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云出狱,张家老人一夜没睡好,是兴奋还是优愁?张母打昨晚起就将一个旧相框捧在手上,张景山、张景云、张景锁哥仨照片,三个儿子亲密在一起。她几次使用袖头擦,头一次是擦灰尘,后两次是擦眼泪。她喃喃地道:
“三年,景云三年没回家。”
张建国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又上火,早饭没吃多少。”张母心疼老伴,宽慰道,“景云就要回来,大喜事,该乐乐呵呵。”
“我乐,乐呵得起来吗?”
“你心里的小九九我还不知道啊,因为天舒……”
叮咚!门铃响。
“婶,我给您送请柬来了。”丛天飞说。
张建国看大红的请柬,说:“邀请我们明天参加天霞的婚礼,应该去,可是我这一动弹就喘,去不了了。”他撂下请柬,看张母。
“你叔去不了,我更去不了,中午饭要做,一多放学回来吃饭,二多撒不开手,还有景锁离开人不行。”
“我大姐、二姐希望你们二老去喝喜酒,叔行动不方便,我开车接你们过去,一多、二多、景锁他们都一起去。”
“托儿带女的,多闹哄啊。”张母说。
“结婚就是图希热闹,闹哄好,去吧,叔,婶。”
“我哄孙子,你去吧。”盛情难却,张建国对老伴说,“明早晨多做些饭,带出我爷儿仨的午饭就行。”
“我去。”张母答应下。
“张婶明早我开车接你过去,走啦。”
丛天飞走了,老两口也没留,亲家老辈没人,只剩晚辈他们姐弟三人,结婚的事全靠他们自己张罗,张家没闲人去帮帮忙。
“这么大事,我们伸不上手……”张建国感到歉疚,他的观念是亲戚有事上不了前,帮不上忙,那还是什么亲戚。其实张家的情况摆在这儿,老的老小的小,唯一能够出去办事的人是景云,他说,“景云早出来一天就好啦。”
“景云明天出狱,天舒好像不知道似的。”张母顿然不快。
“监狱的通知是天舒带回来的,她怎会不知道。”
“无动于衷,提都没提这事儿,景云毕竟三年没回家。”张母牢骚道。
“提又咋样?心里要是没这么个人,三年,就是三十年没回家,还不是一样。”张建国认为天舒心里肯定没景云,眼下的天舒不是三年前的天舒了,甚至不是两年前的天舒,变喽。他说:“三年,足可使一个人改变一切。我们听到的,看到的……里里外外就瞒着景云一个人。过去他在深牢大狱里与外界隔绝,不知道天舒的情况很自然,明天他出来了,天舒的事,雪难埋住孩子!”
“天舒做得有点大劲儿,太过格。”她说。
景云回来,她也许能收敛一些。这是张建国的希望。
“是猫还能戒掉腥?戒不掉!”张母已经十分不满意儿媳妇。
“你也别一眼把人看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念及景云过去对她的感情上,她八成能回心转意。”
“但愿如此。”她说。
张建国嘱咐老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景云刚回来,别一桶凉水泼过去,还是先不把那些闹心的事告诉他好,瞒一天算一天。
“嫂子教我歌、诗,我会说诗。”张景锁过来向父母炫耀,“风来了,雨来了,—群人背着鼓来了……”
“儿子真行,会说诗。”张母分不清诗和歌谣,握着傻儿子的手夸奖他,眼看着老伴,听他讲话。
张建国叨咕明天天舒大概不能去接景云。
“你老糊涂了,天霞婚礼她走得开?”
“这么说没人去接景云了?”张建国恨自己不中用的腿,不然亲自去接,走出监狱大门,有亲人来接和没人来接不一样,谁不想跟至亲的人分享重获自由的喜悦和幸福呢?儿子没一个亲人来迎接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做父亲的能想象得到。
“监狱我去,监狱……”张景锁像似听明白了父母谈什么,嚷着,“接哥、哥。”
“你去接什么接?接个鬼!”张建国赌气道,“张家是没人了咋地,让你傻子去接?”
