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程趁乱已经运动到夹克衫的身后。只要过了车头,就可以下手了!“那个司机,你想跑啊!”其中的一个男人指着赵鹏程喊着。夹克衫猛然警觉了,匆忙回头去看接近自己身后的赵鹏程:“你回去!上车!”机会就是这瞬息之间!刘长路顾不Ii再去搭理这两个碍事的男人,猛然转身瞄准夹克衫手里的破玻璃块儿冲了上去!
夹克衫再转回头的时候刘长路已经冲到他的眼前,他感觉持破玻璃的手腕一酸,瓶子便从妇女的脖子上滑了下来,他想用力抬起胳膊,刘长路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另一只手一个直击,擦着妇女的头皮狠狠地撞在他的眼眶上。恍!夹克衫什么也看不见了,卡着妇女的手也松了下来,赵鹏程的动作更快,从后面一把锁住夹克衫的脖子,和刘长路一起把他按在地上。
中年妇女被两个男人扶起来搀到边上。赵鹏程和刘长路刚给夹克衫戴上铐子,这两个男人又跑了回来,朝着夹克衫上去就打,任刘长路他们俩怎么拦也拦不住。这两个人的行动带动了周围许多有正义感的群众,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可劲儿地痛打落水狗。
赵鹏程连忙挡住不知道从哪边飞过来的拳头和鞋底,边喊着长路快上去开车,边架起夹克衫朝车厢门闯,这时冀锋、陈其嘉、林辉带着几个民警也赶过来了,他们分开勇猛的群众给车子让出一条道儿,刘长路驾驶着浑身哆嗦的大发车,轰的一声开出了街道。
车上,赵鹏程死死地拽着夹克衫,不住用手揉着自己眼角的淤血:“这帮人真是的,人都抓着了还下这么狠的手?”刘长路抬眼看了一下反光镜,赵鹏程的腮帮子和眼角都有些发胖,这是让愤怒的群众给打的。他本来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犹豫一下又咽了回去。
韩建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嫌疑人早已被关在等候室里了。他忙叫单文去联系一下新闻单位。民警勇斗劫持人质的歹徒,不仅将人质顺利营救还抓获了歹徒,好么!多大的事呀!得马上进行宣传。还没等单文打通电话,底下的值勤民警就报告,平海市电视台最火的节目,都市报导的记者来了,正在派出所楼下面呢,要采访当事民警和所领导。韩建强很兴奋,他忙告诉单文先下去接待一下记者,自己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崭新的警服穿在身上,然后拿起一尘不染的帽子,正了正中间的警徽,戴在头上,扶扶鼻子上面的眼镜,跑到镜子前面仔细端详了一下:行,还挺上镜,就是眼镜片有点反光。
他稳步朝楼下走,迎面撞上正跑上来的冀锋:“教导,你这是干吗去呀?”冀锋问他,他看了看呼味带喘的冀锋:“小冀,今天这事干得漂亮!我这不是下去看看,听说电视台的记者来了。”
冀锋忙说:“我就是为这事呢。记者想采访刘长路和赵鹏程,可老赵去医院看眼去了,长路的手让破玻璃瓶子划破了也去了医院。我还听说……那个女的现在住院了,好像家属情绪有些冲动,正满处找咱们人呢,说是让咱们给担负所有赔偿。”韩建强朝冀锋一摆手:“这事儿咱们管不着!找嫌疑人要去。走,你和我一起去看看。”说完直接奔门口走,冀锋答应一声也朝前走,突然感觉好像缺点什么,忙拿起手机拨通了张东平的电话……
女记者正在站台上等着他们呢,看见教导员过来,许彬在旁边起劲儿地介绍着,这位是电视台的于记者,那个举着录像机的是王记者,这位是我们的韩教导员。于记者摆出副职业记者的微笑向韩建强伸出手去:“您好,教导员,我叫于晶。听到平海所的民警机智地解救人质抓获歹徒的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就赶来了,您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我先采访您。”
韩教导员呵呵着:“你应该先去采访当时的民警,我也是以后才听说的这个事。”
“没什么,我们的编导在外面等着他们呢,先采访您是一样的。”
“我说些什么呢……”
“您主要介绍一下这些民警平时怎么训练的,面对这样的突**况采取的措施,我刚才听介绍,咱们的民警还化装成汽车司机去解救人质,这样的素材多好呀。再说说您是怎样指挥的,就行啦!”
