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一个徒弟铁匠铺需要,李小脚早有此打算。可是谁愿意跟女人学打铁,还是一个寡妇。偷师学艺,也要挑选师父,李小脚的丈夫戴铁匠生前手艺出名,主要打制马镫、马嚼子之类,妻子李小脚对打铁发生兴趣,丈夫惊讶道:“那什么你喜欢打铁?”
“啊,对呀,你教我。”她说。
“打铁不是绣花。”
“我知道。”
“打铁需要力气。”
“你以为我没力气?想想谁没飞起来呀?”
李小脚后半句话涉及到夫妻私密生活,土炕上的某一时刻,剂子(块头)不大的李小脚瞬间爆发力惊人,将铁块子一般沉重的铁匠高高撅起,他说:“眼瞅把我撅上天。”
“有房盖挡着,飞不上天。”
戴铁匠不承认妻子有那么大的力气,炕上的功夫说明不了什么。兴许她就练了这门邪功。他说:“你出了腰有劲儿,别的……”
“咱俩拔大葱,”李小脚要跟丈夫打擂,拔大葱和拔萝卜游戏规则基本相同,拔大葱是大人游戏,拔萝卜是儿童游戏,“我要是赢了你,教我打铁。”
“中!”戴铁匠觉得稳胜她,心想这不是炕上,比力气肯定是母子(雌性家禽),“说话要算话。”
“我还怕你抹套子(悔约、说了不算)呢!”
“妈了个巴掌。”戴铁匠口头语道,男的骂人讳性才将巴子改音为巴掌,也可说成妈了个巴掌瓜答瓜。
两个人站在铁匠炉前,抱住对方的腰,姿势像拔葱或拔萝卜,如果是儿童还要口诵歌谣:拔萝卜,拔萝卜,哎呦哎呦拔不动……他们较的是力气,看谁能把谁拔起来,脚离地算输。结果戴铁匠输了,又说了句:“妈了个巴掌,你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李小脚得意,说:“教我打铁。”
戴铁匠不能抹套子,兑现承诺,开始教她打铁。以前忙时她帮拉风匣,他爱看她拉风匣的姿势,手握横杆,丁字步,一推一送身子前曲后仰,像一条跳舞的鱼。他插科打诨道:“你是不是寻思干那事儿呢?干那事儿,你就闭着眼睛。”
“花!你真花花。”她被揭了短,土炕上那美事时刻自己喜欢微闭着眼睛,相信天下妇女许多人同自己一样,闭眼易使人沉醉一种境界。
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留我歇一歇,我要回家学打铁。[11]
戴铁匠认真教,李小脚学得很快,能够掌钳领徒弟打铁。丈夫忽然病倒成为炕巴儿瘫巴,歌谣:炕巴儿,往炕上一趴,饭不能做,锅不能刷不能掌钳打铁,他说:“你当掌柜的吧。”
“有你一口气在,戴家铁匠铺你是掌柜。”李小脚说。
戴铁匠无限悲凉,拿不动锤子,连女人身体也爬不上去。郁闷成为致命杀手,不久郁郁死去。李小脚当成名副其实的掌柜,按铁匠行当规矩,掌钳的李小脚铺子叫李家铁匠铺,负责发放营业执照的警察局不同意,李小脚只好不挂牌子,烘炉照样开。没有那块牌子生意有些淡,她在寻找一个男人,肯做女铁匠男人的人,祁二秧子就在这个时候走进铁匠炉。
“听明白没?我没男人。”李小脚问。
“那又怎样?”祁二秧子反问道。
李小脚无意识地抻下围在脖子上茄紫色布条,暴露出脖子,皮肤白得晃眼,那一瞬间祁二秧子怦然心动。她问:“你有家吗?”
“我没成家?”
“噢?”
“什么亲人都没有,像枝扎蓬棵……”
女人一下懂他的处境了,扎蓬棵,也叫风滚草,秋天漫山遍野流浪。
故有歌谣:从小青,长大黄,满山跑,不怕狼。一个扎蓬棵一样的男人李小脚求之不得,她说:“在我这里学徒,供吃供住。”
“那太好啦。”祁二秧子喜出望外,他巴望这种结局,女人长打算短打算不说,孤男孤女在铁匠炉内,日子久了就有戏。
偌大的院子让祁二秧子觉得自己是条鱼,游到大河里,自由自在。生态法则是在适温季节里鱼类繁殖,铁匠炉院内的两条成熟的鱼,繁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否则才不正常。
“炕凉不凉?”她开始关心他,故事的序幕掀起一角。
祁二秧子一生中还第一次被女人温暖,以前忙的他事情,没太在意女人,现在则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