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激情

五、 幻想在手掌上跳舞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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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总思维活跃,口授的文稿用不着整理,便可打字复印。大约口授一个半时,他说:“休息一下,吃点水果。”

白云飞长这么大,头次见到榴莲——果实球形,表面有很多硬刺。

“它闻着臭,吃着香。”郝总剥去皮,将白白的果肉送给白云飞,说,“榴莲原产南洋群岛,我国广东、海南岛也有。”

“挺好吃的。”白云飞尝了尝,赞美。他接下去吃石榴,酸酸甜甜,很味道。

吃罢水果,郝总继续他的口授。这份报告似乎太长了点,始终没到句号——最后的一句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嗓子很干,他从冰箱中取出两盒饮料,起开,给白云飞一盒,自己一盒,喝一口,慢慢接上上文,继续口授。

感觉有些困时,白云飞还硬撑着,浑身有股燥热,他几次想脱掉毛裙,觉得不合适,再后来他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改变白云飞命运的时刻骤然来临。

等候猎物许久的人,将他拖到真皮沙发上放平,门已锁死。一双短胖的手解开毛裙上部,将那对白净的肉团抻出来,托在手,觉得没他想象那么美,似乎也不那么丰满,都是乳罩撒的谎,隔着毛裙看,丰凸诱人。他低头用嘴唇亲了亲……剥,一层层剥,他拉开裤头的一刹那,惊坐在地上,天呐!那是什么?揉揉眼再看,是那个东西,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弄错人?没错儿,是那张稔熟、端庄秀丽的脸。他脱口骂道:“妈个×,上当啦!”一个美好的东西,玻璃一样破碎了。

滴哒号声唤醒他,已是早晨。佳益公司离一个驻军大院很近。

白云飞触电似的猛然坐起,盖在身上一件衣服落地,是郝总的风衣。他下意识瞧衣服,裙扣完好地系着,心里踏实了许多。板台上,郝总留下一张纸条:

将文稿打印三份,送刘总、齐总阅。

郝总办公室空****,没一个。趁公司的人没上班,早点离开回宿舍去,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在郝总办公室过夜,传扬出去,那还了得。

上午,他一直没见到郝总,打好的文稿分送给刘、齐二总后,将第三份放在郝总的办公桌上,他有总经理办公室的钥匙。

头还有点儿沉,他开始恨自己,干嘛喝那么多酒。在总经理面前丢人……一定向郝总作一次检讨,请他原谅。

可是,没机会啦。

午饭后,保安队长叫他去一下保安部,没说什么事。放下电话,他下楼来,他猜想一定有了杨言的消息。

进了保安室,白云飞觉得自己走进雨后阴森的树林,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在等他。

“我们是公安局的。”警察出示了证件,而后说明来办案,请白云飞配合,警察问:“你叫白小梅吗?”

“是,白小梅。”

“看一下你的身份证。”

检查外地来京人员身份证,是家常便饭。警察看了身份证,正面、反面,他问:“是你吗?”

“有什么问题?”

“既然是你,就请你跟我们回所里,做一下笔录。”警察严肃道,“走。”

白云飞瞅保安队长,希望他站出来挡住警察,或去楼上报告老总们。不料,保安队长说:“他们都知道了,你还是跟他们走吧。”

塞进警车,名誉上是请进警车。

派出所内,两男一个女警察审问他。

“你是女人吗?”男警察问。

这话太直接了,白云飞身子让冷水激一下,预感性别要出差儿。

“问你呢?”

“是!”白云飞要坚持一下,实在瞒不住再说。

“那好,请你同我们民警小张去卫生间。”男警察对女警察说,“验明证身。”

“走吧,白女士。”女警察目光鄙夷。

“别去啦,我实说。”白云飞实说一遍自己的身世……“我着女人装,绝没别的企图。”

三个警察交头接耳说些什么。男警察说:“你做什么,没做什么,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警察没立即放白云飞走,拘留他的手续于当天下午办完。就是说,他要呆在看守所里,等待提审。

一切发生得突然,白云飞不知所措。警方考虑到他的特殊“形象”——女人,没把他同盗窃、斗殴、流氓人等关在一起,怕遭意外,将他关在一个单号子里。

警察来到佳益公司白云飞的宿舍,搜查了他的东西,意外发现了他原来的身份证。

“冯工,你认为白小梅是男是女?”警察切入点很刁。

“男的,当然男的。”冯工此言惊讶了警察。

“你怎么知道的?”

