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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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萬鳳山在木刻楞前修理一根棍子,身旁堆著樹的殘枝,他說:

“作家一天沒出屋,我猜你看那東西,”他指司佳慧寄來的U盤,“哦,我想起一些事。”

我一聽興奮,問:“關於你奶奶的?”

“也算是。”

“什麽算是?”

“我爹。”

“棍子?”

他揚揚手裏棍子是山民的幽默,意為說棍子,萬鳳山父親叫棍子。這時我才細看他手中的棍子,是根有些藝術性的棍子,圖案像斑馬線。我不知道他在幹什麽。萬鳳山似乎看到我疑問的目光,說:“去掉皮的部分搭上露水變紅,棍子很好看。”

“什麽季節了,天還下露水?”

“沒幾場露水可下嘍,一夜白露一場霜啊!”萬鳳山說,他要在最後幾場露水裏,也就是在霜到來之前,完成他的彩色棍子創作,“過年時,我用它做燈籠竿,挑燈籠。”

彩色燈籠竿挑起紅燈籠,我能想像出萬鳳山一個人過年的情景。萬家兩輩人不肯下山,住在木驢台的木屋中,妻子難忍孤獨離他而去。原因我現在弄懂了,為了黃丫兒守墓,間或守望鬼哭嶺。黃丫兒死後,日本憲兵清楚是有人放蠱,放蠱的人已死,蠱也隨之消失。派來第三批憲兵,他們倒是沒有死,可是找不到人參。民眾的恐懼感消除需有個過程,誰也不敢到鬼哭嶺去。盡管這樣,最終日本鬼子還是在投降前挖走人參,至於他們怎樣弄走白狼山的人參,侵略者掠走難以統計的財富,肉被狼叼走,若幹年後再追根問底還有什麽意義?

“我奶死後的一兩年吧,耿姓獵戶帶我爹來尋我奶奶,見到一堆白骨……”萬鳳山說起今天想起的一段往事,故事如同一架失事飛機碎片一塊一塊拚湊起的,“其實隻幾塊大腿骨頭,別的地方被狼叼走。”

“噢?”我疑惑他的說法,怎麽認定是狼?因為它跟人類世代結仇,前輩對後代說狼不是好東西,所有的壞事一股腦抹黑到它的身上,凶狠印象很難從人的基因中除去。事實上,山上可能叼走黃丫兒遺骨的動物很多,大到狐狸、獾子,小到螞蟻,它們拖不動可蠶食,一口一口將巨大骨頭啃碎,最後拖進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