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红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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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院离二旅社不远,只隔一条马路,过去不到二百米就是电影院。

坐在电影院里,舒服极啦。我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的那种单纯、无忧无虑的生活,忘记了自己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电影很快开演,正当自己聚精会神地看着银幕演的是什么片子时,手被王世喜紧紧地抓在了手里,我一下子感到触电一样,急忙往回抽手。

“金辉,不要怕,电影院漆黑一片,谁也看不见。”王世喜低声说。

天呐!我心跳得厉害,不知说啥好,涨红着脸说:“王大哥,别这样,我真的很怕,电影我不看了,走吧,回旅馆吧。”

“金辉,请你相信我。”王世喜看到我真的生气了,放开我的手,表白说,“我绝对不是坏人,我是喜欢你。真的,从早晨进饭馆吃饭第一眼看到你,就对你产生了一种特殊好感,想接近你,关心你。其实我在门口和服务员说话,也是为了等你,找机会接近你。你知道吗?你不像乡下女人,你具备一种特殊的魅力,你知道吗?”

天呐!他的话吓得我全身发抖,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儿。小声说:“王大哥,你放尊重点好吗,我们都是有家有孩子的人,可别胡来,让人知道了以后怎么做人。如果你要真看电影,我就坐这儿看,如果你再说别的,我就走啦。”

“金辉,别生气,你听我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真心喜欢你。”他越说越大胆:“我喜欢你天真淳朴,聪明能干,还有,你身上具备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王大哥,我求你,求你别说了。我们还是好好看电影吧,我已经有六年没看过电影。”我紧张加激动地说。

我恳切要求,他不再讲话。

爱总是离年轻人很近,最易让人无法回避它。他这“一石”在我心中激起了千层浪花,把自己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追求和渴望又重新唤醒。电影再也看不下去了。是他,这位不速之客,搅起了我平静心中的涟漪,打开了封闭的心房,重新燃起了爱情的火花。

脑子里轮换交替地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丈夫,那位粗暴、嗜酒、俗不可耐的身影;一个是斯斯文文、有修养懂感情的王世喜。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可是一想到三个孩子,想到自己的家和苦心经营的杂货店,刚刚燃起的火花马上被一盆冷水浇灭,在心里骂自己,都快三十岁的人,还那么不安分,想那些早已不该想的事。

“真是不知羞耻。”我不敢再想下去。

不知不觉中电影散了场,走出了电影院,我还不知道电影名是什么,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和王世喜一起往旅馆走。

“金辉,感情的事是说不清楚的,就像我,见到你一眼莫名其妙地对你产生好感,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我知道这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也许我今晚向你表达完感情,我们永远也见不到面。可是,我要说出我的心里话。”他深情地看看我,握住我的手说,“金辉,我爱你,真的,我好爱你。”

爱……爱?我打了个冷战,刚好刮过一阵小北风,我说:“王大哥,我好冷,我们快点回旅馆睡觉吧。”

王世喜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脱下西服披到了我的身上,一股暖流立刻涌遍了全身,我感激地看看他,他顺势把我搂在怀里,情不自禁地吻了我一下。

我吓得赶紧挣脱出他的怀抱,把衣服扔给了他,头也没回地跑回了旅馆。回房后马上把门锁上,好像做了小偷被人追赶时一样,怀里像揣个小兔子似的,怦怦跳个不停。

活了二十八岁还是头一次被婚外的男人吻过,真的好突然,自己害怕不敢往下想,躺在炕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脑海里老是浮现王世喜对我说的那些话。虽然自己没有谈过恋爱,可内心深处一直渴望得到爱,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情感啊。

这一天和王世喜的接触、交谈、吃饭、看电影,使自己本来平静的生活、平静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想来想去,觉得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马上离开县城,逃避这位可怕的男人,回家好好过日子去。

这一夜,我没睡。天刚刚亮,我办了退宿手续,到粮库去等车。

回到家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一如既往地经营杂货店,带孩子、喂猪、做饭。可心里老是摆脱不掉王世喜的影子,有时想起来还后悔,自己临走前没有跟他打个招呼,偷偷地离开。有时还想,他找不到我,知道我不辞而别会是什么样子。企盼着下次到县城进货能再见到他,说不清楚,也许这就是我初次萌生的恋情吧。

我自从认识了王世喜,总是拿丈夫张龙和他比较,越比较就越觉得丈夫的无知、粗鲁。公正地说,张龙在农村和其他人比,还是一位好男人,但与王世喜比,有天壤之别。越是比较,越是思念王世喜,怎么也忘不掉他。奇怪啊,难道这真是像王世喜说的,异性之间产生的爱情,那么我们只认识了一天就会有爱,我不相信,可又没有其他的理由解释,只好在心里默默地承受这相思之苦。

有很长一段日子,心里都一直很矛盾,生活的忙碌,此事给忙碌的生活冲淡。转眼间,到了春节,我一直惦记着买电视机的事。我把准备买电视机的钱,进货的钱,送给母亲过年的钱都分好,心里计划着,春节前后,该进的货和过年孩子大人该添的衣服。

