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渔场,便见到渔网和肤色特别的人,整日沾水,太阳一晒,皮肤像成熟的桑椹,黑紫色。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
“先到办公室休息。”锁子说,本来打算回住处——宾馆去,他这样说了,警察只能听他安排。虽然下山三天,转山湖经常有人来,原来的住处给什么人占用了,“我联系老板。”
“不用惊动他了,我们常来常往……”王志强说。
“老板特意嘱咐,你们回来一定告诉他。”锁子说,他一丝不苟地执行老板的命令。
客厅里坐着几名警察。今天一共来了六名警察,王志强准备分三个小组,由他和齐放、张帅各负责一组。客厅有了变化,警察立刻感觉到,摆放黄伟明大作的柜子已经不见了,换上博古架,装满根雕,说明老板的情趣增加。三江举办几届民博会——民间艺术博览会,看民间的土玩意到会上逛一逛,鸡毛掸子、烟袋、蝇甩子,什么都有,根雕肯定从那儿买回来的。根雕的材质手艺都不错,题材不敢恭维,发财呀进宝啊,俗不可耐。张帅突然大起嗓门,喊着他的发现:“齐放,你看这是什么?”
“根雕嘛!”
“我不认得图案,你帮忙鉴别它像什么。”张帅说。
齐放不知自己正走入圈套,到那个根雕前,他顿时惊呆,哪个根雕师跟自己过不去,雕出这么个怪诞的东西。
“什么呀,鸳鸯蝴蝶派老师。”
“鱼,一条鱼嘛!”一个凑热闹的警察说。
“你说是鱼,是鱼吗?它怎么在树上?”张帅得理似的喊叫,怕谁听不到似的,“你没搞错啊!”
“没错,”那个警察认真起来,“有字,鲤鱼上树!”
齐放败得很惨,回到王志强身边,叨咕道:“荒诞不经!”
王志强说只有想不到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人人都知道鲤鱼跳龙门,却没想还有鲤鱼上树。
“荒诞……”
黄伟明进来,手拎着一只扁担勾(中华蚱蜢),口诵歌谣:扁担扁担勾,你担水,我馇粥!
渔场主孩子似的玩昆虫,和鲤鱼上树一样荒诞!黄伟明放开昆虫,让它自由,带膀的中华蚱蜢在客厅里飞翔,说:“老同学,大兵压境哟!”
“给你来看鱼,不欢迎?”王志强开玩笑说。
“警察看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黄伟明同幼儿园里的孩子举行的欢迎仪式差不多。
开几句玩笑调节了气氛,王志强往正题上讲:“伟明,不得不再来骚扰。你看到了,又增加两个人。”
“又跟我客气!”
“我们可是六个人,住你的,吃你的,我们付房费、餐费。”
“别说六个人,六十、六百,吃住上它三年五载,我还供得起。”黄伟明口气很大,真话假话反正这么说了,“住几天小孬木(小房间),吃几条小鱼、小虾,还给钱?你埋汰我吗,老同学。”
“公事公办,我们执行任务,又不是私自旅游,我们按标准付费。”王志强说。
“我的小招待所条件差一些,你们得将就着住。”黄伟明谦虚地说,建在水边的小招待所,是在一个鱼亮子基础上改建的,木结构的小屋,外墙皮的装饰他采纳了王志强的建议,钉上桦树皮,和周围的景色相融,很是美观,“不过有一个特点,建在水上,睡觉特凉快。”
渔场有一个宾馆和一个小招待所,上次来住的是宾馆,最近接待一个旅游团,警察只好住小招待所。
几个年轻警察兴奋起来,还没在水上屋睡过觉。张帅问:“黄老板,夜里能听到鱼叫吧?”
“当然,夜深人静的时候。”黄伟明愿意谁跟他谈鱼,“不过,声音不太好听,鱼不是鸟。”
在场的人没谁听到过鱼叫。鱼们是潜在水底下叫,还是浮出水面叫?至于好听、赖听根本就没听过。
“黑狗鱼多在夜里叫,声音咕咕的。”黄伟明说。
多难听的鱼叫也吸引人,因为它不是本能号叫的动物。
“志强,我和你是同学,大家喜欢吃什么不好意思说你就对我讲,渔场没啥好吃的,鱼和山野菜多的是。”黄伟明说,“普通了点儿,但环保绿色,山野菜,野生鱼……”
说到鱼,有名警察眼睛发亮。如今很少见野生鱼,三江市农贸市场卖的鲶鱼、狗鱼、泥鳅、炸酱小鱼,这些通常被认为不是人工养殖的(鲶鱼狗鱼是害鱼,它本身就吃鱼,养鱼的人对它们恨之入骨,每年清塘相当于警方的打黑除恶行动,消灭害鱼)东西,炸酱鱼长不大、没分量,刺多肉少卖不上价,也不会有人愿养殖,可是你听鱼贩扯着嗓门吆喝:野生鲶鱼!野生炸酱小鱼!他对所卖鲶鱼这样解释:家养的鲶鱼没有须子(没谁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你看着长长的须子!还有颜色,油油汪汪的焦黄。骗术就在这里。用一种化学药料染成野生鲶鱼颜色,不是行家还真看不出来。炸酱小鱼也能人工饲养。
“问个问题,黄老板,有养鲶鱼的吗?”张帅问。
“有啊,我就养。”黄伟明转向王志强,求证什么说道,“老同学,记得那天做的油焖鲶鱼,当你面活杀的,纯正的野生。”
“那条肯定是。”王志强不是帮同学说话,他认得鲶鱼,小的时候在鲶鱼河里捉过,鲶鱼河名副其实的年代,河中有两种颜色的鲶鱼,黑色和黄色,体型大小无疑,肉质同样白嫩,所不同的是,黄色鲶鱼刺儿软,油脂多而肥。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鲶鱼煎着吃也香。
“向你泄露一个商业机密。”黄伟明表情神秘,他自称的商业机密根本算不上机密,他说,“我在腰湾养鲶鱼,吃着味道比鲶鱼河里的鲶鱼还好。”
“你怎么说是野生?”王志强求真,问。
“什么叫野生?”黄伟明的逻辑是所有鱼贩子的逻辑,他说野生和养殖的区别在于喂不喂饲料。
“水有没有区别呀?塘子的水,湖、江、河、泊……”张帅探讨鱼总有话说。
“当然有区别,最好是走水的鱼,刺儿软,颜色新鲜。”黄伟明强调道,“关键看鱼吃什么,以鲶鱼为例,它吃鱼和吃饲料当然不同,吃鱼的鲶鱼和吃饲料的鲶鱼口感大不一样,像饲料鸡和柴鸡的区别。”
大概这是不用谁说的道理,食肉的鲶鱼肯定比吃饲料的鲶鱼香,吃蚂蚱和草籽的散养笨鸡,口味不同于饲料鸡。
鱼的话题延续到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