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这种动物很怪,跳八不跳七,八尺高的围墙它们跳,而七尺高的围墙它们不跳,世间许多事物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朱刚这样说。
丛天舒悄然注视张景云。
深奥的隐喻丛天霞哪里注意到,她只觉得鹿有悖常理,低的围墙它不跑,偏偏高的围墙它逃走。如果有谁用恰当的方式提醒她一下,她会明白朱刚的隐喻一一姐姐选择姐夫,他就是一只鹿!
“鹿的产房必须绝对安静,不能有一点声音……”朱刚继续讲鹿。
“它坐月子害羞,还是鹿也有什么老令儿?”丛天霞问。
“鹿没什么老令儿。”朱刚说,“归根到底是怕羞。”
刘国强对产房什么的不感兴趣,拉了一下张景云的衣服,指指小桥流水的地方,他们俩人离开鹿苑来到亭子上,碧水间,两只鸭子游弋。
“大姐说你在找工作,怎么样?”刘国强问。
“还没结果,有一家招聘油漆工的,我填了表,周一听结果。”
“景云,如果你愿意的话,到我们公司来吧……”
张景云稍做思量,决定暂时不去,说:“国强,谢谢你的关照和好意,能去你那样的公司我求之不得。可是我有一件事早已想好的,必须去做。”他原来的铁艺分社黄啦,虽说不上完全因为自己,但部分人却因自己连集资款都没退。他不仅要如数还上这笔款子,补偿他们的损失,还要创办一个企业,一个铁艺社!
刘国强敬佩的目光看着张景云。
创办企业很难,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张景云从现在起就朝这个方向努力。临时找一些活干,解决燃眉的家庭生活,二是积累些资金,为将来办厂做准备。他外出找活儿,更重要的是寻找办企业的机会,与他人合办,或租赁承包一个……不这样做,他心里愧得慌。
“你已付出了坐牢三年的代价,还需这么深责自己吗?如今办个企业谈何容易。”刘国强说。
不管有多难,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三年,铁艺社张景云是办定了。刘国强抓住张景云的手,用力地握道:“我懂了,你要自己干一番事业……景云,你的行动令人敬佩,有什么困难来随时来找我!”
张景云不肯去刘国强公司的消息天霞告诉了姐姐,丛天舒问:“景云,你知道新潮装潢公司是怎样的企业?”
“知道。”张景云答。
“一般人进得去吗?景云,你满大街找活儿干,难找却不说,即使找到了,又都是什么活儿?我就不明白,国强那儿你为什么不去?”
“我和国强说过了,我……”
办铁艺社,办企业那么容易吗?资金、厂房、设备你哪儿弄去?丛天舒说景云你还是现实点,实际一点。
“那笔良心账,我死活也要还上。”他说。
“还?咋还?靠卖手腕子打零工?猴年马月能还上?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不愿意和亲戚一起做事,尤其是做生意。景云,你别那样看国强,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我和国强谈了。”
“谈什么?”