“噢,我是兽医。”

“那你同一个男的,假女的同寝室,方便吗?”

“都没说破,有什么不方便。”

“你就不怕他耍流……”

“耍什么流氓,他还是个孩子,从年龄上讲,我是他的妈辈。”冯工完全在哀怜白云飞,为他极力开脱:“他是易性癖患者,希望周围的人按异性接受他。况且,医学上讲他的性驱动力大都偏低……你们知道不?”

上课呢!警察感到这哪里是听证人口供,是来接受医生,不,兽医关于“变性人”讲座,假若再问下去,她会教授变性手术、器官互换什么的知识。

警察知趣,走人!

沙城公安局接到北京警方协查请求,协了,查了。白云飞却有此人,无劣迹前科,中学在校读书期间因上女厕所解手,被校方勒令退学。

北京警方决定放人,请沙城方面通知当事人家属来京领人,并带一千二百元钱,交拘留期间的伙食等费用。

沙城公安局李局长是白云飞大姐丈夫的表哥,执行起来就宽容得多。没派警车警察,而是打了个电话,将白家的外交官——白云霞叫到公安局。局长递上一杯热茶说:

“云飞被北京警方拘留。”

“犯了什么事?”白云霞心房紧缩。

“装扮女人,混入一家公司当上秘书,后被总经理识破告发。”李局长尽量把话说得像唠家常嗑儿,他对这个表弟媳妇印象极好,他说:“你别着急。”

“辞退就解啦,怎随便拘人呢。”

“没那么简单,他持有一个假身份证,而且是伪造的。”李局长说,“北京对外地进京持假身份证者,历来处罚很严的。好在,拘留期已满,你们自己去领人吧,我们就不派人,派人对云飞影响不好。回来后你带云飞来办个手续,找我。”

白云霞从公安局出来没回娘家,先回了自己的家,电话通知二妹云秀、三妹云香、四妹云影到她家,说有急事商量。

“现在立马去北京,年前赶回来。”二妹云秀的意见大家同意,云霞说:“关键是告不告诉爸妈真相。”

“瞒。”三妹云香说,“咱爸要知道云飞扮女子的事,非气出病不可,咱们谁都不用过年啦。”

白家四个姑娘谋划一个下午,完整一个计划。分头实施,任务最重的云霞,晚饭没吃直奔市医院。医院说大舅刘凤璋正在做手术,还没下台,她就同守在手术室门外的那位患者家属一起等。

主刀刘凤璋先出来,余下缝合类的事由助手们去做,云霞迎上去:“大舅,我……”

“到我办公室谈。”刘凤璋说。

院长办公室里,云霞讲明情况后,说:“接他倒简单,我亲自去,可是,领回个大姑娘,我爸……”

“是个难题。”刘凤璋说,“复杂喽,云飞的事很棘手啊。”

“叫他穿男人衣服,割掉长发。”白云霞想得简单,“我爸看不出什么破绽,也就唬弄过去啦。”

“没那么简单。”刘凤璋说,“应该在北京找专家诊断一下,看他是同性恋还是易性癖。”

“云飞能属哪一种呢?”

“这需要检查确定。”刘凤璋说,“刚才我给一个具有男女两套性器官的人做了手术,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阴阳人,根据实际情况,保留她的女性,不久,她就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可恋爱生孩子。”

“云飞不是阴阳人。”

“这我知道。”刘凤璋说,“我刚做的那例手术,对外,甚至对她的大部分亲戚,都要说是肾坏死,摘除一个。为什么呢?实话实说,要遭到歧视,谁理解、支持、宽容他们呀。”

“大舅,你说云飞需变性?”

“如果是易性癖者,最终解决办法,手术变性。”

白云霞仿佛见到世界末日,一切都在碎毁、天塌地陷。锋刃割掉小弟的**,从此他再也不是男人?

