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情绪不怎么好的人来到面前,你的第一反应是劝慰和想知道原因,丁小宜反应亦如此。她叫来的人坐下来。
“你们叫我?”他问。
“哦,我们谈谈。”丁小宜说。
“谈什么,不是谈过了嘛!”工程师邓明辉有些不耐烦,流露出对警方没信心。
“三年前你预测要出事?”网监支队长开门见山地问。
邓明辉望眼脚下,中心营业所在下面,意思是挤兑的事,回答道:“能不出事嘛!”
“你根据什么做出的判断?”警察问。
“豆腐渣工程用到我行计算机设备上,也许不太合适,但确实是质量问题埋下的隐患。”工程师说。
专案组的警察咀嚼他的话,明白所指。三年前三江银行对原有计算机进行升级改造,他指的是这个工程。
“邓工,能详细讲讲吗?”
“讲什么?”
“你们行……”
邓明辉摆弄几次面前的矿泉水,打开瓶盖喝了一口,话说得有点儿怪:“你们不是纪检委、反贪局。”
什么意思?专案组是公安局的人,当然不是纪检委、反贪局。听得出来,邓明辉因为区别,才不肯讲。
“你们在找贼。”工程师说。
此话像是诙谐,琢磨琢磨很是形象。盗窃储户存款的人可称作是贼,工程师比喻恰当。
丁小宜承认他们在寻找盗窃者。
“一个盗窃案的发生,有时间、空间的因素,同时有失主的因素,三者缺一不可。”银行工程师理论足可以拿到公安专科课堂上讲给学员听,他说,“遗憾的是,破案往往忽略后者。”
警察听到婉转批评,专案组急于要找到盗窃者——工程师所说的贼,没去考虑失主的原因,警察没权利去责备失主的过失。邓明辉没错,看好自己的东西,或许窃案不会发生。
“正如你说的我们是警察,不是纪检委、反贪局。”丁小宜说,不是有意开脱,而是一种解释。
“警察,”邓明辉认识透彻道,“警是什么意思,警惕、预警、防备,察你们做到了,发案了全力去侦破。可是,警很差。”
批评像根针很锋利地刺来,警察没躲,也躲不了。银行工程师对警察的字面解释有道理,即使警察本身未必有他认识深刻。
“这样说你们很冤……”工程师觉得指责重了,往回拉话,强调银行的责任,“贼偷方便。”
“储户钱被盗,是银行……”
“何止是责任,严重失职,应追究、问责。”邓明辉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充满愤怒,“敞开金库大门让贼进来,犯罪,犯罪啊!”
如果银行工程师不是偏激,他把此次储户存款丢失的原因归罪银行领导失职,具体指银行计算机的设备购置的猫腻。
“你是说采购这批设备有问题?”
“问题大啦!”邓明辉已无所顾忌,说,“弄一批破烂计算机,使用起来不出问题才怪。”
三江银行投资千万更新计算机系统,行里成立工程小组,徐大志副行长任组长,总工程曲树林任副组长,成员行政办薛主任,两位工程师邓明辉、蒋丹阳,设备采购由工程小组负责。五人组成的工程小组,徐大志领导,一切由他拍板定夺,三位工程师负责技术,行政办薛主任侧重设备采购。
“去北京。”徐大志决定道。
工程组长银行副行长徐大志做出这个决定,主要是薛主任的意见。当时采购整套计算机有两个方向,深圳和北京。几位工程师的意见去深圳,此前三江银行的计算机是从深圳采购的。薛主任说服徐大志去北京,里边有什么事儿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三位工程师不清楚,当然曲树林是不是知道一些内幕,另两位工程师不知道,反正他们俩是丁点儿不知道。
工程小组五人一个不落地到北京,徐大志副行长反复说,用什么计算机很关键,三位专家(登上进京特快火车,副行长改口叫他们专家了)必须到场,声称自己是门外汉,薛主任代表行里管花钱,一把手牛行长授权给他。
设备在北京某个大厦里的一家公司选购,三位工程师不满意,开始都反对,两天后总工程师曲树林同意,再过一天蒋丹阳含糊地同意,她说听曲工的。只有邓明辉明确不同意,生活的戏他大概永远演不好,很认真地对徐大志说:“徐行,这家的机器一般,价格明显高于别家。”
“唔,唔!”生活中徐大志是条泥鳅,光滑得很,从一个储蓄代办员几步窜到副行长高位,靠的不是技术、业务,是处事本领,他清楚此次三江银行计算机改造,真正的组长是一把手牛行长,选他做组长因为他是泥鳅。行长心腹薛主任代表谁?薛主任选定这家公司,等于是在家的一把手牛行长选的,无条件同意。细情他不便跟三个工程师说,尤其不能对邓明辉说,如果都比作鱼,他纯粹一条鱼干。
“多花钱,采购这……”
圆滑的鱼对鱼干说:“花钱的事你不要考虑,你只管技术问题,唔,技术上的事多跟曲工建议。”副银行长无疑明说,花多少钱买机器与你无关,管你的技术好了,而且技术方面的问题,去向总工程师说去。
邓明辉觉得自己是块石头被撇得很远,从北京撇到三江。他的性格决定他的毫无意义的行为,他对曲树林说:“曲工,这家公司的机器怎么行啊!”
和徐副行长已经谈过话的总工程师完全改变了态度,他说:“行,怎么不行,徐行长同意。”
邓明辉用陌生的眼神望向曲树林,足足有一分钟,末了说了句气愤的话:“你们都闹吧,使用这等设备,早晚出事儿!”
一条重大线索进入警方视线,银行采购计算机有问题,腐败的案子多由纪检委、反贪局来查处。这个案子牵涉黑客进入、储户丢失存款……是否查它,需要请示局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