张景锁被喝斥,委屈,开始抹眼泪。
“你冲景锁吆喝啥,他懂啊!”张母说。
张建国继续赌气道:“景云他自己能走进深牢大狱,自己就能走回来,都别管他!”
丛天舒一夜未回家,姐弟三人在丛家度过特殊意义的一夜,大姐出嫁时他们三人也在一起待最后一夜,没有父母的家庭,大姐就是爹就是娘,多半是娘,她出嫁了,他们舍不得她走,天霞出嫁情景大不同,大家都高兴。
最后一次彩排在丛天霞的卧室里进行,她穿上婚纱,楚楚动人地站在姐姐面前。
“漂亮!”丛天舒羡慕不已,说,“现在真好,吃什么有什么,穿什么有什么,过去没法比啊。”
“你和景山姐夫结婚时,咱市已经有了几家婚纱影楼,”丛天霞说,“也可以……”
“张家哪有那条件,别说婚纱租不起,就连婚纱照也没拍。唉,我今生今世恐怕没缘穿这漂亮的婚纱了。”丛天舒缺憾道。
“姐,”丛天霞安慰姐姐说,“你跟景云结婚时,穿婚纱,也拍婚纱照。”
丛天舒收敛笑容,没说话。
“大姐,景云这回出来了,你们该有个结果了吧?”丛天霞问,大姐跟景云的结局是姐弟关心的,三年前没那场变故,他们早结婚了。如今说结局恰如其分,就是因为妹妹看到有出现第二种结局的可能。朱刚和大姐是同学,近两年彼此走得很近,抛却社会上的风言风语不说,她跟弟弟都亲眼看见大姐和朱刚在一起吃饭、逛街……男女间的情感变幻莫测,今天是左,明天是右,偏向哪一边都属正常,但是结局就不同了。
丛天舒仍没有明确态度,丛天霞不再往下问。
哐!哐!敲门。卧室外边丛天飞喊:“大姐,你手机铃不停地响,你接不接?”
“接,你拿给我。”丛天舒开门,天飞手拿仍然响着铃的手机递给姐姐,她接过手机,“是我,好,我马上下楼。”
“姐你去哪儿?”丛天霞问。
“我出去一下,”丛天舒匆忙穿上外衣说,“过会儿回来。”
“我开车送你,姐。”弟弟说。
“不用!”丛天舒拒绝道。
朱刚在小区绿地旁等她,将手里提的购物袋递给她,说:“天舒,给你买套衣服。”
“我有很多衣服,你还花钱……”她说。
“那是平常穿的,这是特为你参加天霞婚礼买的。”朱刚很细致,什么都想到了。
“你想得真周到。”
朱刚拿一打钱塞到她手中,说:“我知道你手头不宽裕,这两千元钱你作为贺礼送天霞,不够我再给你,总之别在亲朋故友面前丢面子。”
“这钱我不能收。”她推辞道。
朱刚硬塞给她。
“老同学,我很感谢你!”
“见外了不是,我们之间还这样客气干什么?”朱刚又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你尽管讲。”
“没什么啦,谢谢!”她说。
“明天我给你派一部车……”
婚庆公司十几部车足以够坐,外加国强朋友出的车子,都有些车满为患,丛天舒说不用。
“不是婚礼用。”朱刚说。
“那干什么?”
“接景云。”他说。
“明天离不开,除非把我分成两半,一半参加妹妹婚礼,一半去接他。”丛天舒婉转着表明不去接张景云的理由,听来也合情合理。
“人能分两半吗?瞧你说得多恐怖。”
“那你有何高招?”她问。
朱刚怀着试探和劝说的心理,见她如此态度,似乎什么答案都有了,她不愿意做的事不能劝,他说,“天舒你忙吧,我走啦。”
“明晚见!”她说。
明晚见?朱刚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她已经走远。
丛天舒上楼过程中手机铃响,她站在缓台上接听,说:“就这么定了,再联系。”随即关掉手机。
大姐进屋时弟弟坐在客厅的一只椅子上,丛天霞手握把剪刀,比比划划。
“你们做什么呢?”丛天舒问。
丛天飞终于盼到可以帮助自己的人,于是求援道:“大姐,你要伸张正义啊。”“天飞,”丛天舒笑道,“二姐给你设计形象,好好配合呀。”
“她纯粹是在破坏美丽,二姐会形象设计?令人怀疑!”