“云霞,你千万别着急。”刘凤璋劝脸色陡然苍白的大外甥女,他最疼爱的是她和外甥云飞。

“怎办呀大舅,那样可就要了我爸我妈的命啦。”云霞眼泪落下来,她是十分孝顺的女儿,白家这十几年,实际是四个姑娘撑着,尤其是云霞,真正的白家户主,里里外外全靠她。“他们苦苦地盼男孩,归齐盼来又……”

“没确定云飞的情况前,你不必想得太坏。”刘凤璋沉思一会儿,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和你一起去北京。”

刘凤璋说他在北京进修期间,投师柏教授,他是国内著名的变性手术专家。他要带云飞去见柏教授,听听专家的意见。

送白云霞出来,刘凤璋问:“你妈咳嗽好了没,让她检查一下。”

“妈犟,她说咳嗽两声算啥病,不值得大惊小怪。”

“她呀,老脑筋。”刘凤璋拿他亲姐姐没办法,姐姐从小带他到大,娘死得早,姐娘似的亲。他说,“让你妈少抽烟,烟对心血管,特别是肺危险更大。”

白云霞回娘家,先到热闹街,买了三斤驴肉,铰成肉馅。烤羊肉串摊前,四妹云影和她的同学袁亚清两个女孩正吃得烽火连天。云霞到跟前,停下自行车:

“嗬,两个馋猫。”

“来一串,大姐。”袁亚清粘着芝麻、红辣椒沫的嘴,边嚼边说,“正宗羊肉串,杠香。”

戴着瓜壳小帽、穿着与医院病员服差不多蓝白道衣服——脏兮兮、油渍渍的小贩,他两腮勾卷着胡子,嗓子眼儿鸽子似的咕噜噜叫,把“新疆羊肉卷”几个字,咕噜得有些新疆味儿,招徕顾客。

“大姐,可怜可怜天下受苦人吧。”四妹云影哀乞,伸出一只手。

“小癞皮!”大姐云霞塞给她五元钱,推车走啦,远远地回头说,“早点回家,包驴肉馅饺子。”

“你大姐真好!”袁亚清感慨。

“再烤五元钱的。”白云影胃口不错。

“好咧!咕——”蓝白道鼓起一阵狼烟,帽子摘下当扇子,扇那炭火,腥香飘起,铺满小街。

“云飞今年回来过年吗?”袁亚清问。

“你想他?”

“瞎说,”袁亚清捶她一下,说,“两三年没见他,挺想的。小时候,他总爱和我们玩,跟屁虫似的。”她吃一串肉,说,“记得兵兵吧。”

“怎不记得,”白云影说,“你和她争云飞——过家家玩,厮打一起,你咬破兵兵的耳朵。他们般配的一对儿,可惜……”

“可惜!”袁亚清重复一句。

袁亚清小白云影两岁,大白云飞一岁,他们年龄相仿,玩闹一起长大。云飞中途辍学去北京打工,她俩继续读书,两个人谁也没考上大学,却一起考入沙城卫校,实际是中专层次的培养护士的学校。现在,云影在妇幼保健院当护士,袁亚清改了行,到文化馆文艺创作组当创作员。她在《沙城报》(县级、内部刊号)发表小说、散文,地市级那个公开的、办得俗一期、雅一期的文学刊物,头题发了她三篇小说,配了照片、小传,编辑又有评价文字同时刊发,由此,她有了小名气。文化馆对她宽松,取消坐班,她享受着小城“专业作家”清闲、自在、开资的待遇。

袁亚清喜欢上白云飞时,瞿兵兵还没自杀,正花似的靓丽。同情敌拚美丽比漂亮,她甘拜下风,兵兵飘逝四年多时间,她努力丰盈四年多,胸呀臀呀成长缓慢,还是没兵兵临死时大,性感这个词远离了她。

“喂,想什么呢,我家云飞吧。”

“你又练我!”

