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

第十一章 生命守候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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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尔沁草原东南角,找到那个高氟区,村名叫桂花。既没桂树也没花,为何起这样的名字,没人说得清楚。这里却不缺高粱花子,庄稼人身上挂满高粱花子。叫高粱花村较贴切,大概没人叫,高粱在此地与性连在一起。譬如一句恶毒的骂人话:高粱地落落(读拉音)的!

密密匝匝的高粱地里,男女钻进去,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便衣的海小安和小王进桂花村,准确说随一牛倌进的村。牛倌挺特别的,年纪不大,是个女的,蓬松的头发间插着紫色的晚秋花朵。

“找谁?”牛倌问。

“郭……”小王把姓拖得很长,其实刑警不知道叫郭什么。

“嘿,是郭德学。”牛倌说。

刑警惊讶,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找郭德学?”

牛倌笑着说全村只一家姓郭的,他又是名人的家属。

“名人?”小王问。

“借媳妇光,成的名人。”牛倌说。

“那他媳妇?”海小安问。

牛倌撇出掏力棒(放牛的专用工具),弓形的木棒她使得得心应手。掏力棒在偏离赶牛道的黑花奶牛头顶旋转,既不伤牛又起到震慑作用,牛重新回到道上来。她说:“白菜肺子上长蘑菇。”

“白菜?”

牛倌说白菜是郭德学的媳妇,她叫白菜。

“你说人的肺子上长蘑菇?”小王问。

乡间发生了奇事,郭德学媳妇白菜的肺子上长满蘑菇。

郭德学家养蘑菇,香菇、鸡腿蘑、金针蘑、玉皇蘑……蘑菇长在营养钵上,怎么长在白菜肺子上呢?

给白菜透视的医师惊骇:患者的肺部全是花朵般的阴影。他无法下诊断,请来院里的专家会诊,对肺子上隐隐约约的花朵做不出解释。请省里的专家,请北京的专家。

“蘑菇!”北京专家医术就是高,下了惊人的诊断。

专家下了确诊,却说不清病因。治疗也没先例,对症保守治疗。长在人肺子上的蘑菇,无药可治,白菜的肺子上长满蘑菇。

牛倌说白菜死了,郭德学现在的老婆叫灯花。

走进村子,太阳躲进土坨口。

“你们住在村政府吧。”尤村长对已经亮了身份的警官热忱,说,“晚饭就到我家去吃,让老半蒯(老伴)包饺子。”

桂花村人称半大老婆子谓蒯,也作擓。农村妇女经常蒯(挎)着筐。也有像尤村长管自己老婆叫老半蒯的。假如管某女人叫老帮蒯含贬义,帮,用在男人身上指拉帮套,也称带饭,住在有夫的某女人家,大多是那女人的男人的玩意儿不太中用,或帮衬这一家生活,共睡一个女人;帮用在某女人身上,另有别意了,特指某女人一部件,用老来修饰,则是枯萎的意思。

尤村长的老婆没那么老,喂猪打食的造害的厉害,给光秃前额的尤村长这种男人**能不衰老吗?传说,农村村长裤裆里揣杆枪,不停地射击,过去年代称搞破鞋。当然,有人故意埋汰(污辱)村长。

尤村长典型的甲字型脸,这种脸型的男人一般不讨女人喜欢。

“爱吃啥馅儿?”尤村长的老婆是个热肠子人,开朗,也爱说话。

“随便,什么都吃。”海小安挽起袖子,准备帮包饺子,说,“我会擀皮儿。哦,那就包青椒馅儿。”

“对不起,我只会吃。”小王不好意思地说。

“会吃才是福啊!”尤村长的老婆瞟眼丈夫,说,“都不用你们,我自己包就行。”

“咱们唠嗑儿,让她包吧。”尤村长说,他手里拿一把熏得黑黢的茶壶,说,“郭德学家的祖坟地有说道。”

“说道?”刑警不解。

和祖坟地扯在一起,尤村长说:“犯荷花。”

小王不知犯荷花是何意,海小安同样不懂犯荷花。

尤村长的老婆狠瞪丈夫一眼,瞥眼小王,说:“当着青年的面,胡嘞嘞啥。”

尤村长也望小王一眼,捎带上海小安,寻思他们的年龄、婚否,是不是该说,或怎么说。他问:“小王警察还没结婚吧?”

“他女儿都上幼儿园了。”海小安说。

“看不出,真是看不出。”尤村长的老婆把饺馅和得满屋飘香,尤其是那蘑菇味儿特别突出。

“听说郭德学妻子的肺子上长了蘑菇。”海小安说。

“嗯呐!”尤村长的甲字型脸上半部分忽然变宽,鼻子吸了吸,在闻什么。

“一提白菜,你就像狗似的。”尤村长的老婆责备丈夫。

“拣个屁吃个饱,拿这当话说了好几年啦。”尤村长说老婆一句,对刑警说,“农村老娘儿们掉醋缸里了,浑身焦酸。”

“得,你像头泡卵子(公猪),到处跑臊!”尤村长的老婆有些激动地挥下和面的手,面渣如雪一样飘落。

海小安笑,用此稀释了他们的渐浓的火药味。尤村长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几丝猥亵的光芒。不用想,就知道他和白菜的关系了。

“白菜得回(幸亏)死得早,要不你肺子上也得长蘑菇。”尤村长的老婆说句自认为最解气的话。

言中要害,还是此话勾起尤村长一段难忘的往事,他沉默片刻,悠长地叹一口气。

小王喝水,喝出响声,平常他没这坏毛病。

“农村人都知道犯荷花,老公公扒灰。”尤村长说。

这是另一个道德话题,扒灰,即公爹上儿媳妇的床,俗称这样的公公是掏耙。白菜给公爹掏过,因此尤村长那么说。

“人长的好看,惦记的人就多。”尤村长的老婆插上一句,此话刮拉上她的村长丈夫。

白菜的形象在村长两口子斗嘴中勾勒出来,花儿一样在桂花村灿烂多年,采撷的大有人在,包括尤村长。

“尤村长,尤村长在家吗?”一村民手里拎条鱼走进院子,问。

尤村长出去,把来人拦在院子里,他说:“二扁头,我家有客人。”

二扁头朝屋内望了望,说:“我给村长弄条好鱼下酒。”

“好,我收下。”尤村长接过鱼。

“那什么村长,承包果园的事……”

“得,鱼我还没吃,你就说事啦。走,走,改明天再说。”尤村长轰赶他,拿鱼当鞭子使唤,鱼尾巴当鞭梢往二扁头身上抽,“走,快走!”

“我走,走。”二扁头倒退着身子,一直到院门口,然后转身悻悻地走掉。

尤村长拎两条鱼进屋,展示他的鱼:“鰲花。”

“二扁头的姐夫在鱼场,天天往家捣腾鱼,大人小孩整日吃鱼都拉不下来屎,才给你送来,还当好玩意儿呢!”尤村长的老婆尖酸刻薄地讥道。

“你嘴就损,鰲花和鲫花、边花称东北三花,在早你吃着了啊?鰲花给皇帝的贡品。”尤村长说。

“三花,你心里还有一花吧。”尤村长的老婆抢白道。

“我心里有一朵白菜花,你满意了吧。炖上,尝尝皇帝吃的东西。”尤村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