丛天霞极力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可在美容美发厅干过……”
“当小工,最后让老板炒了鱿鱼。”丛天飞揶揄道,从小到大他们姐俩打的嘴仗最多,大姐说他们像两只斗鸡,见面就掐。
“是我炒了老板。”丛天霞剪下弟弟几缕头发说。
“都一样,反正你干不了美容美发这一行。”弟弟说。
丛天舒一旁评价说:“这就不对,二姐做化妆品生意,还不是美容。天飞,明天你在婚礼上一出现,准能吸引无数美丽姑娘的目光,到了晚上约你出去的电话不断。”
“形象设计这么重要?”他说。
丛天舒说外国总统有专职人员为其设计形象,穿着打扮,怎样举手投足,如何微笑……全按设计好的做。
“天飞,你要不是去二姐婚礼当伴郎,我要收形象设计费的。”丛天霞说。
“无利不起早!”弟弟说。
丛天舒的手机响,她看眼来电号码,急忙钻进卫生间。
“唔,可倒是有个人相约电话不断。”丛天飞说。
丛天霞说:“你说咱家大姐?”
接电话到卫生间,丛天舒去接朱刚的来电,说:“你说就这么凑巧。”
“景云三年不在家,明晚你忙完婚礼早点回你家。”电话那头朱刚说。他是送钱和衣服开车回来的路上,彻底想明白她的话的,明晚她要给自己过生日,张景云服刑三年第一天来家,天大的事也要让路,他拨通丛天舒的手机,劝她明晚不要出来,在家好好陪陪张景云。
“明天你的生日我一定给你过,这是雷打不动的。要不是天霞婚礼撞车,应该中午为你做生日。”丛天舒说。
“景云第一天出狱,我想……”
“你什么都不要想了,晚上望情水酒家见。”她关掉手机,走出卫生间,随手将手机放在茶几上,一只小猫用爪子碰她的手机。
“小祖宗,”丛天霞抱走猫,诙谐道,“你可别碰我们领导的东西。”
丛天飞的头从本市交通图上抬起,瞧大姐,又瞧猫,然后将手机放到高一些的柜子上。他把交通图平铺在茶几上,手指移动,寻找什么地方。
丛天舒手机响他急忙合上交通图,朝一个房间喊:“大姐,电话。”
丛天舒走出来,接过弟弟递过来的手机,再次钻进卫生间。
“我以为大姐只背着我,也背你呀二姐。”弟弟说。
“大姐处在非常时期,可以理解。”丛天霞说。
“我看还是说‘恋爱季节’更贴切。”
丛天霞四下看看,低声地说:“你发现大姐什么了?”
“没有,没有哇!”
丛天霞嘱咐弟弟:刚才的话题到今晚上就算终点,明天景云出狱,你不能满嘴跑舌头,这是个涉及家庭稳定的大事,我知道你和景云关系不错,千万别胡嘞嘞。
丛天舒打电话的声音不时传出,只是听不清。
“你和大姐关在房里老长时间,干什么呢?”他问。
“彩排。”
“步入新婚殿堂,走上红地毯……”丛天飞记住几句现成的话。
“对呀!天飞你伴郎的角色也要排练排练。”丛天霞说。
白石山监狱的大墙内,夕阳照射下形成的大墙阴影,张景云和金时光坐在墙影边缘处,身边青草茸茸,间杂着几朵野花。
“三年你熬出头了,明天你走出大墙,和家人团聚……”金时光羡慕,他的刑期让他不敢有今生走出大墙的奢望。
张景云揪下一朵小花,伸出胳膊,让那朵小野花浸在夕阳的光线之中。
“出去了,景云怎么不见你高兴?”金时光问。
张景云闷闷不乐,一脸忧郁。
“后半年你总是这样,沉默寡言。”金时光说,“你出去有机会看望一下我女儿。”
“我一定去看金丹,向她致谢。”他说。
狱警走过来,张景云、金时光马上站起来。
“张景云,监狱长叫你去他办公室。”狱警说。
走到监狱长办公室前,狱警对张景云说:“你进去吧!”
