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多背着画夹子走进神童幼儿园大院,一步三回头。张景云隔着花格子铁大门,向他摆手,待他走进楼身影消失才回头,见傻弟弟也在不停地挥手,他一愣:“景锁!”
张景锁像似没听见,继续挥手。
“景锁!”他按下傻弟弟的手臂,张景锁摇不动手臂,嘴里嘟囔:“上学,上学”
张景云抱住弟弟,说:“哥一定送你上学,一定!”
两个人在卧室时,丛天舒脸拉得老长,问:“见到美术老师,她说什么了?”
“我没去蓝天画校。”张景云面对质问,不敢撒谎。
钱呢?”
“老贾他老伴脑出血,我……”
丛天舒嘲讽道:“救死扶伤你的风格蛮高尚嘛!”
“老贾急得直哭,我能袖手旁观?所以就……”
“你就慷慨解囊。”丛天舒指责道,“景云,你风格,你高尚,无可厚非。但是,自己腰中羞涩,而去解别人的囊,恐怕和偷盗没什么区别……在外边充老大好啊,那脸上多有光。”
张景云愣怔,无言以对。
丛天舒气恼关灯,一个**,一个沙发上,两人分铺睡。
姐姐和妹妹窃窃私语,窗外是夏天的东方山庄。
“那几天只我一个人,机会很好。说你不信,他没来。”丛天舒说。
“没来?”出乎丛天霞的预料,大好时机错过,只能一种可能,他不行,她问,“朱刚多大年纪?”
“三十岁刚出头。”
“也算是能抓住青春尾巴的人。”
“抓住青春尾巴的人?天霞你总能造出新名词儿,得益于闲书没少看。”姐姐说。
“这不是我造的词儿,从书上看来的。”
“啥意思,天霞?”
“人快到中年,风流韵事充其量是抓住青春尾巴,力不从心……”
“天霞,你别乱说了!”丛天舒不让妹妹说下去,“他要是有毛病,罗薇会要他?”
“可也是。姐,那你说像朱刚这样有钱男人,会没别的女人?”
“谁知道。”
“姐,你想不想弄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别的女人?”
丛天舒笑笑道:“我什么都管啊!”
“我当一次私人侦探,调查他。”妹妹自告奋勇道。
“干吗明?”
“玩,好玩。”丛天霞兴趣不减。在她眼里当私家侦探,跟踪、盯梢很好玩呢!姐姐以为她说着玩,也当玩笑话听的,未加制止,致使妹妹认真地做起私家侦探来。只在电视剧中见过私家侦探,丛天霞很聪明,她跑到新华书店,在敞开的书架间穿梭,找书。她问售货员:“侦探方面的书,在哪儿摆着?”
“请跟我来。”售货员说。
丛天霞随售货员到书架前,她盯着书脊上的书名:《福尔摩斯探案集》、《尼罗河上的惨案》……丛天霞选书,一本,两本……她抱一大摞书籍,到收银台交款。
家里的地板上摆着多本侦破类的书,她胸膛下铺一块小垫子,趴着翻阅。
刘国强扎着围裙从餐厅走出,说:“废寝忘食地用功,连饭都不想吃了?”一只波斯猫在身边陪伴她,丛天霞专心致志地研读。
刘国强蹲下身,拿起《福尔摩斯探案集》随便翻翻,说:“亲爱的,你这是要当侦探?”
“私人侦探。”她补充道。
“嗨,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真不能小觑夫人哪。”
丛天霞一跃而起,拉丈夫进卧室,炫耀道:“看看我的行头,不,装备。”
他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懵然。
丛天霞穿上风衣,头扣顶礼帽,戴副宽边墨镜。
“你这是?”
她摆个威风凛凛姿势,做个酷动作,说:“私人侦探丛尔摩斯。”
“噗哧”刘国强笑出声,“丛尔摩斯?亏你想得出,丛尔摩斯,哈哈!”
丛天霞自己也憋不住笑起来。
我们的丛尔摩斯近乎玩笑、愚蠢的行为给我们这部书增加了不少有趣细节,她从今天正式进人自封的角色,来到目标必然出现的罗氏布业公司跟前,在楼对过的市区街道上,一身侦探装束的丛天霞在雅阁轿车里,注视着布业公司大楼。朱刚走出来,开上自己的宝马车出大院,她悄悄地跟上一条街,又一条街,朱刚开车到市政府,停在停车场后进楼。丛天霞选择一个隐蔽的地方停车,继续监视。
朱刚开车出市政府,驶人宽阔马路。丛天霞跟随宝马车出城。
宝马车驶进东方山庄。
丛天霞一直跟到门前,她调头,将车开到离山庄远一点的地方停下。
朱刚走进经理室,说明来意:“天舒,我来取别墅钥匙,罗薇近日要回国。”
丛天舒把钥匙还给他,脸色不好看。
“她好搞突然袭击,说不准哪一天就回来。”朱刚解释道。
“钥匙本来放在我这儿就不合适……”她明显带着气说。
“这一段我实在太忙,没抽出空多陪陪你,希望你谅解。晚上有时间吗?”