“我的想法。”
“梦想吧?”她揶揄道。
“随你怎么说。”
“国强咋说?”她问。
“他表示支持,认为我做得对。”
“当年你为我才背负上这债……现在我要是阻挠你,感情上说不过去,道理也讲不通。那你就做吧,咱家的境况你心知肚明。我实在觉得肩头的分量太重太重,一多、二多,一大家人”
“明天我去问油漆工的事,争取尽早挣到钱。”
次日,张景云准备出门,打开冰箱取出自冻的“矿泉水”。
“景云,”张建国叨咕道,“景锁的学费还没落实……我的养老金还能攒两个月的。”
“开学还早呢,来得及。”张景云说。
“钱还是先备下好,省得到时候抓瞎。景锁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个上学的机会了。”父亲说。
“爸你放心,今年一定送景锁上学。”
张母拿出五元钱塞给儿子,说:“你拿着买矿泉水。”
“妈,”张景云扬扬手里的水瓶子,说,“我昨晚间冻的,结冰啦,透心凉。”
电视新闻说南纬路供水管线破裂混进脏水,自来水受污染……张母担心自家的水不干净。
“受污染的自来水只那一段管线,咱们家没问题。”张景云说。
“没事,没事!有事就晚啦。”张母夺下张景云手里的自冻“矿泉水”瓶,旋开盖倒掉,瓶子里结成了冰块,倒不出来。
“真的没事妈,我经常喝自冻的矿泉水。”
“唉,还不是为了省几个钱。”
张景云乐观地说:“老贾曾建议我,申请商标,叫景云牌矿泉水。”
“你别宽绰自己了景云,自冻的不假,可那不是矿泉水,自来水。”
张景云还是把钱还给母亲,说:“我去职业介绍所问问结果,很快就回来,不用带水。”
“行了吧,你好渴,离不开水。”张母重新塞给儿子钱道。
母亲的慈爱沉甸在衣兜里,他一天没舍得花掉它。在职业介绍所,工作人员说:
“对不起,你没被录用。”
“用人单位招油漆工名额不是增加了吗?”张景云指了一下门玻璃,上面的广告写着:急招油漆工五名,比几天前增加两名,他问,“为什么不用我?”
“你自己觉得呢?”工作人员反问道。
张景云想不明白,既然急招油漆工,又不是一名,而是五名,他问:“怀疑我的技术,不胜任?”
“你也没现场操作,他们怎能随便怀疑。”
“到底因为什么不肯用我?”张景云追问。
“还是不说的好,油漆工不成,我们本着为您负责,重新给您介绍一份工作。”工作人员接着问,“您熟悉电脑网络吗?有一家网吧,急聘一名网络维修员。”
“这工作我做不来,还有别的活儿吗?”
“今天没其他的职位,明天您再来看看。”
“小师傅,”张景云恳求的口吻道,“我还是想知道,招油漆工的单位到底为什么不用我?”
工作人员打量一遍张景云,说:“咦,怎么看,你也不像坏人。”
“坏人?”张景云惑然道。
“是这样,用人单位说他们在晚报上看过有关你的报道,贪污四万多元公款判刑三年。他们说不用这样的人。你可真不像坏人,他们准是搞错了。”工作人员说出不聘用张景云的原因。
“他们没搞错,我是坏人。”他愤然离开职业介绍所。
工作人员惊诧。
丛天霞匆忙赶到东方山庄,在鹿舍旁找到姐姐,说:“大姐,赶紧回家。”
“你急匆匆的,什么事?”
“走啊姐,火上房啦……我租的车等在山庄外。”
“什么事你还不说……等我安排一下。”
“快点儿呀,姐。”丛天霞火急的样子。
出租车驶上公路,丛天舒问:“出什么事了,你急火火来找我?”
“天飞。”
“天飞怎么啦,病啦?”
“对象坚决要黄,我拦不住。”
妹妹的话没头没脑,姐姐听明白了,问:“哪一个?”
“天骄,护士天骄。”
“天骄人不是挺好的吗,天飞怎么又……”
丛天霞愤言道:“没正事,我说不了他,还是你管他吧!”
应该说在丛天飞处的女朋友中,坚持时间最长的还真是天骄,另几位都走马灯似的处几天就走人了。
“大姐,二姐,开始上课吧。”丛天飞半躺半坐在**,他打破沉默道。
“上课?”丛天舒觉得说法新鲜。
“你们一起来家,显然是给我上课的,过去这样的课你们俩没少给我上。”弟弟含着委屈说。
“给你上课,这是给你洗脑!”丛天舒说。
“洗脑?我又不搞传销……”丛天飞不服气道。
丛天舒责怪道:“天飞你啥时候能不把婚姻大事当儿戏?处几天黄一个,严肃点儿好不好。”
丛天望着墙壁上的一幅画。
“天飞,我在和你说话。”丛天舒手指磕打茶几提醒弟弟精力集中。
丛天飞收回目光望两个姐姐。审问开始,大姐问:“这回为什么同天骄分手?你说说理由。”
“想知道理由,你们去问天骄!”他说。
“我问你呢。”
弟弟说是她提出与我分手的,她嫌我穷!