“嘻,好玩。”

在北京西郊的一个拘留所里蹲了近两个月的白云飞,得到管教通知:明天放他出去,家人已从东北来接他,手续办完,只是按规定今晚还不能相见,他得委屈一宿。

“哥们儿,你明天出宫了,政府给你自由啦,你该高兴。”同号的小四川说,“别愁眉苦脸的。”

白云飞高兴不起来,通铺几天前还垃圾着五、六个,强奸、盗窃、诈骗……形形色色人渣儿,他们陆续被提审、起诉、判刑。小四川被处强劳半年,他小子胆大包天,竟敢在前门的地铁口铺摊卖禁书、境外书,标价几十元,直至上百元的书,他一律15元一本,卖得挺火,也赚了钱。警方抓获他,这小子死活不说书的来源,受何制裁都认啦。警方对一个17岁小混混儿,能如何。

“出去没事做先混着,等我出去,跟我干。”

“倒禁书?”

“书一禁才有人买。你知道不,我弄的书,全涉及高层内幕,名人隐私,有……”

“吓死我啦。”白云飞听小四川说出一串大人物的名字,借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卖那种书。

号子熄灯的时间到了,岗楼持枪短短长长的人影,通过窄小的窗口,投到墙壁上,便捅的邪味儿泡馍似的泡着他,白天是小四川洗刷的,他偷懒,宁可晚上熏着,也不清洗彻底。

他失眠啦。明天将见到家里人,谁会来,大姐、二姐……他筛了一遍,猜想是大姐,大概还跟来一个姐姐,爸妈不会来的。

“他们怎么知道的?”白云飞把亲人相见的场面想象几遍,说什么啦,甚至哭一场……然后,他想家里一定接到警方的通知,自己作为“不受北京欢迎的人”让家人领回。说法人情了不是,啥领回?是驱逐、遣送。

“唉,都是身份证惹的祸!”

那天提审,他也侠肝义胆一把。警察锁定身份证,拿它做蔓儿拎,想找到制造假证件的瓜蛋儿。大街小巷的电钱杆、电话亭、邮筒、楼道、门牌,歪扭画着“代办文凭、证件”,首都的形象,让不法之徒给抹黑了。

“假身份证从哪里弄来的?”

“照广告提供的传呼号,拨通,讲好价……”

“是你自己办的吗?”警察盘诘。

“当然,北京我没第二个认识人,谁帮我?”白云飞隐瞒了杨言一手操办身份证的事实。

“和你见面,就是送证那个人的体貌特征?”

“高高的个儿,穿风衣,男的,口音绝对你们北京人,您、您的舌头打卷,太监味儿。”

“严肃点,这是预审。”

“你们让我说特征……”

“……”

“身份证是假的我无法抵赖,可持它我也没干什么坏事,说自己是女的咋啦,犯法吗?”

警察不听他的申辩,说他使用假证蒙混过关,骗取名誉、地位、金钱,差点儿没说还有男人。警察说他男扮女装和女人一个宿舍,就可以定他个流氓罪,或文化点的说法,偷看青春……没定他什么罪,也不能好容易逮住个嫌疑人放走,至少要受到教育。

“水泥……白……灰!”小四川说梦话,大喊大叫。最近一段,他们在修一个地下车库,水泥白灰的。梦里,他又在工地上水泥白灰。

令白云飞痛心的,或者说心恨的,是佳益公司的郝总,口授文稿那夜,他一定在饮料里放什么“迷魂药”一类的东西,使自己昏睡。他趁机扒衣服,一定看到了秘密,才报的案。出去找他算账吗?他没想好。

哗哗!小四川的尿泡很长,哧哧,朝桶帮射。号子里的男人们都痛快排泄,千奇百怪的姿势:夹烟式的,架台球杆式的,双手掐腰朝上撅式的……尿桶就在他头顶很近的地方。男人的东西,他依然厌恶,听尿桶响,他捂住耳朵,晚上控制不喝水,尽量不使用所有目光偷窥的尿桶……披肩长发剃啦,不全是警方主意,劳动时碍事,脏乎乎的东西挂满一头,所有的女性衣物全存在看守所,好心的管教给他弄套八成新男装穿。

出去啦,怎样生活?当女孩的愿望何时才能实现啊?北京还能呆下去吗?一大串问号。

回家看看,三、四年没回家啦。出来时17岁,十几天就要过年,自己20岁。他想家,在看守所硬硬的通铺上,他苦苦地想家。

大姐云霞来京他想到了,大舅刘凤璋同来,他绝没想到。在看守所门前,众目睽睽,他没扑入他们的怀里,眼睛日本电影大岛茂似的拼命大睁,不让汪着的泪掉下来。

“云飞上车,咱们回旅馆。”大舅刘凤璋说。

回头瞧一眼看守所的大铁门,非留恋、非愤恨,心情很复杂。钻进出租车,大姐便把他的手抓在自己手里,握得很紧,心疼道:

“瘦啦,也黑啦,遭不少罪吧?”

