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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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外的信号旗下半旗致哀似的迎接这趟177次货车,铁路方面接到调度命令,为不延误守备队小队长林田数马眼睛的治疗,177临时改成特快列车直达奉天。

“177次通过!”

调度的命令一站传一站。

火车在通过一个小站后,速度明显加快,两条闪亮的铁轨像被割开口子,前面分开,后面立即合上,这情景船在水上行驶经常可以看到。

林田数马摸了下受伤的眼睛,手便粘上鲜艳的东西。

“队长,你眼睛还出血呢。”小松原经心照料他们的队长。

林田数马论级别并不高,在满铁沿线配置的六个守备大队中,他只是个小队长,管几十个士兵。但是,独立守备队司令是他的亲戚,当他受伤的消息传到设在公主岭的司令部,司令即命177次列车直开奉天。

“到了什么地方?”林田数马闭着眼睛问。

“开原。”小松原答。

林田数马不再说话,开原到奉天还有不到一小时的路程。列车改为特别快车没人通知他,但他感觉到了,亮子里遭袭及本人受伤的消息,他已叫人报告独立守备队司令部了,火车加速又一站不停,一定是司令部做了安排。

眼睛究竟伤的程度如何,林田数马无法确定,疼痛不止让他猜测伤得不轻,至于治疗他不担心,满铁有一流的眼科医生,小松原的亲舅舅生田教授,在国内是屈指可数的顶级眼科专家,成功做了几例眼球置换手术,就是说眼球生田教授都能换,何况治疗他的眼伤。

林田数马没把自己的眼伤看得太严重,至少还达不到换眼球的严重程度。此时此刻,耳边轰隆隆的铁轨声音,让他想的不是受伤眼睛的未来,而是那门对着守备队部开火的土炮。

“花膀子队疯啦,要与我决一死战。”

当林田数马从炮台望出去见到土匪土炮时,有些惊讶。

“他们用炮轰大门!”守备队员惊惶。

木结构大门是固若金汤守备队队部大院的软肋,一但攻破,马队涌入,就难抵挡。林田数马经历过遭遇土匪马贼,与他们交过手,在他眼里,土匪没什么大闹(能耐)。

“加强火力封住大门就是,土匪打不进来。”林田数马指挥抗匪,自己保持镇定。

确定是花膀子队一股土匪来攻击后,林田数马想的最多的是与这股土匪的恩恩怨怨,应该说有怨无恩,而且是积怨由来已久。

林田数马率队驻扎亮子里火车站后,他看出要想铁路相安无事,就得与周边的胡匪搞好关系。荒原上的几绺成气候的胡子,他用小恩小惠安抚住了,只剩下花膀子队,软硬兼施不奏效。

“施计!”林田数马是个诡计多端的人,与花膀子硬克硬,双方都要伤亡,他细算了一笔账,不划算。

“嗾疯狗咬傻子!”林田数马想到关东这句土话,受到了启发。目标明确:傻子是花膀子队的卢辛,疯狗呢?要找到一只听话嗾它就咬人的疯狗,他自然想到了胡子大柜沙里闯。

“沙里闯,你帮我办件事。”林田数马说。

“请吩咐,队长。”沙里闯对他是有求必应。

“绑个人。”林田数马直截了当。

“绑谁?”

“卢辛。”

“卢……卢辛?”沙里闯抠抠耳朵,唯恐自己听错。

“绑卢辛的票。”林田数马肯定地说。

绑票,土匪叫请财神,以钱换命的事,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单就绑票的黑话就有一大串:叫票(讲价)、请观音(绑女人)、熬鹰(折磨票)、叫秧子(审票)、秧子房当家的(管票的头目)……

“可我不明白队长为啥要绑大鼻子的票?”沙里闯问。

林田数马对胡子大柜简单扼要地说了为什么要绑花膀子队的卢辛,沙里闯对日本人为什么要绑卢辛不感兴趣,对日本人许诺绑票成功后给他们几杆三八大盖枪兴趣十足。

“怎么样?有几分把握?”林田数马敲钟问响。

“九成半。”沙里闯还是留有了余地。

“九成半不行,必须十二分把握。”

