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嶺

4

字體:16+-

萬鳳山講到黃丫兒從天下好綹子回到木驢台,故事船一樣擱淺。我認為他說話打奔兒(停頓)是不知道黃丫兒往下的故事。不能逼他說,與其叫他編造,不如我去想像,作家不缺想像力。

“她從此單幹。”我說。

“是,奶奶單搓,一個人當起胡子。”

往下的幾天裏,萬鳳山的講述像患了前列腺炎的男人排泄,斷斷續續。

白天他很忙,做著晾曬山貨的活兒,晚上給我講,仍然是斷斷續續,全靠我的連綴,黃丫兒故事才不至於太淩亂,但史料遺珠似的不完整。我還有補救的辦法。我說:“我去一趟村子,找六老頭。”

“對,找他嘮嘮。”萬鳳山讚同道,“參幫那次遭難,隻跑出去他一個人……問問他。”

當年的小六子今天的六老頭,曆史事件煙雲一樣飄走,心裏留下的銘心刻骨的東西飄不走。他說:“黃把頭安排我放哨,由於我不在地倉子裏,才逃出一劫。”

“那夜您放哨,沒發現憲兵來包圍你們的營地?”

“沒有,他們像是從天而降。”六老頭說的毫不誇張,“憲兵忽然冒出來,堵住地倉子的門,像抓雞那樣把人全抓走……”

那夜的雨新郎一樣急迫。小六子站崗的位置比較空闊——幾年前一片參天古樹被砍伐走,樹墩旁新生的嬌嫩小樹在月光中水草似的搖曳,遮蓋不住什麽,他要躲藏必須離開這裏到稍遠一點的林子中去,哪兒有可供隱蔽的山葡萄蔓子。雨未來臨前他跟小樹做伴,眼前是進入神草溝唯一的山路,看住它參幫營地就安全。

嘩!天漏了一樣雨水潑下來,蓑衣抵擋不住,他跑向山葡萄叢,那東西偽裝掩藏人可以卻遮擋不住雨水,不得不往一塊巨石下鑽。雨是擋住了,日本憲兵無障礙地摸進參幫的營地。

“雨小一些的時候我回來……”小六子返回路上,看見人影和晃動的手電筒光,大吃一驚,心想,“出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