“我看天骄没有错,一个大男人开一辈子出租车有啥出息?你得想办法去挣大钱,天骄嫁过来靠谁养活,靠你。”二姐教训起弟弟,“有句老话说得十分精辟:养活孩子不做饭。将来一家人全靠你养活,因为你是男人。”
“那是你,二姐,”丛天飞反唇相讥道,“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谁像你呀?”
“我怎么啦?”丛天霞哪里服弟弟的责问。
“天底下顶数刘国强可怜!”丛天飞冒出一句。
丛天霞要发火,被姐姐压服住,冷场。丛天飞不耐烦道:“姐姐们,我还没下课?”
“问题没解决完。”丛天舒严肃起来,有话没说完,“下什么课?”
“那好,你们继续对我进行‘爱情培训’,给我‘洗脑’,让我去爱一个本不爱我的人。”弟弟说。―“我们逼你去爱谁?”大姐质问道。
“天骄是你们让我去爱她,结果呢,她不爱我。”他说。
“你反思一下自己,天骄为啥不爱你?”
丛天飞说我反思了,我没钱,有了钱,丈夫是好丈夫,媳妇是好媳妇,亲戚是好亲戚,朋友是好朋友,那首歌唱得好:有钱朋友实在多,没钱朋友个个躲。
“因此你要争口气,去挣钱。”二姐说。
“天骄掉进钱眼儿里,二姐你和她一个鼻孔出气!钱,钱,这世上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啊。”
什么东西?有钱就什么东西都有了。丛天霞把钱看得重。
“我明天去抢运钞车,去绑架勒索赎金……”弟弟的气话说得有些离谱。
“越说越不像话,抢运钞车、绑架勒索赎金,你以为谁都能干得来吗?”二姐训斥道。
丛天飞气乎乎地走出去,被丛天舒拦住:“站住天飞,你干什么去?”
“抢银行!”
“天飞,你气我吧,气死我也就没人管你。”丛天舒说。
“大姐呀,”丛天飞揭姐姐的短,至少是往伤疤上戳,“管管你自己吧,自己的事没办明白,还管我呢!”
“天飞你说什么?我什么事没办明白?你说!”大姐问他。
丛天飞历数道:“你跟景云咋回事,三年前,你不顾大家反对,同意嫁给小叔子,并决定结婚,景云对你实心实意,不惜贪污坐牢为你治病,他如今出狱,你怎么不提结婚的事,还不是变心啦?你别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和你的同学在一起,购物、吃饭,亲亲密密……”
“天飞!”丛天霞看不下去,“你胡说什么呀!”
“我怎么是胡说,你问大姐呀!我那天带一多上街,连一多都看见你和朱刚在一起“别说了!”丛天霞喝道。
“天霞,你让他说。”丛天舒很平静地说。
“让我说,我还不说了呢!”丛天飞说完跑出去,这次没人拦他。
丛天霞劝姐姐道,“天飞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啊!”
“也许天飞说得对,我跟景云是该有个说法,有个结局。天霞,我真的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景云回来没提这件事?”丛天霞问。
“没有,这件事我是要好好想想。”丛天舒说。
丛天飞跑出去,在街上游**。一条小狗跟着他,它走走停停。他蹲下来,小狗走近,他向小狗说话:
“喂,小哥们,你为什么流落街头?是不是因不会挣大钱,被人瞧不起?”
小狗乖乖地摇摇尾巴。
“你听懂了我的话就好,你要去挣大钱,你能……”
张景云骑摩托车走近,丛天飞丝毫未察觉,他继续说着:“我想你不受欢迎的原因,一定是你不如你的同类,瞧人家随主人住别墅,还有保姆伺候起居,女主人还和它亲嘴,留给它遗产什么的……”
“天飞!”
丛天飞听到叫他的名字,站起身。
“你什么时候玩耍起狗来?”张景云问。
远处,一位老年妇女呼唤:“娟娟”
小狗听见主人叫它,汪汪叫唤着跑走。丛天飞怆然道:“我不认得它,可我们同病相怜!”