韩建强扶了扶眼镜:“好吧,那我就说两句。”
于晶记者朝摄像点点头,先简单地对着镜头说了两句开场白,然后把话筒直接朝着韩建强。韩教导员属于人来疯类型的演员,话筒一递过来马上就来情绪:“今天这个事情主要是我们临时处置得当,这完全得益于我们平时超前的预想,刻苦的演练和对民警的教育,使他们在关键时刻能把老百姓放在心中,能挺身而出机智果敢地和犯罪嫌疑人作斗争,他们的行为也突出了我们人民公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意识,彰显了大讨论,大练兵,大接访的成绩……”
手机铃声响了!韩建强示意记者停顿一下,接通了电话:“喂,谁呀?”
“教导,是我冀锋。我刚跟张所通了个电话,他正开会呢不得说话,让我告诉你接受记者采访说话一定要慎重,因为现在当事人已经住院啦,假如在电视大张旗鼓地播出去了,闹不好有翻车的可能!让咱们最好先组织人去走访一下周边的群众,取取证。”
韩建强听完后对着电话说好啦,知道了,把电话放进口袋。心里想,这个冀锋怎么吗事都先告诉张东平呢,这明明是出彩儿露脸的事,让张东平搞得跟如临大敌一样。再说了,我说话能有什么不慎重的。于记者见他接完电话又把话筒凑过去:“听说解救人质的时候出现了突**况,我们的民警为了保护嫌疑人还挨了打,请问有这样的事情吗?”
“有。这都是当时围观群众引起的,他们有的情绪激动,还有的人不熟悉我们解救人质的方法,所以在成功解救人质之后对嫌疑人有些过火的举动。我们的民警是为了保护嫌疑人挨的打。”
“据说有两名群众还帮助了你们解救人质,有这样的事情吗?”
“当时是有两名群众跑过去要解救人质,但是他们没有起到帮助的目的……”
采访结束的时候,还没有看见刘长路和赵鹏程,于记者只好表示做后续报道的时候再采访他们。送两位记者出去的时候,韩建强忽然看见广场上停着的电视台的汽车旁正站立着一位风姿翩翩的女人。于记者走过去对这个女人介绍着:“唐导,这位是平海车站派出所的韩教导员。”
唐导很端庄地伸出手:“韩教导你好,怎么张东平不在呀?”
韩建强忙握住对方的手:“张所去开会了。怎么,唐导认识张所?”
唐导笑了一下:“我认识他,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识我呀。我们以前是同学。”说完很优雅地从韩建强的手中抽出手,转头对于记者说:“走吧,咱们去采访一下被解救的人质。”
相互道谢后,电视台的汽车在韩教导员的目送下离开平海广场。真想不到,张东平还有这样的关系,怪不得他让我说话慎重呢,是他自己想出风头呀。韩建强转身一背手朝车站办公楼走去,早把刚才冀锋传的话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中午的时候,张东平才返回派出所。回派出所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劫持的那个妇女的家属来了。张东平赶紧让从沿线回来的常子杰先去接待一下,问清楚情况,自己转了个弯走到派出所楼上。
听完赵鹏程和冀锋的汇报后,张东平也觉得处理得不错,但他隐隐约约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果然,常子杰来了,向他报告了妇女家属的要求,派出所必须承担病人住院的一切费用,而且还要担负营养费,医药费,精神损失费等开支。家属并且还说,你们的警察在解救人质行动中根本没起作用,致使当事人受了伤,还和电视台的记者胡说,我们根本没有人冲过去帮忙。现在已经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把不真实的情况告诉了记者。
听到这个消息,张东平脑子的第一个反应是,威了!这事要麻烦!他赶紧问身边的冀锋:“抓完人以后取证了吗?”
“嫌疑人的材料取了……”
张东平打断道:“不是这个,我是问周边群众的材料取了吗?”
“没有……”
张东平声音有点拔高:“你们这么半天都干什么了?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让你通知教导员组织人取证!证据!懂吗?”