丛天舒冷淡地问:“做什么?”
“我在海鲜馆订了餐,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
“好吧。”
朱刚开车出院,丛天霞开车进院,两车擦肩相会而过,她跑进姐姐的办公室。“天霞?”
“没想到,跟踪到你这儿来了。”妹妹说。
“你真跟踪他?”姐姐惊讶道。
“对呀,他来……”
“取别墅钥匙。”
“啤?”
“罗薇要回国。”
“姐,我看是找借口甩掉你。”
“你又乱说乱猜,我们不存在甩掉的问题。”
“姐,跟踪很好玩。我跟踪他几天,除了和徐颖吃顿午饭外,他没和任何女人来往。因此,可以断定他没有别的女人。”
“行啦,天霞,你别恶作剧了,我们一如既往,一切正常,他今晚约我一起吃饭。”
丛天舒今晚又不能回家吃饭,张母买菜考虑家人爱吃什么时,把儿媳的口味放在最前面,特地买了苦苣。买菜回来的路上遇到儿子,她喊:“景云!”
“妈。”张景云推着摩托车,货架子上放一个管道疏通机。
“我买点儿菜。”
“早晨我出来时,爸头晕,好了没有?”他问。
“老毛病,血压升高,降不下去。”
“郊外的草甸子里有一种野生植物叫罗布麻,叶子泡水当茶喝,治疗高血压特管用。我忙完这阵子,去采点儿回来。”张景云说。
张母心疼儿子道:“你为给景锁凑学费,同时干几份活。景云,注意身体啊!”“妈我没事儿。”
“景云,你很懂事,回到家里遭天舒数落,在外边干这么苦的活,唉,铁人也不行啊!”
“妈,我习惯了,没事儿。”
“天飞,你在哪儿?”市区街头张景云打电话。
“十道街。”丛天飞回答。
张景云向市区街道看了看,说:“我也在十道街,怎么没看见你?”
“工商银行附近,你呢?”
他望近处的雅琪发廊牌匾,确定自己具体位置:“雅琪发廊斜对过的电话亭,我等你。”
很快,丛天飞开车过来靠边停下,见面他先皱眉头:“大姐夫,瞧你脏兮兮的,像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
“你还真蒙对了,我疏通下水道……有工夫吗?我跟你聊聊。”
“聊?我们还是先洗澡,我请你洗桑拿。”
张景云瞟眼摩托车,意思是这些东西怎么处理,丛天飞有办法,说:“摩托车装我车上,给你拉着。”
“也行。”
丛天飞打开后备箱,把摩托车放进去,说:“大姐夫,遇到警察,你就说摩托车坏了,拉去修理。”
“下午在街上碰见天霞……”出租车上,张景云说。
丛天飞反应灵敏,立马猜到张景云找自己聊什么,说:“大姐夫你别说,让我猜猜你找我干什么?猜对了,往下的活动听从我安排。”
活动指在浴池的内容,这个小舅子他了解,会玩,玩得有些边缘,因此答应冒很大危险。试试他的智慧,张景云说:“你猜。”
“说准喽,往下的活动听我安排。”
“听你安排。”
“二姐最近紧紧盯着我处女朋友,她跟大姐说我没效果,搬出你来劝我谈对象,我没猜错吧?”
张景云惊讶道:“你聪明,天飞。”
“聪明什么,两个姐姐啊见我面说面,见我影说影,找对象,梦里都喊给我找对象。”
“说得有点儿添枝加叶吧?”
“信不信由你。大姐夫,你干一下午活儿,又累又乏的,今天好好给你松松骨。”
“可别整啥花样,你花样很多。”
丛天飞神秘地说:“你就听我的吧。”
清洌洗浴中心包间里,洗完澡的丛天飞、张景云分躺在**。话题开始裸聊,张景云说:“你的两个姐姐不无道理,天飞你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生活总要有个伴侣,人总不能孤雁一只。”
“结了婚,就比翼双飞吗?同床异梦有之,名存实亡有之……”
“你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尽看阴暗面。”
“我已经被爱情咬得遍体鳞伤……”丛天飞大吐苦水,举了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大姐夫,你现今还不是孤雁一只,孤孤吊吊的。”
“什么话,不是有你大姐吗!”
丛天飞笑,笑里藏着很多内容。
“天飞你笑什么?”
服务生进来,问:“先生,需要特别服务吗?”
