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尹占海走到阴谋的大门前。
“叔啊,你看我有说有笑的,心里愁啊!”童志林戏演到后半场。
“志林你养了三十多万只林蛙,创下这么大的家业,愁什么?”尹占海说,“愁钱多了怎么花?”
“不是,真的愁人哪!”
“唔?”
“林蛙繁殖那么快,是我没想到的,几个月繁殖几万只,算下来吓我一跳,三十多万只。”
“多了还不好哇?多了多卖钱,你怕钱多咬手?”
戏的情节往下走,正接近主题部,铺垫差不多了。童志林说:“三十多万只张嘴兽,口口不咬空,只只需要吃,单靠林子里的虫子供不上嘴,填不饱肚子。”
“那怎么办?”
“我愁的就是这个,林蛙要吃,天天要吃。”童志林咳声叹气,一副可怜相,“愁死我啦,眼睁睁瞅着它们饿,影响长不说,今冬恐怕要饿死一批。叔,人说有毛不算财,林蛙虽然没毛,也跟有毛一样,我没这个财命啊!”
尹占海同情他,劝道:“千万别灰心,遇到坎儿慢慢过,做啥事儿哪有一帆风顺的哟,没有啥!”
“道理我明白,看着林蛙……我睡不着觉,满嘴大泡。”童志林说的上火症状,睡不着觉,嘴起泡,还要加上尿黄尿,“愁得我没法,真想跑去跳崖。”
“别的,寻短见解决不了问题。”
其实尹占海不劝童志林他也不会跳,这样说是戏词儿,继续朝下演,往逼真上演:“要不是儿子童桐小,我跳湖死了算啦。”
尹占海没发现阴谋者破绽,实心实意地劝,开始帮他想办法,问:“林蛙不能喂?”
“能啊!养多了都要喂。”
“喂它们什么?”
“蝲蛄。”
三江街上饭馆有水煮蝲蛄,麻辣蝲蛄……人们叫小龙虾。尹占海没听说林蛙吃蝲蛄。
童志林讲20世纪二三十年代,日本人在白狼山养林蛙,才从本土弄来蝲蛄,养蝲蛄喂林蛙。他说:“林蛙吃蝲蛄生长得快,油才多,林蛙最值钱的是林蛙油。”
尹占海听说过田鸡油,出口呢!林蛙吃蝲蛄他第一次听说,当然相信,他问:“蝲蛄好养吗?”
“很好养!水沟子稀泥里它就长……”童志林没说蝲蛄可以喂大粪,这样讲可要倒了拿小龙虾当美味人的胃口,三江经营蝲蛄的饭馆也要倒闭,“我这儿最适应养蝲蛄。”他又举了日本人的例子,当年奶山是林蛙饲养场,沟子里养着蝲蛄。
“那你养蝲蛄吧,志林!”
“我做梦都想养,为了林蛙……可是,缺关键东西。”童志林不直接说缺钱,婉转说能产生好效果,首先让对方听出他的意思,慢慢往下说,到了火候才能直说。
“差钱?”
“罗锅上山——钱(前)紧哪!”童志林说句歇后语,很是形象。
尹占海想到自己的存款,本来有些钱,购了住宅,买了厂房——铁艺社承包出去——所剩存款不足十万,借不借给童志林呢?老话说,救急不救穷。童志林不是穷,是急,三十多万只林蛙等着食儿下肚,他决定后道:“我还有十万元,你先拿去。”
“不,不!”童志林要装出一种姿态,假拒绝为了真获得,他说,“你和婶攒点钱不易,不行,绝对不行!”
“借你救急,你又不是不还。”
“叔,你和婶儿养老的钱,我死活不能用。”
推让的效果显著,尹占海非要拿钱给他,不拿都不行。童志林坚持不借,尹占海搬出童志林死去的爹,说:“我们老哥俩白处了,他人不在,他的儿子遇到困难,我帮一把都不行,那还叫处得好啊!”尹占海动情地说,有些激动,“你不知道我俩的关系,多个脑袋差个姓啊!”
“叔……”
“别说啦,认我这个叔,钱拿去。”
“我考虑考虑,叔。”童志林说。
山里的夜晚很静,人上了年纪觉少,新的环境觉更少,尹占海悄悄下地,走到院子里,置身微微山风中,风里有树木和野花的馨香味道,让人沉醉。在城市闻不到这样新鲜的空气,难怪人说山里人寿命长,这和空气好有关。院子的一边没有墙,是个面积不大的水坑,跟转山湖连着。周遭静悄悄的,扎进水里弄出声音的也许是一只野鸭,或是跃出水面的鱼,不过,他最关心的林蛙却没叫。偶尔咕咕几声,分辨出是丑陋的蟾蜍不是林蛙。
“它们饿的吗?连叫的力气都没有?”
尹占海想到饥饿的林蛙,思维在蛙类上行走。想到一件往事,一个夏天的夜晚,童志林的父亲对尹占海说:我们去钎蛤蟆。尹占海说黑灯瞎火的能捉到蛤蟆?童志林的父亲说跟他走吧。清河边水浅的地方长水草,水草花很好看、很香,月光下看不清花儿却能闻到香味。童志林的父亲说青蛙也喜欢花儿,有水草的地方有青蛙。道理是这样,却没见到它们。童志林的父亲说他有办法,他学青蛙叫,蛙的叫声有讲究,落雨时高兴是一种叫声,月光下静谧时刻是一种叫声,最热烈火暴是求爱,那种声音能**更多蛙聚集来。童志林的父亲做到了,他学蛙鸣很逼真,那夜钎到数只青蛙。
“叔!”童志林走过来,给尹占海披上一件衣服,关爱地说,“山里夜晚很凉,披上,别着凉!”
尹占海觉得温暖,他说:“林蛙没叫。”
童志林趁机道:“它们饿得没力气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