“我跟他说了,当时教导员正接受记者采访呢,采访完以后也没安排,我和老高他们忙着去医院和审问嫌疑人呢,没顾上……”
“教导员现在去哪儿了?”
“不知道,也许去车站党委汇报了吧。”
张东平真是上火了:“他还知道哪头轻哪头重吗?!车站党委是他爹呀!操!”他不住地在屋中很小的空间踱着步,反复走了几圈以后对冀锋和常子杰说:“咱们得赶紧动手!冀锋,你带人去现场周围访问,尽量搞清楚当时的情况,虽然现在有点晚,但这项工作必须做。主要是弄明白谁先动的手!老常,你去找关系先安抚住受害人,争取时间,能拖多久是多久!主要一个目的就是不能让他们闹起来。我马上找有关部门问问相关的法律条款。”
“可电视台怎么办呢?人家可是录了像的。这要是一播出……”常子杰不无担心地插上一句。
“咱们所谁和新闻媒体关系好?”张东平问。
“单文,他经常发表消息,接触的比较多。”冀锋说完后马上又加了一句:“张所,来的记者里面有个唐导还问起你呢。”
张东平用手抨持头发:“谁呀?叫什么名字?”
冀锋忙回答说:“我不知道,但听教导说了一句,她跟你是同学。”张东平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我知道她是谁啦!”
整个下午平海所里所有能干活的民警都在忙碌着,他们跑遍了案发地的所有住户进行走访,得到的结果大体一致,不是没看清楚,就是不知道。刘长路提供了一个信息,当时有两户人家,一个用手机拍照,一个好像是用DV录像机拍照了当时的现场。可是民警走遍了附近的住户也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拍照过当时现场。
张东平感觉事态严重了,他隐约感觉到危机临近了。这个危机是一个深深的黑洞,被黑洞包围在中央的就是他这个平海站派出所。晚了!他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如果当时能在第一时间获取到周围旁观者的证据,现在至少自己能做出明确的判断,能很主动地答复当事人家属的一些要求。可从收集上来的信息看,自己的动作肯定是慢了,人家已经先行疏通好了街坊四邻,就算是当时亲眼看见的,现在都说不知道了。他抨了抨满头的黑发操起电话询问法制科自己刚才咨询的事情。法制科的回答让他有点发冷。类似这样的情况如果伤害当事人的嫌疑人有赔偿能力的话,则可以在刑事诉讼时附带民事赔偿。如果没有,则有引发事情的一方赔偿。说句好懂点的话,你平海派出所这回要当冤大头了,这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最后法制科的人还善意地提醒他,此事千万不要引起诉讼,否则必输无疑。张东平马上又拨通了肖海亮的电话,让他帮忙收集一下处领导对此事的信息。再拨通高建的电话,得知高处长正在厦门办案呢。
门外有人在大声的说话:“你们这还是人民的派出所吗?怎么找你们当官的就这么难呢?”
“别理他,他一个当兵的小民警跟他不过话,找他们所长!”跟着传来单文无力的反驳声:“你们不能这样乱闯啊,这是派出所呀!”
“派出所怎么啦?派出所也得讲理!”
“这不就是所长室吗!砸门!”
听着这个意思这说话的准是妇女的家属来了。这个时候张东平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了,好赖自己也是个所长,不能让几个家属堵在屋里!想到这儿他理顺了一下情绪,站起身来把门拉开:“谁在外面嚷嚷呢!我就是所长,有话进来说!”
外面的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穿着满是褶子的西服,留着长头发,一个穿着件休闲服,留着高平头。两人被张东平的突然出现吓住了,一时没说出话来。
“你们两位是受害人的家属吧?”还是张东平先问他们。
“对,我是他爷儿们。这个是我舅爷。”长头发边答着话边指一下旁边的高平头。
“噢,进屋坐吧,有事进屋说。”张东平侧开身让他们走进办公室。
两人进屋后主动找沙发坐了下来,和张东平坐的椅子形成了对立面。还没等张东平坐稳,长头发先发言了:“所长,见您一回可够难的,我们从上午就找您,总说您不在……”高平头扒拉他一下:“大哥.你别说不相干的。这不是见着所长了吗,直接跟所长说!”