“特别服务?”张景云惊异,他没接受过特别服务,但是晓得特别服务。
“有泰式,日式……”服务生介绍服务项目。
“什么式的也不要。”张景云一概拒绝。
服务生望着丛天飞,期望他表态。丛天飞对服务生说:“你先忙着,过会儿需要我叫你。”
“是!”服务生倒退着出房间,关上门。
“服务生让你弄懵啦。”丛天飞说。
“洗洗澡,拍拍头什么的还可以,日式,泰式的,是咱们这个层次消费的吗?”“来这里的只洗澡?尤其是开包间的……”
“拉我下水,天飞?”
“看你说的,你是我的亲姐夫,我才深切地知道你的苦衷。”
“什么苦衷?”
丛天飞差点说走嘴,支吾道:“其实我大姐心里……”
“她心里怎么啦?”张景云追问。
“我是说她心里不可能想你在洗浴中心,做日式泰式按摩。”丛天飞急忙改口道,“日式泰式按摩你不做,叫人给你松松骨行吧?”
日子是棵树,经受着四季更迭,枝叶变幻,树还是树。作为树的组成部分的丛天舒,普通日子里在卧室里看电视。同样也是树的组成部分的张景云看《晚报》,浏览招聘信息。
“明天又要换什么新工种?”她问。
“正找呢!咦,奶牛场雇用挤奶工。”
“你会挤牛奶?”
张景云很乐观,枪走火后他多了一个功能乐观,有时乐观得很不自然。张景云摆个姿势,双手攥成空拳,上下移动模仿一种声音:刷!刷刷!
刷?是什么声音?她熟悉几种东西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譬如落雨,譬如鸟飞翔,蛇在草上行走……“挤出的奶柱,刷刷!射击铁奶桶壁的声音。”
滑稽逗乐丛天舒久违的笑容,笑容片刻停留,顿然换成痛苦的表情,她右手捂住前胸。
张景云一愣,急忙问:“天舒,怎么啦?”
“过去了,胸有时疼。”她放开手,也松开咬着的嘴唇。她在忍耐什么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他见过,应该说不陌生。他们有过几次,一次牙咬得很深,嘴唇沁出“咋松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丛天飞欲唤服务生,被张景云拦住:“你说咋松骨?抄劲儿说是男生是女生?”
“哎呀,姐夫啊姐夫,是男生是女生又何妨呢?”
“天飞你再折腾,我走了,你自己在这儿闹腾吧。”张景云迫不得已要挟道。
“不按了,也不松了,我们俩在包间里聊天。”丛天飞妥协道。
那个下午丛天飞总想撕破形象,说就是将虚伪的东西剥得一丝不剩,回到两个男人的位置,敞开心扉吐露,其实这不容易做到,最终也没做到,涉及的不仅仅是绝对隐私,关乎亲姐姐的尊严,亲情之山太高,无法逾越。
但是,张景云捕捉到一些关于丛天舒行为的东西,大墙里的三年,她自由在外边,在河边行走鞋岂能不湿?怎么说还是嫁给了自己,尽管还没正式登记。至于她的言行是不是伤害了自己,他不在意,赎罪最重要,哪怕将来忍辱负重,他也不会改变初衷。丛天舒跟什么人在一起,他隐约知道,小舅子闪烁其辞,纵然她有了情人,与枪走火夺去她丈夫的悲剧相比,还能称其为伤害吗?自己对她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鲜亮的血珠。她深切地说:你比你哥“会”!男人因“会”而骄傲。当然这次不是那种事,而是疾病的痛苦。
“没去看看医生?该去看看医生。”他关怀道。
“三天五天疼那么一下,瞬间即过去。再说,也没别的不适,无大碍。”她说。
“还是别大意。”
“嫂子,嫂子!”张景锁怀里抱块小黑板进来,央求说:“嫂子,教我诗,诗。”
丛天舒眼睛没离开电视屏幕,现出很烦。
“嫂子,教诗……”张景锁仍央求道。
张景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哄傻弟弟道:“改天再学,嫂子最近工作辛苦,不要打扰嫂子休息。”
傻子似懂非懂哥哥的话,叨咕道:“诗。”
“睡觉,景锁睡觉。”张景云半拉半拖地送傻弟弟出门,“听话,景锁。”
张景锁嘴撅得老高。
张母打着蒲草扇子,顺序是给老伴扇几下,再给自己扇几下。
“嘴撅得能挂住只油瓶,景锁,咋地啦?”父亲问。
“诗,嫂子不教诗。”傻子也会抱怨。
“咱先不学了,过些日子到学校学去。”母亲含着气说。
“景锁,爸教你一段。听着,一棵树结俩梨,小孩看着干着急。”
张母使用扇子掴下老伴,讥道:“你们家的诗啊?这明明是谜语嘛。儿子,妈教你一段真的。嗯,一九二九,在家死守,三九四九,棍打不走,五九六九,加饭加酒……”
“中了吧,这是数九,从一九到九九数完了,冬天过去了,春天到了。算啥诗?”