“报告!”
“进来!”
张景云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上面有一双女式黑皮鞋。
“张景云,明天你出狱了,”监狱长说,“把这双鞋带给你未婚妻吧。”
“监狱长,您说鞋……”张景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三年对她的思念一针一线都缝在里边了……”
张景云一脸的疑惑。
“愣着干什么,拿去吧。”监狱长说。
“这、这是我违犯监规做的啊!”张景云迟疑,说道。
不料监狱长说了下面一段话:你偷偷摸摸留下皮革鞋料那天起我就知道,之所以没阻止,我看了你的犯罪材料,也做了番调査,为未婚妻治病你铤而走险,甘愿做牢。抛开触犯刑律、行为不可取不说,一切表明你太爱你的未婚妻,即使坐牢也曰夜想念她。我们相信一个深爱未婚妻的人,他会更好地接受改造,早点出狱与心爱的人团聚……张景云,你也许会问,那还关我七天禁闭?违反监规,必须得到处罚,你明白吗“我明白。”
“还有一个私人的问题问问你,当你做完这双鞋的那个晚上,你为何抱着它痛哭?”
为什么?为了情还是为了义?没谁知道张景云的痛疚,自己失误亲手杀死了哥哥,他所做的一切,为了赎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赎罪,他嘴唇抖动几下,终没说出。
“好啦,我不问了。”监狱长说,“鞋是你做的,你拿走,物归原主。”
张景云试探性地问:“我劳动攒下几百元钱,我买它。”
“三年里你表现一直很好,尤其那次你冒生命危险救金时光,立了功,这双鞋送给你作为奖励。”监狱长说。
张景云眼圈发红,从监狱长手中接那双女式皮鞋,他深深地给监狱长鞠一躬,走出办公室。
这是他在监号的最后一夜,明天就会躺在家里的卧室。床铺上他想明天的事。金时光从床头的柜子拿出一个纸包,打开,看一眼又包裹上。他拿着纸包走过来“景云!”
张景云向铺里挪动一下身体,腾出块地方。
金时光坐在他的身边,说:“你这样愁眉苦脸的出去,让我放心不下。景云,你到底怎么啦?”
“真的没什么。”
“出去可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生活有困难缺钱用,我有一笔款子放在金丹手里,她在安达物流托运公司做办公室主任,你可去找她。”
“谢谢你,我暂不缺钱花……”
“反正你需用钱就去找她,千万别客气啊。景云,你出去后,我有一件事请你办。”他慢慢打开纸包,取出一条白金项链,牙形坠儿特别显眼。
张景云坐起身,看眼前晃动的项链,金时光将项链放在他的手心上。
“项链坠像一颗牙齿。”张景云惊异道。
“就是一颗牙,一颗女孩的牙齿。”
“女孩的牙齿?”
三江地区乡下风俗,儿童退掉的牙扔到房顶上,也有用它做成饰物,这大概与图腾崇拜有关。
“是颗女孩牙齿!”金时光说。
用一个女孩牙齿做成项链,肯定有个故事。是怎样一个故事呢?张景云急于知道,他说:
“能讲讲它的来历吗?”
“你想听?”
“嗯。”
“想听,找我女儿金丹吧。景云,交给她项链时,把我的话原封原样地转给她:
‘我不会自杀!”’