“队长,你有所不知,卢辛身为大当家的,武艺高强且不说,他深居简出,不容易接近。”沙里闯说到难度。

事实也如此,林田数马心知肚明。容易得手,干嘛要胡子来绑票呢?见到沙里闯为难的样子,就要给他打气,要激他的兴奋点。林田数马说:“我还有一挺轻机枪,你若喜欢……”

“碎嘴子!”沙里闯一听是机关枪,眉飞色舞。

“只要绑来卢辛……”

“干吗只要,”沙里闯说,“一定绑他来。”

有一杆机关枪的**,沙里闯铤而走险了。他不顾四梁八柱反对,决定绑卢辛的票。

“北极熊惹不得啊!”二柜说。

“是啊,二爷说的对,花膀子队的人可不是吃闲饭的……”水香也反对。

沙里闯一意孤行:“我亲自去请大鼻子。”

老天有意助沙里闯,卢辛喝醉了酒想女人发疯,一个人跑到亮子里镇,到“新乐堂”找妓女红妹,盯着他的沙里闯倒没费什么事就绑来了卢辛。

“大鼻子我给你弄来了。”沙里闯洋洋得意。

林田数马亲自验过,是他要找的卢辛。按事先的许诺,给了沙里闯武器。

卢辛落到林田数马的手里,林田只高兴半截,再往下他就是使劲乐也乐不下去了。不久,他手下的三个士兵,包括小松原在内让花膀子队给绑了票。

“八嘎!八嘎!”林田数马气急败坏,谁说得清他在骂谁?是胡子还是他自己。

八嘎一阵后,林田数马冷静下来。蚂蚁上树似的从根到梢寻思这件事,花膀子队在他们的大当家的被绑架后,立即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绑了守备队员。令林田数马费解的是,沙里闯出面绑的卢辛,而后秘密羁押在守备队部里,花膀子队怎么知道的?作为报复他们理应去绑沙里闯的人,却绑了守备队员。

“沙里闯是不是靠不住?”有人给林田数马抠耳朵。

“不,”林田数马绝对相信沙里闯。

“那……”抠耳朵的人疑议。

“是花膀子队里有高人!”林田数马从不轻视对手,“中国有句老话说得有道理,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还有强中手。”

花膀子队里的确有高人,项点脚便是林田数马说的高人。卢辛在“新乐堂”的妓女被窝里掉脚(被捉),花膀子队立即开了锅,俄国人不缺少骁勇,嚷着要去和沙里闯火并。

“你们只听到辘轳把响,不知井口在哪儿。”项点脚喝住众匪,他说,“我们与沙里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说他平白无故绑咱们大当家的干什么?”

众匪只摇头。

“事情蹊跷啊!”一个匪徒说。

“没什么蹊跷的,沙里闯暗地里早就和日本人穿一条裤子,说不准这次绑架大当家的,日本人背后指使呢。”

项点脚秘查起来,很快就弄清,是日本人做的扣(设圈套)。

“换票!”项点脚说。

绑票是胡匪的惯技,换票也是他们常使用的方法。绺子里的重要人物被官府兵警俘获,直接要不回人,就绑架官府兵警的重要人物做人质来进行交换。

项点脚策划了绑守备队员的票。

林田数马没料到花膀子队还有这么一手,也真厉害的一手。不放卢辛,他们就不放守备队员,一还一报的,最终妥协的林田数马,他又算了一笔账,卢辛的头不值三个队员的头。

一场煞费苦心的阴谋,以这样的方式结果,林田数马心里始终窝着一口恶气,发泄出来是早晚的事。

守备队部这次遭袭,眼睛又被打伤,林田数马心里憋着的气蓦然变成了烟,正从他的七窍往外冒。倘若不是眼睛受伤,他会到公主岭独立守备队搬兵,剿灭花膀子队。

“队长,进站了。”小松原说。

林田数马回过神来。

满铁医院派来的汽车等候在奉天火车站的出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