长头发点点头:“所长,我们俩都是受害人的家属,找您来就是想问问,我媳妇住院的钱谁给呀?现在人可是在医院里躺着呢!”
张东平心里跟明镜一样,可现在他只有先装傻了:“你们说的是上午让嫌疑人刺伤的那个大姐吗?”看见俩人点头称是他接着说:“我上午开会去了,具体情况不太了解,两位容我点时间把情况调查清楚了,我肯定给你们个圆满的答复。”
高平头扬起脖子伸出手划拉着:“所长!你这话我们可不爱听。事情都发生多半天了,你还不清楚呢?你不清楚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们所的民警追坏人,坏人跑进商店去了,抓着我姐姐当人质,然后你们民警还上去强行抓人,坏人急了拿碎玻璃瓶子捅了我姐,才致使我姐姐受的伤!你说,你们是不是应该负责任?”
张东平边摇头边摊开两手:“你说的这个情况我真是不了解!我是刚刚开完会回来才知道的这个事!不是跟二位说了吗,你们容我点儿时间调查一下。”
长头发向上挺了挺身子,这是发言前的准备动作:“所长,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电视台的记者已经去医院采访我们了,人家说采访你们教导员说的可是民警去营救的,还说有些群众,成功解救人质以后对嫌疑人有些过火的举动。您可听明白啦,我们是在解救人质以后才上去打那个坏人的。可在这以前坏人已经把我媳妇扎伤了,这不都是你们引起的吗?”
张东平暗地里骂了句韩建强你真傻X,可还得面对眼前这二位家属,他把桌子上的烟盒拿起来:“你们二位说的我都能理解。我也明白你们的意思,现在是你们的亲人在医院了,你们很着急。可你们换位想想,就当你们是我,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得先搞一下调查呀。我还是那句话,容我点儿时间,我肯定给你们个圆满的答复!”说着把烟递过去。这二位谁也没接,给他来个大窝脖儿。
高平头从自己口袋掏出烟:“所长,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也是咨询了有关法律条款才找来的,像这样的事情应该由你们派出所先垫付医疗费。因为你们是引发事情的一方。电视台的记者采访我们的时候,我们也把自己的看法说了,现在就等你表态了。”
张东平猛吸了口烟,使劲往下压了一下火气:“你的意思是。··…”
高平头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在事情没调查清楚以前,你们派出所得先给受害人垫付点儿医药费。我们可都是穷人。没钱给人治病!你们要是不垫付医疗费,我们就向你们上级部门反映,实在不行还有法院呢!”
法制科同志的话又在张东平耳边响起,他无奈地点了下头:“垫付医疗费可以!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二位容我点儿时间,把这个事情调查清楚后,然后咱们再坐下来谈。好吗。”说完话操起桌子上的电话:“单文吗?你看一下所里还有多少钱,查好了以后告诉我。”过了一会儿,单文敲门进来了:“张所,现在能支出的现金就两千元了。”张东平说了声都拿来,心里对单文的机灵还是挺满意。因为他知道,所里的现金远不止这些。
钱拿过来了,张东平把钱直接递到长头发手里:“先拿走给大姐看病,我知道这点钱不多,但事情总能有个解决的办法!”长头发接过钱以后连个谢也没说,撂下句:“我们先去医院,有事再说。”气哼哼和高平头拉门走了出去。张东平看着他们出去的背影不住地运气,这个时候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张东平拿起电话喂字还没问完,对方的声音比他还高:“喂什么喂,我。”是肖海亮,“晦,别提了,刚碰见截道儿的啦,弄走我两千块钱!”
“是不是受害人的家属呀?”
“是啊。人家对咱们的事情门儿清,看意思真是下工夫了。我这回有点麻烦,现在是刚开始,以后他们要狮子大张嘴,叼住我不放我可怎么办呢……”
电话那边的声音明显降低了:“东平,你可要有思想准备,据我所知刘处已经表态了,谁惹的祸谁搪。你别太冲动啦。”
张东平痛苦地把脸挤成一团:“可工作是上级领导让干的呀!不能底下的派出所有点事儿就一推六二五吧!他们推了我怎么办?让我去处理抓人的民警吗?让民警去赔偿人家吗?这叫什么事儿呀!”
