样儿。”
“他是王二小放牛,不往好草赶。”
“你告诉他哪块甸子草好呀,兄弟嘛!”
赵永和听母亲不止一遍说到兄弟、亲兄弟,没往其他方面想。狗剩儿来赵家大院,他们就以哥兄弟相称相处,拿周庆喜当弟弟时间更早,在他十几岁初识女人身体,炕梢被窝里的狗剩儿就是小弟,年龄决定两个男孩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除此再无他意。
“哥俩还要一起出去打猎,你是炮头他是贴炮,你们相互配合和照顾多么重要啊!”赵冯氏往点子上说。
抛却恩怨不讲,一个猎帮中炮头和贴炮是什么关系,犹如生死弟兄。
伏击野兽,炮头身边只有贴炮一个人。猎帮风俗不打第二枪,一旦第一枪未中野兽要害,炮头将面临野兽的疯狂反扑,补第二枪正是贴炮。
赵永和是炮头,周庆喜是贴炮。
赵老白卸任炮头让赵永和接替位置,掌领赵家猎帮时,左手牵着儿子,右手还牵着儿子,来到家里供奉的山神老把头神位前,敬上三杯酒,他带头磕头,两个儿子跟着磕,而后他虔诚地祷告:“山神老把头在上,请你老人家保佑我儿子,今后打围平平安安,炮顺开眼打到大牲口……”仪式进行完,他说:“永和,从今个儿起,你就是赵家猎帮的炮头,带领大家出围打猎,别给祖宗丢脸。”
“哎,爹。”赵永和答应。
“狗剩儿。”
“有。”
“你做贴炮,协助好你哥,好好干,长心眼多学打猎经验,以后自己好当猎帮炮头。”
“嗯,赵大爷。”
赵老白看小儿子狗剩儿一眼,心情酸甜苦涩杂陈,这孩子不知道我是他爹,还朝我叫大爷。大爷、大爷爹……叫什么我都是你爹,走到哪里你都是我儿子……做娘的在两个孩子发生矛盾,丈夫又不在的情况下,提到炮头和贴炮关系显然睿智,果真在赵永和心里起到作用。几年里,狗剩儿跟着自己打猎,很够格的贴炮,凶残的野兽面前他们是兄弟,肝胆相照一致对敌,那一时刻谁都没想自己,因此没恩怨而言。
人类何时能够消灭敌对同类情绪呢?共同对付自然灾害、食物需求、疾病死亡、其他动物。或许真有那么一天,没有战争没有物资财富无谓的消耗,生活将会怎么样?人类要做到这一点,恐怕要加紧进化,尽快走出动物的行列,打开心灵门窗,让阳光照进去,赶走一切龌龊、阴暗的东西,变成玻璃人通体透明。只有藏不住,才不会去藏。此时,赵永和还走在漫长人类进化的路上,自私、狭隘,还有那么一点点阴暗都是可以说得过去,他赞成娘的话,炮头和贴炮默契配合和照顾不仅重要,还是必须。至于自己是不是再需要狗剩儿做贴炮,他一时没拿定主意,打算去问一个他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