“天飞,瞅你今天哪儿不对似的?”张景云问。
丛天飞凄然地笑说:“心,心不对。景云,我请你喝酒。”
“我出来快一个上午……”
“走!”丛天飞伸手拽他走进小酒馆。
一张桌子,几个小菜,一个空白酒瓶子和数只啤酒瓶子。丛天飞口齿不灵活道:“姐夫,你说为女人付出值,这个,这个我不赞成。”
“我不敢说所有的女人都值得爱,值得去爱的女人还是大多数。”张景云说。女人,女人是什么?一群没进化好的动物,她们张着血淋淋的大口,要吞噬天下男人。丛天飞对女人的评价,张景云不完全赞同,说:“一个女人伤害了你,你就带着仇视的心理极端地看她们。”
丛天飞先后与三个女孩谈恋爱,第一个是高中同学,她当同学的面吻了他,他爱上她,他们都没考上大学,他向她求婚,她听后十分惊讶,她说天飞你和谁结婚?他说和你呀!她说你没发烧吧?他说发烧怎么讲?她说我以为你高烧说胡话。他说你不知道我爱你,给你写情书,你接受了。她说这说明我有魅力。他说那你当同学们的面吻我,是哈意思?景云,你猜她会怎么说张景云专心听,摇头道:“猜不出来。”
“她竟然说当同学们的面吻我是在跟人打赌,她吻了我得一个汉堡。原来她为得一个汉堡才吻我,那爱还从何说起!”
张景云问第二女孩呢丛天飞往自己的杯子倒啤酒,说:“我对你说过,让爱情撞了一下腰,来,喝酒。”他喝尽杯中酒,“第三个女孩是天骄,她离开我时说的话很有意思,她说,天飞你没钱,我还是你的恋人吗?景云,你听听,这就是一个现代女孩心灵真实的独白。”
“记得你大姐对我讲过,你和天骄处得不错。”
“我掏句心窝里的话对你说吧,我的爱情已增生……”丛天飞说。
“增生?我听说过骨质增生什么的,爱情怎么增生?”
丛天飞我对爱情麻木不仁,没感觉了,再加上很疼。
“尽管我没理解你说的全部含义,但是我还是那个观点,值得去爱的女人还是大多数。”
“景云,你真傻!值得去爱的女人寥若晨星,包括我的两个姐姐在内。”
“天飞,你喝多啦。”
丛天飞是有几分醉意,说酒话了:
“你爱我大姐,也得三思、三思!”
张景云似乎听出些弦外之音,问:“你大姐?”
丛天飞自知失言,急忙改口道:“我说比如我大姐,像她一走神儿……”
“你是说你大姐走过神儿?”
“走神?我说了吗?”丛天飞清醒过来,觉得失言,否认自己说过大姐走神儿。出酒馆时,他们都醉意蒙昽,共同推着一辆摩托车,趔趄地街上走。
“爱我就别来伤害我……”张景云咧咧地唱几句。
丛天飞不时回头。
“你看什么,天飞?”
丛天飞嘻嘻笑:“我看有没有狼。”
“狼,狼?哈哈!你是说我唱歌把狼招来。天飞招来狼好,我去放狼……养狼工作也不错。”张景云说。
张母把一些食物放在桌子上,傻子张景锁和张二多正玩耍,眼盯那些吃的东西。她将一包小食品先给孙子,再将一袋食品给傻儿子。
“奶奶,”张二多用牙撕开食品袋,掏出薯条送给张母,“你吃。”
“好吃,真好吃。”张母咬下一点点说。
张二多到张建国跟前:“爷爷,你吃。”
“好孙子,爷不能吃甜的。”张建国说。
“嗯,爷爷吃。”张二多坚持给,爷爷象征性地咬块薯条。
张母欣慰道:“这孩子吃一口东西,都让我们先咬一口。景山、景云小时候都这样,一多、二多随(像)他们,你们张家人老少都有孝心。”
老天就是不公,张家家门不幸啊,傻子景锁,景山遭难,剩下景云吧,走了邪似的看上嫂子,处来处去,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张母说:“当初我说什么来着,嫂子嫁小叔子好说不好听,如今怎么样,天舒变了心,还能跟一个连活儿都找不到的男人过啊!”