“咋个不算,老辈人教的。”她据理道。
“妈的诗不好听,爸的也不好,嫂子的好……”傻子竟然挑剔,虽然教他的不都是诗,有歌谣、谚语……多半为哄傻小叔子开心。
“你瞧瞧他,还挑人呢。”父亲说。
总是她先上床等他,决定晚间有没有节目,权力在她手里,使用的也是固定的词汇:上来吧!
今晚那个词汇躲起来似的,直到他在沙发上铺好了被褥,也没现身。
“景锁开学的时间还没定?”她问。
“定了,下月八号。”他说,身下的沙发很暄。
丛天舒侧过身去,背朝着沙发方向,说:“景锁该上特殊学校接受教育,学些知识。”
沙发上注视**的动静,不能错过那三个最**的字。蓦然,几声笑传来,他的理解出现偏差,与实际不是出入的问题,而是相去千里。
她为白天的一件事发笑一朱刚坐在椅子上,说:“你妹妹总不至于跟踪我到酒店吧?”
丛天舒愣怔,道:“我妹妹跟踪?”
“天霞侦破片没少看,那身装束很逗。只是大热天的穿着风衣,显得有点另类。”朱刚说像在看孩子做游戏。
丛天舒知道无法再隐瞒下去,试探地问:“你发现了?”
“从一开始……”他说。
“那你为什么不动声色,也没想制止?”
“我仔仔细细想了天霞跟踪我的目的,越想越感动。”
“感动?”她认为他说的是反话。
朱刚一语道破道:“说明你很在意我。”
“不不,老同学,这不关我的事。”丛天舒声明道。
睡在沙发里的人即使是神仙,也猜不到她因为什么笑,不过他仍等待,轻微的鼻鼾彻底让他断了当晚的念想。
张景云摩托车货架上绑两桶矿泉水,进小区,停在一楼门前,按电子门铃,对讲:“我是送水的。你家七楼,右门对吧?”
“对。”
哐当!门锁打开。
张景云肩扛一桶,手拎一桶爬楼,一级一级地往上登,吃力,身子愈躬愈低,汗水直淌,脚突然登空,身体失去平衡,连人带水桶一起滚下楼梯。
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一一脚髁骨受伤,此时张景云躺在家里,伤处涂着药膏。“多悬哪!”张母端药过来,说,“从七楼栽下来,没伤着要紧的地方万幸啦,听医生的静养半个月。”
“半个月?耽误干活。”他舍不得时间,虚度不起。
“命要紧还是钱要紧?这两个月你没日没夜地干活,身体累垮了,好好歇些日子,将养将养身体。甲鱼汤大补,明天给你买一只。”为了儿子母亲什么都舍得。
“现在甲鱼全是养殖的,论营养和带鱼差不多,妈,别买啦,挺贵的。”儿子诋毁甲鱼,目的是阻止母亲为自己花钱。
“云南白药,连服带外敷好得快。”张母要喂儿子药,没说去不去买甲鱼。
“我自己能喝,妈。”
“来吧,张嘴!”张母坚持喂药。
张景云张嘴,母亲一勺一勺地给儿子喂完药,说:“天舒还那么忙,也不在家照顾你几天,“天舒哪有空儿啊!”张景云诓母亲道。韩国一客户等着运鹿保健品回去,加工不出来,她亲自下车间指挥。
几天来家里人注意力在受伤的张景云身上,忽略了一个人张景锁,他偷偷摸摸走出屋,母亲发现傻儿子不在屋子里,叨念:“景锁这工夫跑哪儿去了?”
