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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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星星迎太阳,太阳下山出月亮,月亮扭头天边落,抬眼一看又出太阳!”废话!真他妈的傻帽儿!在线路上巡视了一夜的刘长路念完自己编的这段山东快书后,痛快地骂了一句。旁边的陈其嘉和许彬缩了缩脖子:“知道废话还唱。”“改成巡道工了,我心里别扭,还他妈的不许说几句呀!”许彬有同感地吧卿一下嘴,也不说话了。两人走下路基,许彬掏出烟递过去,点着火以后深吸了一口望着远处的公路:“长路,小吴怎么还不接咱们来呀,这他妈都几点啦?”

刘长路也看着前面:“你傻呀。咱们巡视的这段线路五个点呢,咱们是最后一拨,人家小吴不得一拨一拨地接呀!你耐心等着吧。”

许彬撇撇嘴.,把想要骂的话吞回去,换了一句:“早知道一宿在外面冻着还不如你自己开车来呢……”

刘长路笑着拍了他一下:“倒霉孩子净占师傅的便宜!”

本来他们今天晚上是要上夜班的,可是昨天还没下白班的时候教导员韩建强告诉陈其嘉说,因为有突然情况,所里值班的人员和晚上负责巡视线路的人都抽走去平海北站执行任务了,让他们下白班后在所里吃饭,稍事休息一下去铁道上巡线。陈其嘉当时就表示不满,事情明摆着的,从早上八点上班到晚上八点,十二个小时的值勤人都累软了,晚上还要去巡线,哪有这样安排的。韩建强解释说是紧急任务,人手实在安排不开才让他们临时顶替一下,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替他们。可谁知道教导员把他们扔在外面以后就没音信了,将近半夜的时候陈其嘉实在忍不住了,给韩建强打个电话,询问有没有人来接他们,回答是没有。让他们坚持到转天早晨,然后没等他再说话就把电话挂断了。气得陈其嘉不住地骂,有人安排上班没人安排下班,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呀!

这个时候,张东平和常子杰正带着所里的民警还在平海北站忙碌着呢。

在平海北站旁有一个铁路工厂,随着铁路不断地裁减人员,工厂里面的工人都面临着下岗回家的威胁。这天,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工厂要取消,人员全部回家休息。这好比是一滴凉水掉进炉子上的热油锅里,立即沸腾起来。在厂里上班的一百多个职工马上撂挑子“起义”了,同时还把这个消息通知了在家休息的那些同事,一传十,十传百,到快下班的时候一下子聚集了几百号人,吵吵嚷嚷地奔向厂长办公室。厂长得知这个消息后二话没说,立刻就当了逃兵,对外宣称是找更大的领导去了。工人们看见这个情形更是义愤填膺,有人挑头说咱们去前面的铁道上拦火车去!只要火车一停,上面马上就会知道,就会有领导来找咱们对话。这个意见得到大伙的响应,于是工人们相互簇拥着来到离工厂不远的铁道边上,拉着手站成一排挡在铁道上。这下可热闹了,公安处知道这个消息后忙调动周边十几个派出所的警力前去疏导。张东平接到命令后仓促中调集人手赶到了现场。

现场的秩序很乱,工人和民警搅和在一起,在铁道边上僵持着。张东平从老远看到这个情况后,回身对跟上来的人说:“平海所的人都靠拢好啦,别掉队。听我的指挥,有事一起上!”民警们答应着自觉地慢慢靠拢,裹成一团朝铁道边上行进。与平海所前后脚到达的支援队伍下车后便被人流冲散了,等他们再赶到现场指挥刘副处长的旁边时,只有平海所还保持着完整的队形。

“刘处,我们到啦!”张东平跑到身着便服的刘副处长旁边:“按公安处指示,除去在班走不开的,所有人员都来啦!”

刘副处长明显地有点慌乱,胖胖的脑门不住地往外渗出汗水.看见张东平他忙用手指着人群:“你们来得正好,现在的情况是不能让他们冲上铁路!刚才我跟李处通过电话,他和铁路分局的领导正朝这边赶呢。李处指示说一定要控制住局面,绝不能造成拦车断道!”说完他用手划拉一下平海所的人对张东平说:“你带你的人现在就过去,帮助前面把他们压下去!”