“你啊……你怎么不多想想呢,人家为吗能反应这么快,怎么就对法律条款和规定知道得这么详细,怎么能一下打正你的软肋!还不是有人告诉他们!”
“你的意思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啊。”电话里的肖海亮停顿了一下,“你还是赶紧找找关系,先把电视台这边疏通好啦,据说那边也接受采访了。”
肖海亮一提这个,张东平气更大了:“这个韩建强真他妈的没流儿!我还让冀锋告诉他慎重点,慎重点。可他甩开腮帮子这么一说,弄得我连退身步都没有啦!”
“行啦,抓紧把事平了。实在不行就认倒霉花点钱,千万别让人家起诉到法院。现在咱们的处头最怕这个!明白吗?!”
挂断电话以后张东平不住地胡噜着脑袋,看来这件事自己得吃哑巴亏了,结果很有可能是认错赔钱,弄个灰头土脸的。还是静下心来先想办法疏通一下电视台吧。看来真得找找她了。这个想法一浮现他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唐丹娜,这个名字让他不堪回首。这个人是他的第一任女友。
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不会再记恨自己了吧!想到这儿张东平拉开抽屉,翻出一本同学录,找到唐丹娜的名字。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美丽的影子。
电话打通了却没有人接。他挂断电话,想了想又继续拨通了这个号码。这回话筒里传来清晰的声音:“哪位?”他连忙向上举了举话筒:“是唐丹娜唐导吗?我是张东平。”
“噢,张大所长呀,怎么想起我来了?”
张东平不好意思地持持头发:“你看,上次老同学聚会,我也没看见你,这还是大头给我的通讯簿我才知道你的电话……”
“你皮儿太厚啦,有什么事直接说!”
这一句话噎得他差点没咳嗽出来:“呵呵,你现在还这么厉害呀,不减当年。这个……这个……我还真有事找你帮忙,你看,一会儿你有时间吗?我们见面谈……”
“现在不行,我得赶着做节目呢。有什么事下班再联系吧。”
“我就是说节目的事!”他赶紧抢过话头,“你也知道,就是我们这儿劫持那个人质的事。有关的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能不能先别播出来呀!”
“你是台长啊,说不播就不播!现在节目已经上线了,晚上新闻就能看到在你的领导下,英勇的公安民警的光辉形象!”
张东平的嘴差点没咧耳朵边上去,不过不是乐,是哭。他有点儿理不顺言语了:“娜娜,你听我说啊,这里面很复杂……”
电话那端不言声了,好久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张东平,你刚才喊我什么……”
“我,我喊你娜娜呀……”这还是他们在恋爱时候亲热的称呼。
隔了一会儿,电话里才又传来唐丹娜的声音:“你现在找我,不就是想让我不要播出采访的节目吗?!跟你说实话吧,这个节目已经上播出线了,肯定拿不下来。但我可以把后续的部分内容帮你掐了。”
“是吗!真是太好啦,谢谢你,谢谢!”张东平不住地点头。
“其实后续作的比要播出的节目精彩,群众对你们在解救人质时的做法很反感,有些说法也很新颖。从收视率的角度上来说,真不应该放弃的。”
张东平赶紧抢过话头:“我明白,我明白,你这是帮了我一大忙!我得好好地答谢你!”
