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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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人称三种东西为火燎杆儿。被火烧去外皮的柳树;秫秸类火软烧柴;自制一种土枪。黄丫儿遭遇的显然是后者,小瞧不得火燎杆儿的杀伤力,打死头野猪没问题。

常年在山里闯**,一次一次历险和逃生,苦难揉搓出两个结果:要么胆大如豹,要么胆小如鼠。黄丫儿比一只豹子胆大几倍,她觉得白狼山实在没什么可怕的,别说突然跳出两个人,就是一只老虎她也面不改色心不慌,她坦然道:“你们干什么?”

“一个外码子(外帮土匪)。”一个人黑话说。

“不像,地牌(女人)从哪儿冒出来……”另一个也说黑话。

黄丫儿心中暗喜,没听懂黑话,通过黑话猜出面前是胡子,找的就是他们,何况此地离黑瞎子沟应该不远了。她没猜错,这是天下好绺子在外围压水(设卡),属于第一道,还有第二第三道卡子,过去了才接近土匪老巢。

“和她盘盘蔓子,看看她春典开不开(会不会说黑话)。”一个胡子说。

另一个胡子说:“报报蔓子!”

蔓子?黄丫儿愣然,什么是蔓子啊?两个胡子低声耳语一番,用的是黑话她一句都没听懂,需要说明来意,她说:“我来见大当家的。”

“见哪个大当家的?”胡子不再说黑话,问“天下好。”黄丫儿说。

胡子不敢随便放陌生人进去,也不敢把要找大当家的人挡在外边。他们首先确定来人有没危险,譬如官府的探子什么的。

“我这儿有件东西,你们看看。”黄丫儿掏出那截骨头给盘查她的人,好不好用,一试便知是不是天下好的人。

两个胡子仔细看骨头,一个说:“是四爷的东西。”绺子人都熟悉这东西,四爷有这东西,他可不是随便给外人。

四爷是天下好绺子的翻垛先生——卜算吉凶、算卦、批八字。黄丫儿不清楚三爷在绺子上职务,大爷、二爷、三爷然后就是四爷,位置靠前。她说:“四爷让我带着它来找大当家的。”

胡子放行,不过要按江湖规矩,入山寨需戴上蒙眼(眼罩),防止你看到什么记住什么,通向老巢的路是不能随便让外了解的。一块厚黑布,还不止一层,蒙住黄丫儿的眼睛,走了老半天的山路,中间遇到两处有人,停下胡子们互相说着什么。其中有一句她记住了,亮果。但不知亮果是什么意思。

第二次听到亮果是她被带入山洞前,蒙眼还没摘掉,她凭感觉断定正被人带入山洞,洞壁岩石味道特别,她很熟悉这种洞内气味。她被人拉了一下而停住,听到有人说:“大当家的,这个亮果拿着四爷的通条(路条),说要见您。”

“喔,去掉蒙眼。”天下好说。

去掉蒙眼黄丫儿眼前仍然黑乎乎一片,眼睛需要适应一阵视物功能才能恢复正常,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直眉愣眼地望着自己,显然他就是大当家的天下好。

“您是大爷?”她问。

“嗯,你是谁呀?”天下好问。

“大当家的认识我爹。”

“你爹是谁呀?”

“黄……”

“哦,参帮黄把头是你爹。”天下好急忙说,“慢待,慢待啦!黄小姐,请多包涵。”

大当家的天下好读过私塾,算是有文化的土匪,做大当家的之前挖过参,在参帮中职务最低——雏把,没干几天去当伪满洲国骑兵班长,驻守虎林和日军同一个营房,日军满军伙食标准不一样,日军吃大米,满军吃高粱米和战马吃的一样粮食。一次,他在伙房跟日本兵冲突,开枪击伤日本兵后逃走,来到三江地区钻入白狼山,同他一起出逃的还有一个班的骑兵,他们拉杆子当土匪,所不同的是这个绺子军人铺局,懂得一些战术,队伍发展到近百人,他们行动多是军事目标,弹药库、营房、守桥碉堡……白狼山是他早年挖参的地方,熟悉活动这一带放山人,和参帮把头黄皮子谋过一面,挖参和土匪同为江湖行帮,胡子大当家的和参帮领棍的同为头领,平素井水不犯河水,见面相互尊重。天下好问:“黄小姐,来找我?”

“我爹被小日本杀啦。”黄丫儿说。

“黄把头很有骨气,不肯为日本鬼子卖力,宾服!”胡子大当家的说。

“大当家的,我要为爹报仇。”

“怎么报?”

黄丫儿说她有枪有马,去和日本鬼子拼命。天下好心里佩服面前这位美丽刚烈女子。他说:“你一匹马一杆枪,怎报得了仇?”

“大当家的,请指一条明路。”

“你如果愿意,我们绺子欢迎你挂柱……”

黄丫儿来黑瞎子沟有入绺子的想法,天下好一提到她便活了心。当然入不入匪绺她很慎重,天下好说出一项计划使她陡然改变主意。天下好说:“明年开春,我们离开白狼山,去辽西。”

“大当家的,”她开诚布公道,“我原想加入你们绺子,说服你们去鬼哭岭消灭日本鬼子,保护人参。”

“黄小姐,日本鬼子在虎林、密山一线修筑军事设施,我们要去那里,同日寇斗……”

“我不能走,不离开白狼山,实现父亲的遗愿,老山参不被小日本挖走。”黄丫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