“姐,我想你们。”白云飞泪水决堤,头斜拱进大姐的怀里,享受温暖。小时候,受到什么委屈,父亲骂啦,邻居孩子欺负啦,就往大姐怀里钻。大姐搂紧呵护,疼他哄他帮他。北京漂泊的三、四年,他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倒苦水,没机会倒,没人可倒。

“我们回家,回家。”白云霞俯身脸贴在小弟青黢黢头茬儿的头上。

前座的刘凤璋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他对司机说:“到新街豁口,朝右拐,鱼人宾馆。”

“好咧!”司机说,“鱼人。”

鱼人宾馆开了两个标准间,刘凤璋和白云飞住一间,白云霞住隔壁的一间,热水20四小时供应。

“洗洗吧,有热水。”刘凤璋说。

白云飞钻进洗浴间,清洗着劳动工地的残余。然后又放水泡,浴盆映进明镜之中,那对**丰隆,他这才突然想起看守所里被偷走的乳罩,熟睡的时候,同号的人弄去,他没声张,声张只能尴尬自己,管教绝不会相信你有那女人的东西,找挨规拢吗?

散在衣服里的**有些沉坠,哈腰或跑动时它朝前涌动,轻微胀痛,肉疙瘩要掉下去似的,适应一段,适应了。进去后,激素停了,胸前的东西没再成长……站起来淋浴,镜子一层水雾,抹擦抹擦,他不喜欢的东西存在那里,悄悄剪掉的……又茸起来,水湿更显稀疏,茸茸簇拥的东西,它自卑在那里,羸弱而可怜。三、四年中,它在孤独衰老……圆夏娃——当女孩的梦想,它是障碍,清除它只是早晚的事情。

激素还要继续吃,洗完澡立即就吃。旅行包里警方把在佳益公司的东西都装在里面,化妆品、化妆用的工具、激素,看守所里不准用这些东西。今天归还给他,当面清点过,一样不少,一朵已干枯的晚秋花朵,窨干在乳罩下,显然是佳益公司院落里生长的,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谁放里边的呢?他思啊虑啊,且猜且想,认定是冯工,只她有机会接触这些东西。乳罩晾在绳子上,她去拣给警察时随手将她折来插入瓶子的花掖进乳罩……冯工要对我说什么呢?

“大舅,帮忙将包里的衬衣递给我。”

“出来自己穿吧。”

“大舅,人家不好意思嘛!”

“你呀!”刘凤璋将一堆衣服递进洗澡间,隔着门说,“快点,我们逛西单去。”

一套三枪牌内衣,名牌呢,崭新的。他又喊:“大舅……”

“穿吧,大姐给你买的。”

白云飞惊喜,衬衣质地相当好,娜仁花有一套红色的。大姐给他买套水粉色的,女孩穿的呀!只是没有乳罩,也许大姐还不知我戴乳罩。

拜访著名整形美容专家柏教授,是一个清扬雪花的下午,在老专家的办公室里。

“您好,柏教授。”刘凤璋问候,将一包鹿茸和红参送给他,他们关系相当好,说了一阵师生分手后的一些事情。

“是他吧。”柏教授目光转向坐在沙发上听他俩说笑的白云飞。刘凤璋把白云飞、白云霞介绍给柏教授,他说,“柏老师……您是专家。”

“柏教授,我一直渴望成为女孩,我本来就是个女孩。”

“这种想法,有多长时间啦?”

“从小,”他转向大姐云霞求助证明,“姐,你知道的。”

“是的,大约五、六岁。喔,反正,很小的时候就愿和女孩玩。”

“我,我却生个男人身,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白云飞急切道,“柏教授,有什么办法让我变成女孩,纯粹的。”

“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谈。”柏教授问,“将来,你希望?”