“有时间再说吧,记着点,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我还是别欠你吧,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顺便给我讲讲你说的后期节目。”
唐丹娜犹豫一下,答应了。
华灯初上,城市的街道上溢彩流光。
张东平选择了离电视台不太远的上岛咖啡坐了下来,打通电话告诉唐丹娜地方后,要了一壶茶慢慢地喝着。他脑子里总是闪现出十多年前唐丹娜清丽的画面,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同学,从有好感到互相喜欢对方,最过火的行动就是抱在一起接个吻。这在他们那个时代已经算胆儿大的了。闲下来的时候,两个人也总在一起畅想着未来,只不过两人的理想虽都远大但并不合拍。高考以后他落榜了,而唐丹娜却考上了西南的一所名牌大学。
张东平清楚地记得自己骑着自行车奔驰了几十里地去火车站送她的情景。因为没钱买不了站台票,车站的服务员死活不让他进站,他缠着这位铁面无私的服务员说了半天好话也不管用。就在他要绝望的时候,从站台里面走出来个警察,慢悠悠地踱到服务员跟前。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开着玩笑,警察一转身看见了急得抓耳挠腮的他,问服务员这是干什么的,服务员看都没看他说没票还想混进站坐车。警察斜了一眼说不像啊,就问他说你进站干吗去呀,他仿佛抓到根稻草忙回答说我送人,警察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他说,送女朋友吧。他忙不停地点头!警察朝服务员摆了下手说让他进去吧,别跟衙门似的卡得这么紧。服务员笑着打了警察一下朝他摆摆手。他连声说着谢谢,谢谢,疾步跑进站台。
站台上堆满了送行的人们,他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努力寻找着自己的情人,广播里传来让人们远离车门的声音,列车缓缓启动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前面的窗户里一条手绢在不停地摇动着,他太熟悉这条手绢了。于是他赶紧绕过人群冲了过去,唐丹娜从车厢的窗户里伸出手来把手绢扔给他,说了一句我放假就回来!到地方就给你写信!
之后他俩的故事发展基本上是按照老式电影剧本改编翻拍的。先是唐丹娜来了封信,在嘱咐他不要泄气继续努力复习参加高考以外,信尾特意附上了通信的详细地址。他则装模作样地回了第一封。这后面就开始了两地书,恋人情。双方都是边写边查看自己身边所能用上的书籍,从里面引经据典,互诉衷肠。等到六十多封信的时候,两个人都感觉到已经笔墨用尽,言空词穷。接下来必须要用身体书写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情感。
于是在唐丹娜放假从学校回到家的时候,他开动了自己所有的聪明智能,求另一个女同学把她从家里叫出来,两个人在寒冷的街道上前后行走着。他能感觉到身后那双火辣辣的眼睛里射出的渴望,她也从他湿媲流的琳琳鼻息中感觉到压抑不住的**四射。两个人来到他事先借到的房子里,匆匆关好门窗,然后就是两个高烧四十二度的身体拼命纠缠在一起,发疟子,打摆子,一次又一次,起伏迭宕地死去活来。
俗话说得好,有一回就有百回。在以后的日子里,两个人充分地利用着能利用的时间和空间,享受着年轻的快乐,直到他们相互承诺永不变心后,张东平又一次地把她送上西去的列车。
可事情的发展总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就在张东平待业近一年的时候,通过同学传来的信息,得知铁路公安要招收新民警。在他努力地回忆铁路公安是什么样子的时候,那个曾经在车站放他进站台的民警的光辉形象出现在眼前。就是他啦!他开始央求在工厂里当科长的爸爸给自己找找关系,他想进铁路公安!爸爸还真的为这事询问了一下自己的关系,老天有眼,一个以前的小哥儿们现在在铁路上当段长,经过老一辈紧锣密鼓地协商,在一个傍晚他被他爸爸领着,拎着两瓶酒一兜子水果来到这个叔叔家。段长叔叔仔细端详了他以后很满意,留下他们父子俩在家吃饭。吃饭的时候段长的老婆和女儿也一起作陪,他感觉段长的老婆审查自己的眼神有点像丈母娘看姑爷。吃完饭在回家的路上,他把自己的想法对爸爸透露一下,没想到他爹立时直起眼睛,行啊!儿子,不当警察真亏了你这材料,今天就是连相亲带说你工作的事儿。他感觉有点眩晕,忙对自己的爹表示自己不想这么早就搞对象,自己还要趁着年轻多玩几年,顺便在事业上出点成绩。没想到被他爹严词回绝,最后还抛出句掷地有声的话语,你不想进公安啦?在前途和女人面前张东平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r前途。更何况他未来的老婆长得也挺美丽动人的。
秦香莲陈世美的故事在他和唐丹娜的身上重演,只不过现代版的陈世美改姓张了。解除这段恋爱很顺利,几乎就是一封信的事,唐丹娜表现出的冷静出乎他的意料,回信没有争吵没有哀怨,只写了四个字,祝你顺利。可是他却从要好的同学嘴里听到,唐丹娜因此在学校大病一场,病愈后,她在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的相片四周浓浓地涂上了一个黑框。她是在祭奠这段死去的感情。
以后的日子里张东平顺风扯帆乘风破浪地前进着,从一个值勤的小民警到刑警队,又从侦察员到警长,从警长到大案队队长直至三十多岁独挑大梁,这在铁路公安这个老气横秋,论资排辈,关系密布的系统里算是晋升得很快了。静下心的时候,他也曾想起过唐丹娜,想起过自己这段初恋,但马上又被冰冷的现实阻隔。以至于多次同学聚会他都不去或是晚去,就是为了躲避还在他心头萦绕的秦香莲。
唐丹娜来了,轻盈地坐在他面前。他赶紧把自己从回忆中招回,摆出副自己都觉得假的笑脸:“来了,快坐!”