张东平边听边朝铁道边上观察,他发现有两处人流涌动得非常厉害,急忙向刘副处长建议道:“刘处!我们是不是在他们后面搭上人墙。这样即使冲过了第一道防线还有我们抵挡着,要是我们也过去了,这些人真冲过来,可就直接上铁道啦……”

刘副处长定睛一看也马上转过神儿来便点点头同意他的建议。

张东平和常子杰带着平海所的民警在铁道的路基前面搭起了一道人墙。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人群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张东平忽然想起晚上要去巡线的民警都被他带到这里,忙给值班的教导员韩建强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安排人去巡线,保证提速列车的安全,等这边事情有转机再去接替。谁知道韩教导员忙中抓瞎,把上了一天白班的值勤三组派了出去,而且这一派就是一个整夜。

小吴把车停到广场上。刘长路陈其嘉许彬他们几个舒展着疲倦的身子下了车。刘长路对陈其嘉和许彬说:“你们等会儿我,我去值班室找冀锋有点事儿,一会儿开车送你们回家。”许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那你晚上还得接我们,要不我们就得打出租来上班……”刘长路一摆手:“不领情算啦!”陈其嘉赶忙接过话头:“别呀,你还是送送我吧,我可是骑不动车了,你顺便跟冀所说一声也算咱们交差啦。”刘长路说好,你们等着我,回身朝民警值班室走过去。陈其嘉和许彬掏出烟卷点着后,站在警车边上眯起眼睛看天空上的云彩。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辆深黑色的加长商务车边鸣叫着警笛边飞快地冲进站区,进站口周围的人们纷纷躲避着这辆汽车,以至于发生了小范围的骚乱。汽车直向进站口冲去,正在门口疏导车辆的民警刚想去拦阻,被飞速驶过的汽车带了个跟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正朝进站口走去的警长林辉见此情况忙跑过去拦阻汽车。谁知汽车躲开他后在广场边上画了个圈,停在了靠近进站站台的地方。车停稳后司机拉开车门,从里面走出个气定神闲,穿着讲究的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跟着又从汽车里蹿出好几个男男女女,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互相叫嚷着就要进站。

像这样的情况,值勤的民警如再不过去问问就说不过去了。林辉紧跑几步过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几位旅客,请你们按照规定,自觉地将随身携带的行李进行查危检查。”这话还没落地,给中年男人提包的司机使劲扒拉开林辉,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赶紧躲开!我们没时间啦,没看见马上要开车了吗?!”这一下差点没把林辉带个赳超。他站稳后冲这个司机说:“按照规定进站上车必须要经过查危检查!请你们现在就去检查行李,时间还来得及!”

这回轮到中年男人说话了,他斜着眼瞪了一下林辉,伸出手来指着林辉的鼻子,满嘴酒气地喊着:“你算是干吗地,连你们处长都得买我的账。赶紧滚一边去!”林辉被眼前这个人吓住了,不由得有点退却。在旁边看了半天的陈其嘉忍不住了,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快步跑过去挡在林辉的前面:“这位先生,不管您是干什么的,进站来的都是旅客,都要进行查危检查!”

中年男人似乎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个民警再挡他的路,直冲着陈其嘉走过去,一伸手冲陈其嘉打了过去。陈其嘉迅速地抬起手一把扛住对方的手腕:“先生,请您自重!”谁知道对面的中年男人抬手又打过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叫你知道我是干吗地!”陈其嘉这次狠狠地迎上去搪了一下。中年男人抖搂着手腕不住地骂着:“你他妈的反啦,活腻啦?一个车站的小警察还敢打老子!”这话无意于贼喊捉贼,有点耍无赖的意思。没等陈其嘉答话,旁边立即冲过来几个跟班模样的人,上去朝陈其嘉就打。一巴掌掀飞了他的帽子,跟着又上去两脚。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陈其嘉无法应付,混乱中只好举手招架着。

许彬看见陈其嘉被这几个人围攻,扔下手上抽了一半的烟就跑了过来,边跑边喊:“住手!不许打人!”这话仿佛给中年男人提了个醒儿,转回身对着身边的人一指许彬说:“这还有一个呢,把这小子也收拾啦。妈的!敢跟我叫板,我今天让你知道知道我是谁!”陈其嘉忍着扑面而来的巴掌喊道:“你们这样做是阻碍执行公务!”中年男人也喊道:“老子是谁你知道吗!你阻拦我就是阻碍执行公务!给我打!”他的喊声就等于是给随从的人下了命令,几个跟班不分青红皂白围着陈其嘉和许彬打了起来。这个时候林辉早跑得没影儿了,十有八九是回去喊人了。

许多旅客被广场中央的奇特场面吸引住了。七八个穿着便衣的人推操围打着两个警察,两名警察在他们的拳脚中间就像狂风中的树叶飘来飘去,显得那么无助,平日里被民警顶在头上的国徽也给踩在了地下。执法者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在谩骂声和拳脚相加之中**然无存。