“我去找他。”张景云拿起拐杖说。
“你的腿……”
“没事儿,天这么黑景锁跑不多远,他胆小。”张景云说。
小区物业为省电,隔三差五开几盏灯,部分地方出现黑暗死角,成全了情侣。街树的阴影下,朱刚与丛天舒道别。他从来没这样情不自禁,想拥抱她,背后传来笑声,他们回头,惊愕:傻子张景锁冲着他们俩嘿嘿傻笑。
傻子的笑比正常人含义丰富,这是正常人的理解。如此好心情遭破坏,朱刚扫兴,上车走了。
胆虚的丛天舒走到傻小叔子面前,取悦傻子很重要了,她说:“景锁,嫂子今晚教你诗。”
傻子的头脑里只保存一件兴趣的事情,嫂子教诗风一样刮走之前他看到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令丛天舒万没想到的是张景云拄单拐出现,看清刚刚开走的轿车。
“朱总顺道带我一程。”丛天舒自己走出窘境,这是她的聪明。
“回家吧,天舒。”张景云平静地说。
裸骨受伤后,他们的话更少了,床到沙发距离多远?咫尺天涯,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白天伤者大部分时间在他们共有的卧室里,望着双人**的她叠得整齐的行李,凝神呆想。耳畔响起几个声音:丛天飞的一我大姐心里……丛天舒的朱总顺道带我一程。母亲的……他长长叹口气,他想到埙,他吹埙。
电话铃声响,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电话,张建国接听:“喂,对,张家……我不是,我是他父亲。”
张景云推房门的手停住。他身穿劳动时的旧衣服,准备出去。母亲挡都没挡住他,瞅你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腿没好利索,养几天再出去找活。他说下周景锁开学,学费还差几百元,我出去找点轻体力的活儿做。二多学画的钱我借给老贾了,天舒提了两回,老贾为给妻子治病,把他最喜欢的信鸽都卖了,眼下咋好意思向他创伦理小说要钱。我寻思出去挣些,堵上这个窟窿。母亲叮咛:千万别干重活,给多少钱也不干。
儿子说,妈,我会量力而行的。
“景云!有人找你。”张建国喊住他。
“找我?”张景云重新进屋,问父亲。
“细声的。”张建国幽默道,他不总幽默,儿子处在这种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幽默。
父亲将男女分为粗声、细声,细声谁找自己?他接电话:“您好!哪一位?金丹?!”
“今天上午有时间吗,景云?”
“你有事?”
“我请你喝茶,有事和你谈,见面谈。”金丹邀请他。
金丹约自己肯定不只是喝茶,说不定她那儿有什么活儿,找到活儿干对张景云来说是头等大事,他爽然赴约,问:“到哪儿?”
“水利宾馆你知道吧,在水利宾馆的右侧,苦楝树茶吧。”
张景云缓慢地放下听筒,边想着什么走进卧室,父亲注视儿子,揣摩他的心理。
“谁来电话?”张母问。
“细声的。”张建国说。
“女的?谁找景云?”
“我哪儿知道?”
走出卧室的张景云脱掉劳动服装换成一身休闲装,整洁的打扮吸引了父母的目光。他间:“妈,见我那双亨达皮鞋没?”
张母想起儿子离开家的第二年,天舒打扫卫生要扔掉,她看还挺新的,扔了可惜,送人啦。母亲问:
“景云,你找它干啥?”
“我去见一位朋友,没鞋穿。”
“那咋办?”
“随便找一双吧。”张景云在鞋架上翻了翻,找到昔日自己穿的皮鞋,说,“穿这双,还是名牌呢。”
“三年前你扔的,啥名牌。”母亲说。
张景云用抹布擦,打鞋油,说:“真是名牌,卡帝罗玛。”
父亲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儿子。
擦完鞋,张景云穿上,在室内走几步:“啊,满新的,锃亮!妈、爸我出去了。”他走出门去。
“寒酸,寒酸啊!”张建国揉一下眉棱说,“怎么见人?唉!”
“天舒只顾往自个(己)的身上武装……”婆婆道。
“人家自己挣的吗,咋穿咋有理。”公公说。
“那也得顾一点景云呀,两口子还各算各的账,各花各的钱?”
“说你脑筋旧你不服气,”张建国奚落道,“那天我见晚报刊登的,叫尖尖(触制。”
“你打扑克呀?那叫八八制。”
“景云他们两口子现在是仏制?”
“我看像,反正也没登记。”张母说。
“你又扯到没用的上面来,跟登不登记有啥关系?一张纸嘛!”
“咋没关系,关系大啦。有那张纸拴着,她想不关心景云说得出?没这张纸,他们的关系算什么,连打伙都够不上。”张母心存不满,说,“出门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有,会朋友只能往旧皮鞋上打些油,景云该有双档次高一点儿的鞋,鞋最抬举人。”
“让他买他买吗?攒钱给景锁做学费,还有二多人托,一多今天学钢琴,明天学武术,这个费那个费的,交起来没完没了。”张建国说。
“咱家的经济状况,上得起贵族幼儿园?天舒不顾实际情况,最终景云受罪。”
“景云能怎样,天舒坚持,谁能改变她?”
“天舒虚荣心太强,上贵族幼儿园又能说明什么?死要面子活受罪。”
“总归脸上有光嘛。”
两位老人抱怨儿媳妇,这样于事无补,她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对儿子的好赖公婆的话不起作用,说得不当恐怕惹出家庭矛盾,因此他们只在背后叨咕,放出一些怨气,心平静了,可怜儿子的生存状态,他们心里长满苦菜。
苦楝树茶吧没人觉得苦,环境幽雅,充满茶文化的氛围。金丹和张景云分坐在茶桌两侧,喝茶。他注意到她悬吊在胸前的牙齿坠儿项链。
“你在注视它,通常项链坠儿有金银,有钻石、翡翠、玛瑙……”金丹手托项链,说,“可它却是颗牙齿,觉得它奇怪吧?”
