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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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雕包房是红罂粟酒店最高级的包间,硕大的包房里只海建设和陈慧敏两人。

“他来吗?”她第五次转身望门。

“马上就到。”海建设说。

陈慧敏从心里往外紧张,以前不止一次见刘宝库,这次意义截然不同,是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见,是一个姐姐相认弟弟。其他兄弟姐妹都在外地,父母都不在世,她是陈家的老大,大姐啊!

“你很坚强。”他说。

“当然,我不会哭啼啼的。”她说。

陈慧敏在女人堆里算得上是刚强者,能控制住自己这一点他不怀疑。事先吹吹风,怕把气氛搞得太让人伤心。

“你开个先河,慧敏。”

“什么先河?”

“亲人见面没有不掉眼泪的。”海建设说他见到失散的人团聚除了哭还是哭,悲喜交加就是哭。

“我不会。”陈慧敏说。

全是预演,真正见了面她将怎么样,无法事先设计好,也没必要事先设计好,哭也自然,不哭亦自然。

刘宝库进来,见陈慧敏在场一愣,心里说:“他们是一家?”

“宝库,”海建设一改过去的称呼,刘矿长变成了直呼其名,他说,“我来介绍,这是我夫人。”

“喔,认识,”刘宝库说的认识指他给她算过卦,说,“我们认识。”

陈慧敏直眉直眼地凝视刘宝库。

“哦,以前我收过你的钱,对不起。”刘宝库心眼活泛,给陈慧敏赔起不是,“夫人大人有大量,饶恕小弟过失。”

“怎么?”海建设如坠雾中。

“我给夫人算过卦……”刘宝库自责,说,“一片胡言,一片胡言。”

海建设总算听明白,借题发挥道:“我看你算的不准。”

“那是,那是。”刘宝库点头称是。

“比如,你算不出来。”海建设指着陈慧敏,问刘宝库,“她是谁?”

“您的夫人啊!”

“你好好看看。”海建设说。

刘宝库心里画魂儿(犯疑),明明是局长的夫人,再仔细看还能看出别人吗?今晚海建设找自己来干什么,在场没外人,不像公事。是私事,又是什么事情?

“你看不出?”海建设问。

刘宝库说没看出。

“宝库,”陈慧敏开口了,也叫的很亲切,她说,“你对你小时候的事,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

刘宝库一愣,局长夫人突然问起这个?

“你父母没向你交代什么吗?”陈慧敏又问。

要说父母交代,还真有。父亲心肌梗死,没说一句话,倒是母亲临终前对他断续说了几句,你不姓刘。他问母亲,那我姓什么,母亲却唱起小白菜黄又黄,那时她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母亲过世后,他没再去想自己不姓刘,权当病人的谵语。母亲说了无数不着边际的话,这话也不例外。局长的夫人突然间问起这个,不是平白无故吧?

“说过一句,说我不姓刘。”刘宝库说完,急忙补上一句,说,“我母亲病得很重,说胡话。”

“你真不姓刘。”陈慧敏说。

惊讶,刘宝库大为惊讶。

“你的左腮有三颗痣,呈三星状排列。”她说。

“是,对。”刘宝库摸腮。

“你是一九五八年,旧历三月初三生日。”陈慧敏说,“你属狗的。”

“对呀。”刘宝库大惑,“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你姐!”陈慧敏嘴唇发抖,眼里泪水闪闪发光。

“姐?你是我姐?”刘宝库更为惊讶。

“是,她是你亲大姐。”海建设说。

陈慧敏讲了一段家史,反复提到一个词汇:奶布子。刘宝库的送人与这个词汇有关。没有奶水,陈慧敏的母亲把小米饭包在布里用嘴嚼,饭嚼烂了挤出的汁儿喂婴儿,这包饭的布子叫奶布子。

孩子瘦得皮包骨。

“老吃这些东西,他能活吗?”父亲忧伤地说。

“看老天啦。”母亲无奈地说。

稍稍大一点,吃米汁不行,陈慧敏的母亲用奶布子挤出细米渣给他吃,人太小嗓子眼儿细咽,时常呛住。

“为他活命,送人吧。”父亲说。

“送吧。”母亲说……“大姐。”刘宝库迸出泪水。

“小五!”陈慧敏喊着排行。

然后,姐弟相认了。

之所以这样简单描写离别几十年的姐弟相见,目的是场面让读者朋友自己去先想象。

“其实三年前你大姐就认了你。”海建设说。

刘宝库往三年前回想,只是在街上摆摊算卦结识陈慧敏,他是算卦的,她来问卦,就这么简单。甚至他把她全忘了,问卦的人太多太多,对陈慧敏没特别印象。

“你怎么当上的矿长?”海建设问。

是啊,怎么当上的矿长至今是个谜。刘宝库探寻的目光望海建设,又望望陈慧敏,希望在他们的眼神里找到答案。

“宝库,是你姐夫叫你当的矿长。”陈慧敏说出谜底。

刘宝库惊奇地望着海建设,问:“那张扬说的老板,是谁?”

“我。”海建设承认得干脆。

“啊,老板。”刘宝库急忙站起身,“老板。”

“坐下,叫姐夫,叫什么老板?”陈慧敏说。

“你姐说得对。”海建设说。

刘宝库这才慢动作坐下。

“这几年辛苦你了,宝库。”海建设说,“那么大的矿推给你一个人,真是让你受累,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老……不,姐夫。”刘宝库神经一半浸在亲情里,一半在老板的阴影下,身上爬满虫子那样不自在,他说,“感谢姐夫对我的信任。”

“要感谢的是你不是我,咱们家开矿,我的身份不便公开出面经营,你姐提出让你来干……”海建设接下去的语调发沉,“宝库啊,矿上发生的事你清楚,越来越不好办。”

刘宝库立刻想到透水,想到郭德学,想到李作明。他说:“警察明天进驻矿上。”

“我们得拿出对策。”海建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