“倒不能这么说,说天舒变心结论下得尚早。”他说。
“成天在外边很少着家,又有风言风语,不是变心是什么?”
“天舒努力做事也为了这个家,为了两个没爹的孩子,一多眼瞅着上中学,二多也很快上小学,如今供两个孩子上学,够她一个人负担的。我觉得天舒心没变,心还在咱们家上,没有出门改嫁的意思,还不是等景云。”
“那可不一定,”张母摇头道,“不改嫁不等于心在家里……”
“你就别疑神疑鬼了,闲心也不是我们操的,还是想想我们的难题吧。社区把特殊教育学校的一个学生指标给了咱们家,别浪费。”
“学费卡住了,上哪儿筹学费去呀!”张母无奈地说。
张景云今天又出去找活儿……找到了活,就能挣到些钱,日子还可以缓一缓。“景云也是的,为天舒治病贪污坐牢,这样人找到好活儿难。”张母说。做父母的还奢望儿子找到什么好活儿?动力的活儿能找着就烧高香。她说,“他做这么样顺着墙边倒弟云仍然端一大的牺牲,到头来却是……唉!真是不值得。”
“看看,你又来啦!”他说。
“好,我不说。”
张景云喝多后话就少,蔫头耷脑地进屋,一句话没说就扎进自己的卧室,张母说:“看情形,今天还是没找到。”
“不太好找。”张建国说。
张景云今天蹲露天劳务市场,男男女女数十人糗在马路旁,每个人或举或挂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疏通下水”、“刮大白”、“刷油”、“水暖”等字样。他推摩托车走过来,立刻就有人拿他当主顾围过来。拎水暖牌子的人上前道:“师傅,你家啥活儿?做水暖?”
“不做水暖。”张景云说。
“刮大白?”手拿刮大白牌子的女人揽活,张景云急忙推车走开,身后一片笑声,显然是因他而笑。
中午,张母哼着摇篮曲哄张二多睡,孙子半眯半闭眼睛未睡。她说:“乖孙子,听话,睡一觉。”
张二多翻身打滚睡不着。
“没觉就别让他硬睡,反正也到了下午。”张建国说。
“他天天睡午觉,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不睡。天舒特叮嘱,午间一定哄二多睡觉。”
“你是合格的奶奶。”
“要不怎么办?天舒早出晚归,脚打后脑勺地忙,景云刚出来,到处找工作……二多推给我,我不管谁管?”她说。
“二多五岁了,该送幼儿园学点知识。你整天教孩子啥?”
“天舒没说送二多去幼儿园,咱当爷爷奶奶的,咋提这个话,好像不愿意给人家带孩子似的。”
张建国说你长一脸抹不开(不好意思)的肉,我和天舒说。
“行啦,五年屎一把尿一把咱都伺候过来了,还差五天吗?再说,眼下景云还没找到活儿,送二多进幼儿园需要人托费,本来景锁的学费还没凑够,就别再给景云加码了。”
“我只想给她提个醒儿。”张建国说。
张二多睡着,奶奶给他盖上被子,说:“要我说呀,醒儿也别提……”
门锁响,丛天舒回来,脸色苍白。
“吃饭了吗,天舒?”婆婆问。
“吃过啦。”丛天舒问,“妈,二多睡了?”
“刚睡,”张母视线没离开儿媳,“你脸色不好看,去没去看医生?”
“我没事。”丛天舒说着走进卧室,随手关上门。
丛天飞来了,酒精还在他身上跳舞,走路摇晃不稳,张建国说:“你们俩咋喝成这样?景云还在睡。”
“张婶,有水吗?”丛天飞也不见外,同家里一样随便。
“坐着吧天飞,我给你沏茶。”张母说。
“谢谢,张婶,茶浓浓的。”
“喝点酒行,要控制只是别喝大喽。”张建国说。
“可是端起酒杯,就控制不住,张叔。”
“你们俩儿说话声音小点儿,天舒才回来。”张母说。
“我姐回来啦?”