“我要一个所爱的男人,同他结婚,为他生个孩子,最好是女孩……”白云飞把未来构想得很美好,很浪漫、诗意。

“柏教授,我弟弟他得的究竟是什么病?能治好吗?”白云霞问。

柏教授初步诊断白云飞是易性癖,一个生物学上的男性在心理上把自己视为女人,言谈举止模仿女人,着女人服饰,强烈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完全的女人,过女**。

白云飞正是这样。

“柏教授,救救我吧。”白云飞近乎哀求了,“我太痛苦啦!”

“让我和你舅舅好好谈一谈。”柏教授说。

白云霞便和白云飞离开柏教授办公室,到走廊候诊座位上去等。大舅刘凤璋说:“别走远,等我。”

柏教授望着刘凤璋。

“归根到底,是我那个姐夫的错,从小把云飞当女孩养,梳小辫、穿花衣……”刘凤璋说,“上小学时,他喜欢穿女孩的衣服,我以为是异装癖,随着年纪增长,发育成熟,可矫正的。初三,他进女厕所,我才感到问题严重,认为他是同性恋。”

“易性癖、同性恋、异装癖三者有区别,同性恋,把**和满足性欲的对象只指向同性,肯定自己的生物学性别,是男便是男,是女便是女;而像你外甥是易性癖者,从心理上否定和厌恶自己生物性别,不承认现在的性别是男,而应该是一种性别女的;同性恋是死心塌地爱同性,他不同,他渴望变性……”

“假若不变性,发展下去将会怎样?”

“他已很女性化啦,声音尖细,雌性特性明显,发展吗,恐怕会出现自己动手切睾丸阴茎……”柏教授举了八十年代广州的一个例子:公共汽车一男售票员,他从小就认为自己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公共场合他极力装扮成女孩,他痛恨自己**,上医院要求大夫更正,大夫因他**发育良好,拒绝……他从商店买了一些药水、药棉,在家中用小刀割下**。

“如果是那样,我姐一家就都毁啦。”刘凤璋向柏教授详细介绍了白家的情况,试探问,“采用心理疗法……”

“恐怕不行。”

“能否采取折衷办法。”

“折衷?”柏教授迷惑。

“我是说结婚,逼他结婚,是男是女,给白家留个下一代,”刘凤璋计划超乎寻常,“然后,再给他做变性手术。”

“也许是个无奈的办法。理论说,在特殊环境和压力下,他是能与异性有性关系,也可生儿育女。问题是,那样婚姻关系不协调,恐难维持长久。”柏教授想得很全面,他最后表态道,“将来做变性手术,我可主刀。”

“谢谢柏老师。”

他们师生共立了拱手同盟:只字不提手术治疗,先给他一些雌激素药物,在男性功能没有尚失前,结婚,生男生女,是天意啦。

重新回到教授办公室,柏教授说:“云飞,我和你舅舅研究了你的情况,根据我的经验,先服一些药物,稳定一下,视其发展,再做治疗方案。”

“那我……”

“同舅舅回东北,他是很好的医生,治疗上多听他的。”柏教授说。

从医院出来,白云飞脸阴着,他不十分满意这样的结局。回东北,吃药,吃药能变成女孩吗?

“听舅舅的话云飞,快过年啦,咱们回家过年,你三、四年没回家了吧,大家都很想你。”刘凤璋劝道,“你的事,我包啦。走,逛动物园去,明天,到天安门前照张相,你大姐第一次来北京,留个纪念。”

“我没见过熊猫。”她用指尖点下白云飞的鼻子,这是她爱小弟的动作。他一脸阴霾让大姐的指点散了,心里漾溢亲情幸福。小时候,他感冒,试体温家里没有温度计,大姐就使舌尖舔他的鼻尖,根据冷热断定是否发烧,温湿的感觉至今还能回忆起来。

“姐,我给你当导游。”白云飞雀跃,像只快活的小鸟。

鱼人酒店202房间,剩下白家姐弟,大舅刘凤璋晚饭后出去拜访在中央警卫局工作的一位同学,很晚才能回来。

“云飞,第一次你寄钱到家,爸就叫上街买驴肉包饺子,他顶爱吃驴肉,让你的几个姐夫全回来,乐呵了一场。”

“爸还喝酒还恁甚?”