张景云手捧项链迷惑不解。
“景云,你有时间就代我多看看她。”金时光说出女儿工作的安达物流托运公司地址:三江市铁北六马路。
“我一定去看她。”张景云说。
他一夜没合眼,猜想谁来接,显而易见是天舒,与天霞结婚日子撞车他不知道,还有许多想不到的事情。比如明天张家发生的事一"傻弟景锁早晨失踪。
丛天飞开车停在楼前,胖婶出楼门口遇上他,问:“你也来帮助找张景锁?”“噢?张景锁怎么啦?”丛天飞一愣,问。
胖婶说傻子一大早跑出去,不知去了哪里。
丛天飞匆忙跑进张家,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张母,伺候张二多吃饭。
“赶紧走吧,天飞在等你。”张建国催促老伴道。
“不忙,不忙。”丛天飞说。
“景锁咋办?”张母担心傻儿子。
“走你的得了,他经常跑出去,饿了他就回家了。”张建国说。
“我怕他惹祸。”张母仍不放心,收拾下孙子二多的饭碗,哄他说,“在家听爷爷的话,奶奶上街给你买好吃的东西。”
“奶奶,”张二多拽着张母衣服不肯松手,“奶奶,我吃鸡腿。”
“二多,让奶奶走。”丛天飞对外甥许诺道,“舅给你买鸡腿,让奶奶走。”
舅舅经常给他买好吃的,张二多相信舅舅才撒开手,被张建国拉过去。
丛天飞走到门口,回头说:“叔,放心,景锁不会有事。”
市区街道上,车水马龙。张景锁站在街上拦过往的行人。
一个骑摩托车的人从张景锁身边疾驰而过,他撵几步,未撵上摩托车;骑自行车的一男一女青年人过来,张景锁拦截住他们。
“干什么?”男青年腿叉地支住自行车,问。
“叔。”张景锁叫道。
男青年噗哧一声笑,对女友说:“嚯,他管我叫叔,我当叔啦。”
“看你,他一定有事,听他说。”女青年责备男友。
“你说,你说!”男青年问。
“叔,监狱在哪儿?”张景锁打听道。
“找哪儿?”男青年睁大眼睛看张景锁,“你再说一遍。”
“我去监狱,叔,监狱在哪儿?”
“听见没?他要去监狱。”男青年觉得不可思议,“喂,你去监狱干什么?哪座监狱?”
“监狱,我哥哥,监狱。”张景锁语无伦次道。
男青年上车,催女青年:“我们走吧,别搭理他,傻子!”
“还没问清他去监狱做什么呢。”女青年没上自行车,她比男友善良得多。
“和一个傻子能说明白吗?走!”男青年冷漠地说。
张景锁望着男女青年人远去。
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聚集丛家的楼下,等车来接新娘。穿着婚纱的新娘尤为突出,几个人围着她,伴娘手捧束鲜花半搀扶着丛天霞。
丛天舒在人群中寻找弟弟,问:“见到天飞没有?天飞跑到哪去了?伴郎……”
“在楼后擦车。”张母告诉她道。
丛天舒穿过人群来到擦车的丛天飞身边,抢下他手里的水桶,斥责道:“都到了什么时候你还摆弄车,赶快打扮一下。”
“打扮什么呀?”丛天飞明知故问。
丛天舒半拖半拽弟弟到楼前,说:“快上楼换上伴郎的服装,去,抓紧!迎亲的车快到了。”
爆竹声声,礼炮震天,迎亲车队缓慢开出。丛天飞悄悄溜出人群,走到自己的出租车前上车,系好安全带,拿起一张地图看了看。起车,疾速开走。
张景锁还在街头拦车,截住一辆皮卡车。
“干什么你,不要命啦?”司机紧急刹车,摇下车窗,喝斥道。
“叔,叔,”张景锁凑上前打听,“监狱在哪里?”
“监狱?”司机奇怪道。
“监狱,叔,监狱在哪儿?”
司机开走车,丢下一句话难听的话:“监狱不知道,我倒知道精神病院。”
张景锁继续截车拦人,打听监狱。
上班高峰时,一个人站在马路中央不管不顾拦车的情形,也许你驾车生涯中遇到过。张景锁在那个早晨制造了交通堵塞,数辆车排成队,等待疏通。
“怎么啦?”丛天飞探头出车窗,问前面的车下车抽烟的司机,“这条路单行线从来不堵车。”
“有个傻子坐在马路中央死活不走,等交警来处理。”司机说。
“傻子?”丛天飞瞪大眼睛。
司机将烟雾畅快地吐向天空,说:“那傻子怪怪的,老问监狱在哪儿。”
创伦理小说匚!