张母指指儿媳的房门,意思她在里边。
“天飞。”张景云走出来,大睡一觉,赶走了酒精。
丛天舒开门出来,瞥眼景云,再瞥眼天飞,落下脸来训斥弟弟:“喝得醉醺醺的,你是不想往正道上走了!”
“姐,我知道你还为上午的事和我生气……”丛天飞说。
“你别说那丢人现眼的事了!”丛天舒打断弟弟,训斥道,“你以为我还生气?就你这号窝囊废,天骄不嫁你是福气,不然和你遭一辈子罪。”
公婆俩听出什么话外音,对望,目光交流。
“是我硬拽他去喝酒。”张景云替丛天飞开脱说。
丛天舒话里有话地说:“天飞咋能和你相比呢,将来他还要成家立业,还要养活老婆孩子,窝窝囊囊还行?”
“姐,有课明天回咱家给我上去吧。叔,婶,我走啦。”丛天飞起身道。
“天飞!吃了晚饭走。”张建国挽留道。
“茶泡好了,天飞喝一碗再走。”张母也留没留住,丛天飞走了。
丛天舒气呼呼地进卧室,摔上门。张景云愣怔在那里,酒也醒了几分,茫然不知所措。
“这哪里是说天飞。”张母极低的声音嘟哝道,张建国用手指卧室的门,她不再吱声。
大姐生气复杂一些,一半因为弟弟,一半因为张景云。二姐天霞伤心只为弟弟。
“伤心不能一百年吧?”刘国强切好一块榴莲端到妻子面前,她用手绢揩眼泪,他哄劝道,“失恋者的姐姐比失恋者还伤心,可见你是一位钟情的女子。”
丛天霞侧头躲避丈夫送到嘴边的一块榴莲,还在啜泣。
“亲爱的,你还是留点眼泪吧,要不然,你的幸福热泪就无法盈眶。”丈夫努力哄妻子。
“人家心里不痛块,你还穷逗。天飞太气人,先后处了三个女朋友,到现在没一个成功的。”
“据我所知,前一位是天飞自己的选择爱情,后两个是你们当姐姐硬塞给他的……男人是筐吗,随便抓把菜扔进筐就行?”
“谁往天飞僮里扔菜?是那只破筐空着,我们遇上水灵灵的菜,才把菜往筐里装。都怪天飞的破筐,装不下水灵灵的菜。”她抱怨弟弟没正事儿,让一棵菜掉出去。
刘国强暂把榴莲放在桌子上,说:“你们这两个姐姐,以为装进筐里就是菜,婚姻大事那么简单?其实你们对天飞缺乏了解。”
说姐姐不了解弟弟,丛天霞哪里服气,说:“我们不了解他?你知道天飞是大姐背大的……上小学时,我们俩还轮流接送他。”
“那是小时候,天飞像挂在你们两位姐姐钮扣上的饰物,现在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维,自己的爱恨。你们叫他爱谁他就爱谁吗?”
刘国强再次举榴莲到妻子嘴边,“吃一口,我宣布一个让你惊喜的消息。”
“国强,你变着法儿诓我哄我。”
“错,是变着法儿爱你!”
丛天霞咬下一口刘国强手托着的榴莲,说:“宣布吧!国强。”
“你再咬一口。”
丛天霞又咬一口榴莲,说:“这回你宣布了吧。”
“你准备一条手绢。”
“做什么?”
“擦泪呀,擦滚滚热泪。”
“你又卖关子,国强。”
刘国强清清嗓子道:“我正式宣布,丛天霞的愿望实现了!明天,我们去汽车交易市场提雅阁!”