“打从你走后,想你不说,心里惦念,就喝酒。”云霞叹口气,“听说谁家儿子娶媳妇,他就长吁短叹,快成病啦。”

父亲白金堂的心儿女们都理解,包括重任在肩——接宗传代的云飞也晓得。可是,自己是女孩呀,怎能做到呀,他总这么想。

“吃!”云霞削好一只富士苹果,将果皮自己吃掉,递给云飞说,“妈更想你,烟抽得比前几年勤,香烟她不抽说没劲儿,二舅给她种几垄蛤蟆癞,秋天晾晒搭露水,成色很好,但冲得很,咱闻都闻不了,呛人。”

苹果滞在嘴里,涩涩难下咽,心里苦苦的。终归因为自己,爹娘将自己看得太重,希望值过高……自己又实难做到。

“瞿婶十月一日回来啦,人老得我都不敢认,头发全白了,牙也没剩几颗。”大姐云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家乡家里的一切,说不完唠不尽,云飞能插上话的就问问,搭茬儿几句,不感兴趣的就哼、哈、嗯、是……当说到瞿婶,他精力集中。

“搬回老家山东不久,瞿叔得了肝癌,人没啦。瞿婶说,瞿叔想兵兵想死的。”云霞说到这儿,用手背蹭了蹭眼睛,说,“她回来取兵兵骨灰,带回山东去……瞿婶打听你,说挺想你的。”

白云飞凄然落泪。

邻居瞿家漂亮小女孩粲然在白家姐弟面前,瞬间随风随雨飘然而逝……

“姐,我累啦。”

“躺这儿。”云霞房间二张床,她指着另一张,“困了就睡,大舅回来我叫你。”

“那我睡一会儿。”他赖在大姐的房间,根本不打算回到大舅的房间去。两个月了,他第一晚睡得这么沉稳、香甜。

望着趴在自己肚皮暖大的小弟,双手托腮的白云霞,一脸的茫然。

张京牺牲了一个休息日读完题目是“撒谎的乳罩”一段文字,他身子没起来,喊声飞出去:

“泥鳅!泥鳅!”

没人答应,不知什么时候泥鳅游出去了。

“钻到哪条河汊子里去了。”张京在屋子里找了一遍,没有人影儿,他认为泥鳅有文采,“撒谎的乳罩”这个题目鱼一样鲜活。本来想和作家谈谈这些,却不见人。

跳楼的那位女大学生最终死在医院,张京暗自庆幸她不是,也就是说被自己侵害的大学生没出意外,她也许随着这一批毕业生离开了这座给她伤害的城市。

张京暂时忘记了这件内疚终生的事,是泥鳅小说给冲淡的。

然而,我们看到一个比泥鳅虚构更离奇的故事发生了,是泥鳅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泥鳅是在张京读他写的小说时,手机接到林梦子短信的,让他马上下楼,车在小区外等他。

“去哪儿?”泥鳅上车后问。

“你说呢?”林梦子反问一句。

泥鳅心里算计着上次分手时间,有两周了,时间不算短。林梦子这样的女人不会只自己这一棵树,但是也应该那个了。

“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林梦子平静地说,看不出激动。“赵哥很有文化,写过诗。”

听出来她要拉自己去见她的赵哥,泥鳅像被扔到干岸上,蔫巴下去,那件美事顿然漂走。

“赵哥是市工商局副局长,人很好。”

泥鳅靠在座椅上听她讲赵哥,猜测她和赵哥的关系。作家实在无聊,浪费时间是不是值得啊!女老板和一个权力部门的局长,怎样发展都属正常。

车停在一家日本料理屋前,林梦子说:“吃日本菜。”

走进异国情调的餐馆,泥鳅挺拔起来,小时候看电影,看日本人吃山珍海味就咽口水,梦想到真正的日本餐馆当一把日本鬼子,也咪西一次。

“欢迎,请多关照!”穿和服的东北姑娘,身子还是有些粗,满满登登地塞进和服里,舌头白肉血肠吃的发硬,泥鳅听过纯种日本女人说话,泡好木耳一样软滑。

坐下来,林梦子就接了一个电话,是圈子里其中一人打的。她说:“你们去游吧,真的……”她瞥眼泥鳅,“我和朋友吃饭,嗯,挂啦。”