“我问过你父亲,他说我要想知道它的秘密,就去问你。”
“这是一颗人的牙齿,一个女孩的牙齿。”金丹的声音沉重起来,项链的故事带着某个雨季的潮湿,蝴蝶一样飞来。
“女孩的牙齿?说得怪吓人的。”
金丹收起项链,把它藏进衣服里,说:“这儿不是讲它的地方,谈它破坏了茶吧的气氛。”
茶吧迂回缴绕一首舒缓的轻音乐。
“也许你要问,今天我为什么要请你喝茶?我想请你说说我父亲狱中的一些事情。”她说。
“你想听什么?”
“只要是我父亲的,什么都行,我什么都想听。”金丹说,“我父亲谈起过你们的友谊,那次不是你冒生命危险,直接用嘴吸蛇毒……他不能活到今天。”
“我也是情急之下,怕蛇毒扩散到他周身。”
“你为友情不顾性命,假如你口腔溃疡或是有伤口,蛇毒很快在你身上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她比他知识面宽,对蛇了解。
“我没想那么多。”
“我们以茶代酒……我很感谢你,干!”金丹给他斟茶,也算突发奇想。
他举茶杯与她轻碰了一下,喝了一口,说:“你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世上最毒的东西有三样,女人、毒蛇和嫉妒。我怎么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与我父亲受到的伤害有关,一个恶毒的女人毁了他,送他进了监狱。”她的声音听来有些怪,推开一扇往事尘封的铁门……金丹父亲原本开家治疗骨质增生的诊所,用祖传的秘方治病,年轻漂亮的女护士黎娜闯入他的生活,一切悄然改变。诊所是栋民国时期的老房子,爬满顽强生命的植物,绵绵落雨成为一种隔绝,那个下午没人来就诊。金时光在一具人体骨骼标本前,潜心研究,他在用想象复原那个死于骨病女人生活场景,骨骼的某一部位覆上血肉,让想象者缠绵悱恻。
护士黎娜收拾完器具,望一眼窗外,再望一眼金时光,悄悄地闩上诊所的门,撂下遮挡门玻璃的布帘,解开白大褂上边的扣子,**出大块胸部,然后走到他的身旁。
一道闪电,一声炸雷,黎娜“啊呀”一声惊叫扑进金时光怀里,他被她的**行为惊呆,不知所措。
“我怕雷,我怕打雷。”她抱得他更紧,一条金环蛇缠勒猎物与其惊人的相似。
他不难明白黎娜的意图,那个雨夜,父亲成了护士黎娜的俘虏……可悲的是,父亲不知自己一开始就成为一场阴谋的牺牲品。
“阴谋?”张景云迷惑。
黎娜与其男友一起设计的圈套,用美人计使金丹的父亲金时光往里钻,他们最终目的是窃取他的全部财产后,再夺去他治疗骨质增生的祖传秘方。黎娜先是气死金丹母亲,而后使坏金时光赶走女儿,一个家庭就这样地破碎了……金时光明白过来后,自配一种致人嘴斜眼歪的药给黎娜服下,他犯罪被判十三年有期徒刑。
“原来是这样。”
金丹用一种迷情的目光望着他,张景云似乎感觉到她目光的含意,有意回避,望自己手中的茶杯。
“你的腿伤好了吗?”
张景云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不说这个了,你好像会烧电焊?”