“我不是已经坐着了吗?!”唐丹娜冷冷地回了一句。
“呵呵,那就喝茶……”
唐丹娜对他递过来的茶水象征性地接下来:“张大所长,要不是我去平海站采访,要不是你有事求着我,你才不会给我打电话吧?!”
他刚想说不是,可又一琢磨在秦香莲的面前还是老实点吧,于是很坦诚地点点头:“是,没事我不敢找你。一个是怕你忙,再有就是我也有点儿怕见你。”
唐丹娜摇摇头,用手指划动着茶杯:“有什么怕的,这么多年啦,我早把以前埋在地下了,不提这些了。其实今天你约我出来,不就是想让我把录制的后续节目掐了吗?!”说完话她从包里掏出一卷盒式带递过去:“给你,还没倒制式呢。”看着张东平兴奋地接过带子,她缓慢地问了一句:“你跟我说实话,这件事会不会对你仕途有影响?”
张东平把带子放进包里叹了口气:“唉……你总是那么深刻。说实话,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我肯定很被动,也有因此倒霉的可能。你是不知道呀,当个所长真累人呀……”
“就这样你还愿意干呢。还不是有官瘾,别说昧良心的话,透着假呢!”
“得,在你面前我不装。我有瘾,行了吧。”张东平边说边翻看着桌子上的菜单。
“你别忙了,我马上就得走,一会儿还有事呢。”唐丹娜的话很坚决。这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让张东平只好撂下菜单。
“我送你吧,你准备去哪儿?”
“不用了。”唐丹娜透过玻璃指了指停在马路边上的一辆别克,“我先生等我呢。你继续努力吧,还是那句话,祝你顺利。”说完离开椅子站起身。
张东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语气中透着真切:“娜娜……你把带子给我,对你,对你的工作不会有影响吧?”
唐丹娜停顿了一下,仍旧很优雅地抽出自己的手:“难得你还能想着别人。我会处理好的。”说完轻轻离开桌边稳步走了出去。张东平让这句话震得微微颤抖,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
电视台在如期播出这个节目后,就没有了下文。这让准备借媒体炒作此事,引起社会关注的伤者家属很失望。张东平也在马不停蹄地忙碌着,边寻找能与家属说上话的社会关系,边让冀锋和常子杰代表派出所不时地去医院探望伤者,摆出一副关怀倍至的姿态,顺便地向医院了解伤者的情况。几番折腾下来,受伤的女人在冀锋和常子杰不住地开导下,在亲戚朋友的不断劝导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派出所肯定要赔偿,但赔偿的钱最好实实在在地落在自己口袋里。想想自己连受惊吓带挨扎流血,然后又辛辛苦苦地在医院装了半天的蒜,结果得来的钱有好多都要捐给医院,这样干可不合适。反正自己各种手续,证据都有,派出所这个买卖也黄不了,账也赖不掉。还是尽早出院回家继续装吧。想通了以后,她积极配合派出所办好了出院手续,回家疗养了。
摆平了棘手的两件事后,张东平把几位所领导召集到一起,开始研究怎么善后了。从常子杰那里得来的消息,人家开出价码来了,零七八碎归了包堆加一块,至少三万。张东平一听就蹿儿了:“大哥,他们这不是解决问题,是他妈截道儿呢!”
