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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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今晚回窝棚住。”黄丫儿说,在木刻楞内住了两天,再换个地方,老在一个地方睡觉不行。何况马还拴在窝棚处,要回去看看它。林间的窝棚要强睡两个人也能,仄歪着身子睡也可以,今晚她们俩迁就。

“姨,你回家吧。”黄丫儿劝道。

回家的愿望山幺妹日益强烈,出来几个月,如果黄皮子在,可能多滞留些日子。帮助黄丫儿养成第一批蛊,并成功地放出去,杀死了两个班的宪兵和一伙为日本人效忠的参帮。鬼哭岭现在没有宪兵,谁知他们还来不来?至少目前很消停,老山参就安全,不用担心给人挖走。为防止宪兵卷土重来,黄丫儿还要与日本鬼子斗争下去,第二批蛊已经养上。她说:“我走了,你一个人行吗?”

“行,咋不行。”

“丫儿,”山幺妹说出思考很久的想法,说,“你跟我走吧,去湘西。”

黄丫儿可不想走,说:“我跟你走,把爹一个人扔在三江,他多孤单啊!”

她没认为爹已经死去,就藏在一棵大树后面看护着她,小时候爹总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出去,怕遇到野兽和什么危险,一有时间就悄悄跟着她……“我不能走,姨,你自已走吧。”

“我想你爹希望你安全,过上太平日子。”山幺妹劝黄丫儿逃出满洲国,远离日本鬼子,自然很全许多。

黄丫儿坚持留下,说到鬼哭岭的人参得有人看护。我走了,谁来做这件事情。

“小日本想要的东西,你一个人看得住?”

“要说看是看不住的,尽力而已。”黄丫儿说。

说劝到最后,黄丫儿铁心留下。山幺妹同意独自一个人回老家湘西。黄丫儿说:“死了那么多宪兵,小日本不能消停,搜山围剿也说不定,趁他们没来之前,姨你抓紧离开。”

“好,过两天我就走,第二批蛊我还要看看。”山幺妹说。

次日她们回到木刻楞来,将雪里站也牵过来,打算今晚睡木屋。黄丫儿坐在院内的一块巨石上擦枪,山幺妹一旁摘山野菜叶,晚饭吃巴子——

用野菜叶子掺入玉米面,用锅蒸熟。山幺妹满足丫儿的要求,到林子中采来野菜在院子里摘。

“姨,你们湘西也吃巴子吗?吃什么野菜?”

“头一次见你这么吃,我们那儿没有巴子。野菜主要是蕨菜,干蕨菜。”山幺妹说,白狼山也产蕨菜,关东和湘西蕨菜吃法有区别。

落霞的宁静使木刻楞外的植物幽幽泛红,小院落着一只和平气氛的鸟儿……然而,山林中危险时刻来临,杀戮猎蛛一样拉开大网。黄丫儿和山幺妹一丁点没察觉危险靠近,夜晚木驴台山狸子都攀登不上来的经验靠不住。依赖经验而麻痹大意,放松的后果即要显现。

“姨,你要记住我们看过的路线。”黄丫儿说。

她们找到一条离开木驴台的路,实质是狼道的延伸。昔日狼王率领它的族群,沿着人类尚未发现的一条通向密林的毛毛道,即使被猎人追赶,沿此路可安全逃脱。黄丫儿发现这条狼道,带山幺妹走一趟,预备在发生不测时急速逃生。

“我记住了,丫儿。”山幺妹说。

“姨,忘记了也不怕,我骑雪里站走了一趟,它会记住路的。”黄丫儿说,她还是有原因才这样说,山幺妹同意离开此地回湘西,三江城到处是宪兵、警察不安全,走出白狼山到北沟镇,然后再乘火车……走这条狼道很安全。当然,她绝对没有想到,马上就生死逃亡用上它。

日本宪兵悄悄摸上来,他们隐藏在木刻楞附近的林子里,准备夜晚行动。下山的路封死,目标插翅难逃……宪兵队长林田数马得意自己周密部署。他强调:抓活的。

“你去看一下。”林田数马命令猪骨左右卫门去木刻楞侦察,保证万无一失才这样做。

猪骨左右卫门迂回到木刻楞前,仔细观察院里动静。落日的余辉水似的在小院里流动,蒸熟的野菜味道**人。一个女子给马编小辫子,哼唱:小公鸡,遍身黄,哪个女儿不想娘,想起娘来没处找……另一个女人缝补一件衣裳,手持针不时在头发间划一下,女人做针线活儿经常有这个动作,目的让针尖沾上头油,使用起来滑溜不滞涩。宪兵侦察清楚,回来报告:“队长阁下,两个人都在。”

“她们在干什么?”

“一个做针线,一个给马编小辫。”猪骨左右卫门说。

“幺西!”宪兵队长放松许多,两个普通妇女没多大危险,说,“天再黑一黑,我们就进攻。”

黄丫儿在木刻楞前梳理坐骑的鬃毛,她喜欢摆弄它飘然的鬃毛,编成无数条小辫子。

“咴!”雪里站突然蹴地,显现出十分不安。

“你怎么啦?”主人问它。

咚!咚!雪里站十分急躁,它很少有这种情绪。黄丫儿顿然警觉,朝远处望,秋天的脸色像五十岁老女人,粗糙而冷漠,它不会告诉你歹人就藏在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

神奇的雪里站嗅觉十分灵敏,那一刻一定比一般的狗灵,闻到危险的气味——血腥的杀气。它提醒主人才蹴地嘶鸣。

“姨,有情况。”黄丫儿跑回木屋取枪,对山幺妹说,“出屋你骑上马走,往我们事先看好的林子里跑,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停下。”

“丫儿,你怎么办?”

“别管我,姨赶快骑马走。”黄丫儿急切催促道。

宪兵队长见一匹马猛然冲出院,他愣了一下,而后发出冲上去、可以开枪的命令。此前的命令是捉活的,他要弄清放蛊杀人的真相。目标骑马冲出来,管他死活不让其跑掉是关键。

几十个宪兵蹿出树丛,朝冲出急逃的骑马人开枪。

砰!黄丫儿射击阻击敌人,猎枪不停地打响。宪兵数倍与她,一杆猎枪不抵步枪、手榴弹和一挺机枪,结局无侥幸的可能。但是,牵制住敌人火力,给另一个人逃生的机会,她奇迹般地做到了,山幺妹骑马逃远,黄丫儿的子弹尚未打光……我们的故事戛然卡壳停了下来,缺乏讲述者,司佳慧最后留给我一个问:雪里站是否跑回木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