张景云点点头。
“我们公司维修队缺一名电焊工,假如你……”
“能到你们公司来,我求之不得。”他急忙道。
“我这个物流公司办公室主任权力有限,招聘人员由总公司定夺。你先把你的自然情况写给我……”
“罗薇告诉我,明天早晨三点二十分到,让我去机场接她。”朱刚说。
丛天舒仰靠在沙发上,直视前方,内心凄惘。
“天舒,想什么呢?”朱刚坐近她一些。
“我会想什么,什么都没想。”丛天舒凄苦地笑。
“天舒,你一定在想什么。”
“是啊,有时我觉得自己茫然在一只船上,漫无目的地向前漂流,寻找什么等待什么,正如一句歌词唱的: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可我不知自己究竟等待什么。”
“幸福!你正在波涛上航行,只要锲而不舍,终会到达彼岸。”他说。
“这岸太遥远啦。”她的声音沧桑。
“坚持,一定坚持。”
“罗薇回来,你还能这样陪我吗?所以我觉得黑暗来临。”
“我尽量吧,天舒,我有个建议不知你能否接受。”
丛天舒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们暂时停止见面一段时间,罗薇的心胸不是那样宽阔。”
“全身心地陪伴发妻吧,情人是什么?充其量是婚姻这只篮子外边的一棵野菜,需要的时候用它换换口味,解解油腻,不需要它的时候,弃置一边,你是干巴了腐烂了,没人理踩。更何况,我连情人也说不上。”
“随你怎么看天舒,你的话说得冰天雪地,让人浑身发冷。天舒,你在我心中仅仅是棵野菜吗?假若是,也该是天山上的雪莲花,长白山里的野人参,怎么是随便的一棵野菜呢?我希望你别误解我的建议,罗薇嗔觉很灵敏的……你跟景云成夫妻了,你应好好陪陪他。天舒,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罗薇正常归来,打破一种宁静,游戏有了新规则,冷丁不适应的丛天舒情绪低落下去,朱刚只能以最大程度安慰她,做好了迎接妻子归来的准备。
一辆出租车停在名洲花园的一栋别墅前,罗薇下车,司机帮助提行李到门前。她拿出一张百元大钞甩给司机道:
“不用找了。”
“谢谢!”司机将车开走,罗薇按门铃。
朱刚身穿睡衣,睡眼惺忪,开门惊讶道:“你不是明天早晨回来吗?提前了也不来个电话,我去接你。”
“没带什么东西,接什么接。”罗薇进屋东瞧瞧西看看,直径上楼去。
朱刚等在楼下,望着她的背影,坦然自若地微笑。她从楼上走下来,才脱去外衣。
“北京换的机还是上海?”朱刚没话找话说。
“郑州。”
“吃点什么?”他问。
“给我冲杯咖啡吧。”
旅途疲劳需要提神,久别的夫妻更需要提神。她像一只蜘蛛螺静伏在宽大的双人**,这也是特别的考验和观察,他看透她到骨髓,让她满意很重要,一条空**的袋子张口等待充填,他信心十足地装满它。
“你还没忘净我,我感觉到啦。”口袋满足道。
“我怎能忘记你呢?如果我的思念是一只蝴蝶,你在异国他乡的窗前就能看见它。”他说。
“挺诗意的嘛,你什么时候有文化起来啦?”罗薇讪笑道。
“我写过诗,忘啦,用诗给你写的情书……”朱刚的情书的确写得棒,一个富婆精神的口袋很瘪,开始阶段他用文字充填,进人实质内容阶段,他仍然没使她失望。
“你活儿不错!”她深有感触地说。
男人活儿好多令女人喜欢,富婆需要活儿好男人,朱刚正是如此情形下被选中的,他没有辜负她,满意至今天。
蜘蛛螺做完第一件事,稍作休息,马上进入第二件事。
“徐颖的表现还可以吧?”她问。
“相当可以,机器设备和库存的原材料,以很低的作价给我们,有三五百万赚。”他汇报说。
“兼并的内幕,你没告诉天舒吧?”
“照你的吩咐,我牙口缝没欠。”朱刚说的不完全是真话,她还知道一些的。
不能让外人知道,国有资产流失,一经被发现要追究法律责任。罗薇反复强调这一点。
“后果我清楚。”
第三件事吃早茶,因为天亮啦。
“你今天的日程?”他问。旅途劳顿休息一天,她非但不会同意,弄不好要挨骂,废话不说的好。
“你忙你的,我自己安排。”罗薇说。
早茶在一家档次餐厅用的,然后分手,他回公司,她走进另一家酒吧,约来徐颖密谈。
“我在国外为你开的账户,钱打进去了,看见了吧?”罗薇问。
“谢谢表姐,你侄女澳洲读书的问题就解决了,兼并事已办妥。”徐颖讲她应做的事。
“朱刚对我说了。”罗薇计划收人囊中的还有东西,“你再把临街的房子给我,侄女绿卡就包在我身上。”
“表姐,这些房子产权转让有些问题,我的主管纺织局盯得很紧,用这些房子的租金解决部分下岗工人……”
解决几十人就业没问题,人罗薇收着,把房子产权连同整座工厂给她,也符合国家兼并政策规定。而且她早为她揩干净了屁股……表姐做事周全细致,严丝合缝。徐颖暗暗佩服罗薇,同样是善于心计的女人,自己自愧不如。但是她心存疑虑,朱刚经常跟丛天舒在一起,包括一些谈业务的场合,她说:“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罗薇见她吞吞吐吐,问。
“你们引狼人室。”徐颖往严重说,以观察表姐的反应,“表姐你一出去就是好长时间,扔下表姐夫……”
“徐颖你啥时学会说话绕圈子这一套了,皮这么厚干吗?说瓤:!”罗薇动气道。
“我也只是看见几次,他们俩成双入对进酒店,毕竟没证据,怎敢妄下结论。”
罗薇不耐烦道:“吃不准的事别说,我回家问他,量他也不敢跟我撒谎。”
往左走,往右走,受突然事件影响,谁也不好预测。罗薇回来是一只无形的手推了丛天舒一下,她天天回家,而且很准时。
夜晚张家客厅里,张景云在洗脸盆里刷一双胶鞋,丛天舒一改常态,主动地:
“景锁,过来,嫂子教你诗。”
张景锁乐颠颠地抱块小黑板到嫂子面前,眉飞色舞地说:“学诗……”
“景云!”丛天舒看黑板,黑板掉色,**出白色胶合板,“咱家还有墨水吗?”“还剩下半瓶。”张景云停住手,问,“找墨水做什么?”