常子杰也很无奈:“张所,就这样还托关系找人呢,主要是那个男的,太难侍候,谁的账也不买。前天还跟我说什么,要解决不好就去法院。你看看这事……”
韩建强扶着眼镜插上一句:“这叫趁火打劫。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咱们有短儿让人家抓着啦!”
张东平挪动挪动屁股,转过身对着常子杰:“还是得跟他们谈,这价也太高啦。我不能把辛辛苦苦从车站要来的钱都捐给他呀。老常,你还是得多摸摸他们家的情况,多找找关系协调,最后丢人赔钱这事我来,谁让我是所长呢!”
冀锋发了圈烟,点上后感慨道:“这一下,再给民警发的钱就更少啦,上头的指标还没完成呢……”
韩建强不满地从眼镜后面瞥他一眼:“没有钱就不干活儿了?以前没有奖金的时候不也是照样抓人,照样干工作吗?!要我说,都是钱给得太多才出这样的事。”冀锋刚要反驳被张东平的眼神拦住了,韩建强继续着自己的发言:“我们应该从这件事上吸取教训,在以后的工作中不要再发生类似的问题。”张东平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教导的意思……”
韩建强慷慨激昂地说:“我的意见是让肇事的几个民警自己掏钱,按数额平摊在他们头上,惹了这么大的祸还让所里负担,所里费尽心机给解决成这样就已经不错啦!”
张东平真有点儿坐不住了:“教导,可是你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还夸奖咱们的民警呢,说这是成功的营救,现在让民警掏钱,这有点说不过去吧?咱们没办法给他们做工作呀。”
“当时那种环境我必须得这么说!谁知道会搞成这样。现在的情况是人家挤对到咱们门口要钱,给不了就得引起官司。真要形成诉讼,这结果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吧。所以我说赶紧了结,让他们几个掏钱赔人家。我看用不着做什么思想工作,是自己的饭碗重要啊,还是几个钱重要?”
张东平压抑了很久的怒火和怨气终于爆发出来,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恍的一声,差点把韩建强的眼镜震下来:“你这叫不负责任!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一出点儿事情当领导的都赶紧找个下家,都他妈的往民警身上推,你想没想过当初是谁让民警干的!别拿底下的民警都当傻子,照你说的这么做,他们的心还不都凉透了,他们以后就会变着法儿地去赚你!以后谁还会听咱们这几个所领导的!谁还会跟着咱们干?!”
他扫了一眼已经愣住的三个人接着说:“上面的局、处领导一个劲儿给咱们加压拧扣,咱们还在这撑着,没听见一个说辞职不干的,说白了不就是有这个官瘾吗!你有这个瘾不靠下面的弟兄们捧着能行吗?今天这事我主了,不管花多少钱,都由所里出。参与此事的民警还得给奖励。就这么办了!”
一点儿掌声也没有。
真是凡事都得搞好调查研究,塌下心来琢磨一件事就没有琢磨不成的。常子杰动用了一些关系,把这家前后左右查了个底儿掉。查出来这家男人在外面和朋友开了个服务中介公司,属于半黑半白的那种,他天天还开了辆不知道落下多少养路费没交的汽车。张东平知道这些情况后说咱也折腾折腾他。果不其然,这个男的连续好几天都没做好梦,不是工商税务的来公司转悠,就是出门准遇到交通警检查,搞得他焦头烂额。这个时候常子杰和找到的关系不失时机地出现了,在知道了这些缠头裹脑的事情后,表示尽力帮忙摆平。男人也松口说事情好商量。在相互达到谅解后终于达成协议,一万五千块钱了事。张东平知道这个消息后长出一口气,还是老话说得好呀,斗争中求团结!
几天以后的一个下午,张东平和冀锋坐着小吴开的车来到伤者的家中。张东平边开着玩笑边把装着一万五千元的信封递给中年妇女,还一个劲儿地道歉。弄得中年妇女很不好意思,利索地在张东平事先写好的协议书上签了字。
离开这家出来的时候,冀锋看着阴沉着脸的张东平劝道:“事情都解决了,就别烦啦。”
张东平抬眼抨抨头发:“冀锋,我想明天就开个支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