丛天霞破涕为笑,起身拥倒刘国强……朱刚选购商品,超市的服务员向他讲解一种商品:“最新上市的睡衣,它的面料是最新环保产品,对皮肤有养护和保健作用。”
“哪儿生产的?”朱刚问。
“光华纺织公司。”
徐颖走过来,说道:“呃,朱总表姐夫亲自购物呀。”
“彼此彼此,你大经理不也是亲自。”
“我可不是来购物。”她说。
朱刚这时才发现徐颖空着两手。光华纺织公司的一种新布刚投放市场,徐颖来做些调查,他说:“如此小事何必经理躬亲……我可是你们产品的消费者,呶,我购买两套。”
“我亲爱的表姐夫,谢谢你的支持。”
“应该的,本表姐夫力所能及。”
“问件正事,我表姐走时说没说什么时候收购我们公司呀?”
“你想听?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他说。
“中午,我请你吃狗肉怎么样?”
朱刚推辞道:“今天不行。”
徐颖瞥了一眼货车上的睡衣,笑道:“表姐夫不会是金屋藏娇吧?”
“给你表姐买的,她特喜欢这种藕荷色的。”
“可够麻烦的,寄到国外……”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朱刚巧舌道。
“是这么个理儿,表姐夫,明天怎样?”徐颖问。
“明天嘛,你听我的电话。”
他推辞她的中午邀请,是因为已经约了丛天舒。他们选择临窗的一张桌子,面对面喝咖啡。
“天舒,你好像很不开心?”
丛天舒仍然苦着脸。
朱刚查找原因道:“山庄那一大摊子交给你,干不过来,你可自己选配助手。”“不是。”
“舍不得原来的工作?还是有什么顾虑?”
“不,我们家庭的事。”她苦恼道。
“景云怎么啦?”
“景云没怎么的,你别乱猜了。”
“好,我不猜。”朱刚说,“那我就谈谈山庄,一个富商看上山庄,要跟我们合作开发养梅花鹿,建鹿苑……”
这时丛天舒手机铃响,她接听:“哦,天霞,什么牌子?雅阁,不错不错……究风,明天?”她用征求的目光看朱刚。
“明天我们和人谈判。”朱刚低声说。
“天霞,明天我有事……嗯,我给你打电话。”
朱刚朝丛天舒的咖啡杯子加糖。
“我妹妹买台车,要我陪她兜风。”她说。
“天霞很会享受生活。”朱刚说,他的话中也许还含着另一层意思,天舒你不会享受生活,反正她没听出来。
“是啊,她命好,嫁个好男人。”
朱刚叹息道:“娶个好妻子,同样重要。只是月老常常拴错红线,有情人难成眷属,造成多少悲欢离合。”
丛天舒没有回避朱刚的目光,望过去,久久地相互凝望成为一个时期以来他们在一起的习惯,内涵是什么似乎不很重要,彼此都喜欢这样,状态决定了温馨与和谐。
“咖啡苦吗?”他问。
“你放了那么多糖,咋还会苦。”她说。
加了糖的咖啡不苦,他们喝完咖啡一起上了车。她习惯他带自己走,像一个不知自己去哪里的乘客,随便司机开到什么地方去。
“昨晚我同罗薇通电话,汇报你这一段在山庄的工作,她很满意,夸你能干。跟富商谈判成功,建起鹿苑,扩大了养鹿规模,你的担子更重啦。”
“她人还在国外?”她问。
“在,谈一笔棉纱生意,近期回不来。”
丛天舒望眼车窗外。
“去九马路,我带你见耿大师。”他说。
耿大师?说好去酒店见富商,谈建鹿苑的事。东方山庄的养鹿场原来也叫鹿苑,富商要建的鹿苑规模比原先大,名字也要改成皇家鹿苑,清代皇家鹿苑是给皇帝养的贡品,鹿耷割下来送到宫里。鹿是好东西,有歌曰:
尾闾不禁沧海竭,九转灵丹都漫说。
惟有斑龙顶上珠,能补玉堂阙下六①。
“见大师啊,这次谈判能否成功,请耿大师看看,预测一下。”他说。
“你信这个?”她惊讶道。
朱刚去见的耿大师远近有名,官运财运一看一个准。前几天被中院判死刑的交通局长,两年前他去找耿大师,大师预测他六十岁有大劫。法院判他极刑时,刚好过完六十岁的生曰。
“那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