一切都计划好,让张龙找个车,拉着全家人一块下山到母亲家去串门,把孩子放在母亲家,我们俩去县城进货和买电视机。

张龙借来一辆“小四轮”拖拉机。天太冷,怕冻坏孩子,把棉被拿出来铺到了车上,一家五口人坐着四轮车下了山。

我们到了母亲家,妈妈和妹妹、弟弟都非常高兴。孩子放在了母亲家,吃完午饭我和张龙开着四轮拖拉机去了县城。

先是进完货,而后去买电视机。我根本不懂质量和牌子,只认准了大的,开完票,营业员为我们现场调试,图像清晰,所有的按钮都好使,就定下来。

“匈牙利产,天狼星牌的十九吋。”营业员说。

电视机装上车,然后去买衣服、鞋帽、袜子,再到农贸市场去置办年货。鱼、海带、粉条、冻秋子梨、冻柿子、苹果,整整装了一车,直到太阳下山,我和张龙才出了县城。

到了母亲家,天已经大黑。

我们一家人围着炕桌欢欢乐乐地吃着饭,计划着过年还缺什么。虽然弟弟、妹妹都非常高兴,可我看到才四十多岁的母亲,因为父亲的早逝和家庭的劳累,已经弯了腰,两鬓多了白发。我心里特别难过,那时人的思想都非常保守,女人不管多大年龄死了丈夫都没有想过改嫁的。直到如今我还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劝母亲找个伴儿,和她共同支撑着这个家。母亲从四十三岁父亲去世,一直到把儿女拉扯成人,女儿出嫁,儿子娶妻生子,她才寻找了一条自己的路——母亲太要强,一辈子都不服人,所以尽管在儿女的百般劝阻下,她还是出家削发为尼。现在我也到了不惑之年,才理解了母亲当初的苦衷,作为女儿的我,只能尽心尽力地去照顾母亲,祝她身体健康!让观音菩萨保佑她平安!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次日是父亲三周年的祭日,我带弟弟、妹妹们,拿着母亲早已准备好的供品和纸到父亲的坟前去拜祭。

我们兄妹几个跪在父亲坟前,边烧纸边哭,父亲不该早早地离开我们,刚过上好日子,父亲一天福也没有享到就走了,离开了我们。

烧完纸后,我趴在父亲的坟上大哭了一顿,把心里所有的怨恨、思念、痛苦一股脑都发泄出来。最后在弟弟、妹妹的搀扶劝解下,我擦擦眼泪,领着苦命的弟弟、妹妹回到了家。进屋后看到母亲也在偷偷地掉泪。女儿懂事地劝姥姥,也流着眼泪为姥姥擦脸。

临近晌午,张龙催我该往回走,怕人家着急用车。

女儿说什么也不回家,母亲说:“把春凤留下吧,过了年她也该上学了,让她在白山念书吧。”

既然母亲舍不得春凤,只好把女儿留下。

我们一进村,张龙大声通知村里人到我家看电视。

村里的大人、孩子一听说我们家买了电视机,都跟着车后,到我们家看热闹。需要立个高高的天线杆,好多小伙子主动帮忙。村里的电工张老五也跑来忙着接电源插座。一九八四年春节前,宝清县只有电视转播站,还很落后,每天只能转播中央一台的新闻联播,剩余的时间有时也插播宝清新闻、广告。

大家忙活立完天线杆,接好电源,刚好六点半,转播站也开始转播节目,这下我家可热闹起来,屋里屋外都是人,好多老年人好奇地来看什么是电视机。

整个一个正月,我家没清闲过。当时热播的电视剧,一部是《射雕英雄传》,一部是《上海滩》,还有一部是《霍元甲》,把大家都看呆了,整天谈的说的都是电视剧。在我家买电视机的带动下,村里生活富裕的人家陆续买了电视机。

通过看电视,知道了国家的形势和各地改革开放后发生的变化,自己觉得山沟太落后了,外地的农民除了种地还有好多都进城打工挣钱的,而我们这山沟,地都种不好,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挣点钱有数的,要是赶上早霜颗粒不收。还是寻找一条到外面挣钱的路,或者走出山沟……自从产生这种想法后,我每天特别注意电视中播放的广告信息。

一天,电视播发北疆市一家公司寻求合作养殖蚯蚓的广告。广告说,他们公司出种蚓,代培养殖技术,回收成蚓,投资千元,年收入上万元。我被这条广告深深地吸引,一门心思地想种完地去看看,把北疆市那家公司的地址、电话、联系人记在了本子上,小心地收起来。

北方山里气温低,要比山外晚种地一个月。山外是四月份种地,我们要五一过后才开始种地,多数都种大豆,种点玉米很难长成,也只够烀青玉米吃,种完地,也就到了端午节。

我心里一直琢磨着养蚯蚓这件事,想去北疆市,和张龙商量。

“我不管,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看是有几个钱把你烧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他说。

碰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我心里憋气,不是滋味。突然想起了王世喜,因为他见的多识的广,如果问问他,也许他会帮自己的。到宝清进货,再去二旅社碰碰,如果碰不到,给他写封信,反正北疆市我是一定要去的。

二旅社的服务员说,王世喜最近没来。

于是我写了封信:

尊敬的王大哥:

你好!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到家后,我一直很后悔,没跟你说声再见就走了,不知道你恨不恨我。但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我怕见到你,一见到你,我就脸热心跳,怕发生什么事……

王大哥,今去信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我在电视广告上看到条消息,说北疆市有一家公司寻求合作养殖蚯蚓,我想试试,因为我家紧挨河边,水土都很适合蚯蚓生长,我们当地蚯蚓也非常多,有时挖一锹土能挖出好几条,我想养蚯蚓一定能行,想到北疆市去看看。我决定六月三日到北疆市,就是说从今天起还有半个月,我从未去过北疆市,怕上当受骗,如果你接到我的信后,有时间想麻烦你到北疆市去看看,给我当当参谋,我真心谢谢你!

此致

你的老乡金辉、五月十八日于宝清

信发出后,我心里一直提吊着,不知道王世喜能不能收到。自己只凭记忆记的地址,又怕不准确,怎么想心里都没有底儿。但是自己的决心一直没有改变,一定要寻找一条挣钱的出路,绝不靠天吃饭。不管王世喜去不去北疆市,自己也去定了。唉!一切听天由命吧!

就这样,自己从那时开始,寻找大山外边——生活的另一条路,一直寻找到现在!还在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