泥鳅的心思不再她的身上,一踏进料理屋的门,他的心飞到他构思中的一部小说里,想把这间屋子搬进他的小说,因此努力记住场景。

“不喜欢这地方?”林梦子问。

“我第一次来,没吃过日本饭菜。”泥鳅说,眼看墙上的菜谱,目的记住菜名,好写小说用。

“我已经点好了菜,你喜欢什么再点。”她说,手机又响起,她接,不太高兴,而后说,“赵哥有事不来了。”

桌子上摆了很多菜。

泥鳅挑了下眉毛,意思是说咱们俩怎么吃得下。

“来,开工。”林梦子特喜欢用这个词,那天晚上她使用了这个词,“然后我们回家,还有工程。”

泥鳅听此心花怒放,他喜欢那个工程。

“吃饱了,你好有力气。”她更**地说。

看来别墅里的工程工期很长,需要很长时间施工,泥鳅乐此不疲。间歇的时候,林梦子说:

“不然你搬过来住。”

“小说没写完。”

林梦子猛然起身,整个作业中她都是水一样轻柔,这样大动作头一次出现。她说:

“别写什么小说啦。”

“怎么?”

“你的原型是馨月思柔吧?”她的神色十分惊慌。

“啊,是啊!”他没否认。

“你和上过床吗?”林梦子问得莫名其妙。

泥鳅的确没和馨月思柔上过床,亲密接触都没有。

“吓死我啦。”林梦子躺下去,抹了一把额头,湿漉漉的,她说,“你差点儿把我吓死。”

泥鳅遇到渔网一样惶然。

“馨月思柔有艾滋病。”

啊!泥鳅惊愕。

林梦子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馨月思柔和她的老板去省城疾控中心做检查,确定了她得了艾滋病。本来在三江市也可做检查,老板姚睿有着谁也不知道的目的,带馨月思柔去做检查。

“您赶我走吗?”馨月思柔问。

“我怎么会撵你走,”候鸟歌厅老板姚睿出乎馨月思柔意料地说,“除非你不愿意呆在候鸟。”

馨月思柔很受感动,表明自己不愿意走。

“你得病的事要保密,不然你无法在三江呆下去。”姚睿的话中含着恫吓,事实也如此,艾滋病患者受歧视难以避免。

林梦子的姐妹圈子里,姚睿和她最好,只对她一个人说馨月思柔得艾滋病。

至此泥鳅找到馨月思柔从省城回来情绪低落的答案。

泥鳅走出林梦子的别墅已是夜半时分,她挽留他明天早上走,他坚持要走。像似给饿了一冬天的泥鳅身体虚得雾一样,林梦子简直是台抽水机,他的身上没剩下多少水分啦。

“泥鳅,报社打电话找你,你的手机一直关机。”张京说,“让你回来后给总编办回个电话。”

“都这时候啦。”泥鳅见十二点多了,回自己的卧室去,并随手关上门,平常他睡觉很少关门。

张京发觉泥鳅反常,很快判断就得到证实。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哽咽声,显然是泥鳅啦,他推门进去,开了灯。

“泥鳅,你怎么啦?”

“张京,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你说呢?”

“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泥鳅用手掌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说,“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谁,什么结局?”张京惑然。

“白云飞。”

“看你,白云飞,那不是小说里的虚构人物吗。”张京心里释然了些,作家大概都是这德性,半疯半癫。

“我对你说过,白云飞是……”

“唱歌的馨月思柔……怎啦?”

馨月思柔的名字张京不陌生,让自己告别处男的人怎能忘记。这个秘密泥鳅不知道。问题马上来了,就他目前读到的白云飞,还是个一心想变性男人,馨月思柔可是个女人,而且美丽的女人,同她……他确定同她上了床。

“小说你没看完,白云飞变了性,再造了女人的器官……”泥鳅说真相。

张京掉进深井里一样懵然,自己的第一次竟和人造美女……他茫然不知所措。更令他吃惊的是听泥鳅这样说:

“馨月思柔感染了艾滋病。”

“啊!艾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