丛天飞下车,说声“景锁!”越过前面的几辆车,跑过去。
交警拉拽张景锁,他挣扎,嘴仍不停地喊叫:“我去监狱,哥……”
“警察同志,”丛天飞来到交警面前说:“他是我弟弟,交给我吧。”
“你们怎么不看好他,让他到处乱跑,造成交通堵塞,当街拦车很危险的。”交警批评他道。
“是,是是!”丛天飞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说,“一定看管好他,我弟弟给交通带来麻烦,我们表示道歉。”
丛天飞领张景锁回到自己的出租车上。
“去监狱,接哥。”车上,傻子还不住地说。
“景锁,我们去接哥哥。”
丛天飞这样说张景锁才安静下来,车赶到白石山监狱,铁大门紧闭,他们等在门口。
张景云走出监狱大门,傻弟弟趔趄扑来:“哥一”
“景锁!”张景云拥抱住弟弟。
“我想哥,哥……”傻子说。
“景云。”丛天飞过来帮他拿东西。
“天飞。”张景云眼往车上张望,他希望还有人来接他,没人。
“我和景锁来接你,”丛天飞看出他在寻找谁,说,“上车,景云。”
张景云几乎是和傻弟弟相拥走向出租车,他问:“买车了,天飞?”
“车行的,我只卖手腕子。”丛天飞说。
“穿得这般整齐,”张景云上下仔细打量他,问,“天飞你结婚了?”
“结婚?我和谁结婚?”丛天飞大笑道。
张景云记得他的女友是妇婴保健院的女护士,“叫什么来着?”
“你说天骄?嗨,我只是让爱情撞了一下腰。”丛天飞黯然道。
让爱情撞了一下腰,张景云没想起来是哪首歌的歌词。
“歌词是我让青春撞了一下腰,可我没那么浪漫,爱情撞伤我的腰,大概脊椎粉碎性骨折。”丛天飞幽默地说。
“有那样严重?”
“景云,世上最毒不过女人……”丛天飞感慨万千道。
“我听人这么说过。”
“谁?他肯定与我同命……”
狱友金时光说过相似的话,张景云说:“噢,你不认得,一个朋友。天飞,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今天你怎么打扮得像新郎似的。”
丛天飞神秘地笑道:“准确说是伴郎。”
“伴郎?给谁当伴郎?”
“景云,上车说。”
原野闪过去,车后座上张景锁靠在哥哥身上,张景云感叹:天霞当新娘了,时间过得真快。
“你走时,二多刚会走路,现在能和奶奶跑到楼外玩,一多上小学二年级了。”丛天飞说。
“快,是快。”张景云慨然道。
张景锁与哥哥亲近不够,一路上不知叫了多少遍哥哥。
“景锁,在家学点什么?”张景云抚摸傻弟弟的头,问。
“认字,嫂子教我背诗。”傻子说。
张景云惊喜道:“是嘛,景锁会背诗。”
“我大姐教景锁的,哪里是诗哟,民间的顺口溜,或者叫歌潘还凑合。”
“不对,”张景锁认真,红头涨脸地争辩,“诗,嫂子教我背诗。”
丛天飞让步道:“背诗,背诗!”
“背一首诗给哥听听。”张景云说。
张景锁一本正经地朗诵:
风来了,雨来了,一群人敲着鼓来了,什么鼓,大花鼓。
咚咚,咚咚婚礼的现场设在大富豪酒店,一切准备就绪,婚礼主持人来到新郎新娘身边。
“典礼是不是开始?”主持人问。
“再等等,伴郎没到。”刘国强说。
丛天舒着急了,念叨道:“天飞到哪去了?”
婚礼现场众人等候新郎新娘入场,主持人反复看表,焦急等待。他再次走到刘国强身边说:
“刘总,还有十几分钟,伴郎是否换人?”
“再等等。”刘国强坚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