“你把黑板刷一下,写不上字了。”丛天舒说。
“我刷完鞋,就刷黑板。”
“景锁,跟嫂子到卧室去,客厅的灯太暗啦。”张景锁随丛天舒进卧室,门随即关上。
瞠目的是张家两位老人,婆婆惊异道:“瞧瞧,今天日头从西边出来。”
公公也这样想。几个月来,吃过晚饭儿媳就躲进卧室里,门一关不出来,今晚在客厅里坐坐,还主动教景锁诗。
卧室里传出张景锁的朗诵童谣:“月老娘,是圆的……”
昨晚张景云期望的声音没有发出,早晨醒来,躺在沙发上望着**的丛天舒。她翻过身,睁开眼睛,与他目光相遇,伸出手臂道:“景云,来!”
张景云爬上床,挨她躺下。
“今天别出去干活了,陪我躺一会儿。”丛天舒软语道。
“老贾找了一个撒小广告的活儿,弄好了,一天能挣四十元钱。”他仍努力筹钱。
“景锁的学费还差多少?”她问。
“两三百元。”
“我带回来两千元钱,你拿去。一千元送到幼儿园去,二多学画用。另一千元凑足景锁的学费,剩下的给景锁买两身衣服,总不能破破烂烂地去上学。”
张景云感动,紧紧地拥抱妻子。
“上来吧!”她目光很柔软地说。
“上来?早晨?”
“去插上门。”她说。
那个早晨,他们都很满足。
“后天双休,一多没课,接回二多,我们去苦水河玩一天,吃一顿野餐,算起来,几年没去苦水河了。”她说。
“好啊,二多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河呢。”他积极响应道。
白狼山脚下有条季节性河流叫苦水河。这一天,蓝蓝的天空舒卷的白云飘动,清澈河水淙淙流淌,青青河边草,簇簇野花绽放。
张家两个大人张景云、丛天舒坐在河边,她手托腿,默默望着流去的河水;两个孩子张一多、张二多在草丛中捕捉昆虫。
“天舒你喜欢河……”
“跟你哥第一次约会,我选择了河边。”丛天舒语调低沉,凄怆道:“景云,你知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
“苦水河,也许一开始就注定了我和你哥苦的结局。”
张景云躲开她的目光,望向河面,十分自疚。
“爸爸,我捉住一只蜻蜓!”张二多喊叫。
“景云,叫你呢!”她提醒道。
“哦,哎!”张景云回过神来,站起身夸奖道,“儿子真棒,捉住一只蜻艇。”张二多炫耀手中的蜻蜓。
丛天舒也站起身,向远处望去,喃喃地:“没了,全没了。”
“什么没了天舒?”张景云不解地问。
她未回答,默默望向空旷的草地。他探询道:“你在找什么?”
“芦苇。”
张景云不假思索地说:“连续两年大旱,芦苇全死了。”
她深陷回忆:当年苦水河边的芦苇好茂盛,能遮挡着她和景山,遮挡相当重要,**需要遮挡眼目。有了一次**,便有了他们的婚姻,大儿子一多准确说是芦苇丛中**的结果。
“妈!爸!”两个孩子跑过来,手里满是战利品:蜻蜓、蚂蚱,还有几种野花。张一多把野花献给母亲。
“一多,花为什么不给爸爸呀?”张景云问。
“都是男生给女生献花,我们班有个男生经常给女生献花。”张一多说。
张景云问一多:“知道男生为什么给女生献花吗?”
“知道!”孩子回答得干脆。
张景云惊奇:“一多你知道?说说看。”
“为爱情。”
“天呐,为爱情?”张景云惊奇道。
“一多,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母亲问。
“爱情就是男生和女生亲嘴。”张一多纯真地说,他对爱情的理解只到这个程度。
张景云与丛天舒对望,目光含义颇深,屁股下的沙滩很温暖,孩子玩起沙子,说着歌谣:
小燕小燕出了窝,听我给你唱一个歌。
我的歌儿从那边起,自小爹娘养着你,把你养得翅膀长,你打食,吃着香,也该想想你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