林辉跑回值班室叫人的时候,冀锋、单文和刘长路正拿被关在等候室里的半泰和小杰醒吨儿呢,这俩人嬉皮笑脸地喊着刘伯伯,冀伯伯一个劲儿地献媚。

值勤二组的民警早晨一上班,就看见泰泰和小杰两个票贩子在售票厅里蹈趾,还没等过去清理他们,电台里就喊上了。林辉在值班室里接到指挥中心打来的电话,说是有旅客打110报警,称平海站售票厅里票贩子要打人。这可不是小事儿!值勤民警顺手把这两块料带回值班室,可再找打电话报警的旅客,没影儿啦。只能先把他们关在等候室里。两人见没凭没据开始耍赖,正巧冀锋和刘长路都来了,票贩子也知道民警里谁好惹谁不好惹,.马上旧貌换新颜,伯伯大爷地喊个不停。刘长路一见泰泰就乐了,整个晚上的怨气都奔他去了,连挖苦带找乐损了他一通。说来也怪,泰泰边赔着笑脸边答应着就是没脾气,用冀锋的话说,这帮人真他妈的贱,好说好道儿地讲法律,他认为你没能力,上去没皮没脸的一通训,卜他认为你是好人!说完打电话让单文拿相机下来给这俩人照相,按规定建立违反治安管理人员卡片存档备查。就在这个时候,林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了,推开门就喊:“出事啦!打人啦……”

“有人挨打了你跑这来干吗?”冀锋没好气地给他来一句。

“冀所,不是有人挨打了,是咱们的人让别人打啦!”

刘长路一听就火了,没等冀锋说话上去推了林辉一把:“你傻呀!咱们的人挨了打,你他妈的就更不能跑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林辉咧着嘴指着门外:“……他们开车冲进来,我拦没拦住6陈其嘉让他们按规定接受查危检查,他们不去还动手,许彬过去也让他们给打了……这帮人还说自己是咱们平海的财神爷!”说完他推开门指着广场,“就在那儿……”冀锋,刘长路顺手指的地方望去,看见陈其嘉和许彬正在人群中让人推操得左右摇摆。

刘长路二话不说就要往外闯,被身边的冀锋一把拽住:“长路!你干吗去?你这脾气过去更麻烦。”,说完朝林辉和单文一挥手:“你们俩跟我过去看看,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要克制!.”两人答应着和冀锋向广场跑去。他们三人前脚走出民警值班室,赵鹏程后脚踩进屋。·屋子里只有刘长路和等候室里关着的两个票贩子。

赵鹏程和刘长路对了一下眼神儿,刚要过去张嘴说话。刘长路把脸扭过去盯着外面的情景,没打算和他说话。赵鹏程尴尬地摇了摇头,这个疙瘩不好解啊。

冀锋他们三个人刚跑到广场,就被这些人当成是来抓他们的增援部队,在那个中年男人的指挥下,拳头又向这三人挥了过去。现场的许多旅客把出事地点围了个水泄不通,对着正挨打的警察指指点点,他们弄不清楚,警察本来应该是制止这种暴力活动的,怎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变成了暴力活动的牺牲品。其实,这正是上级部门要求警察在执法中的一个误区: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

看着自己的同事不停地躲闪,避让。看着他们顶着劈头盖脸的拳脚不住地劝阻对方,刘长路实在忍不下去了。他猛地把帽子抓下来朝地上扔去,抬腿就要往外冲:“长路!你可别这么去呀!”赵鹏程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你躲开!你没看见他们让人家打成那样,再不过去警察变臭贼啦!”刘长路说完使劲挣脱开抓着的手。赵鹏程上前又一把拉住刘长路:“长路,我们得想办法!”“想他妈的吗办法呀!许他们打咱,就不许咱们还手?!谁说的财神爷只许打人不能挨打呀!”赵鹏程眼里突然发出一股凶狠的寒光,他猛地把刘长路往身后一拉,刘长路踉跄两步勉强站住,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小老头:“赵鹏程!你他妈的吃多了是吗!拽我干吗?”赵鹏程没搭理他,把帽子摘下来放在桌子上,然后边脱自己的警服边朝泰泰说:“把你的上衣脱下来给我!”泰泰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从栏杆中递过去。

“长路,想膛这摊浑水还要保护自己!快换衣服,我跟你一起打!”

刘长路眼前一亮,心里豁然开朗。什么话都不用说啦,还是老民警斗争经验丰富!他接过小杰递过来的衣服,顺手打开等候室的门,把两人放了出来:“为党国立功的时候到了!我不用教你们,你们也应该知道怎么做!起哄架秧子是你们的强项。完事后我大赦你们俩一个月。”两人立即兴奋得差点喊万岁,紧跟在刘长路赵鹏程身后,冲广场跑了过去。

刘长路直奔前面一个年轻男人跑过去,伸胳膊挡住他要打向许彬的手:“不许打人!你们是土匪还是流氓,哪有这么打警察的!”

男青年愣了一下,随即指着刘长路的鼻子说:“你算干吗地,滚!”

刘长路哼了一声:“我是老百姓,我看你们这样不公!我就得管!”

“对!就得管他们!他们肯定是流氓闹事儿的!”

“哪有这样打警察的,跟打臭贼似的……”泰泰和小杰开始起哄了,把矛头直指向这些人。

男青年恼羞成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街,朝刘长路抬腿就是一脚。奇怪的是,他腿还在半空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整个人也突然悬在了半空,紧接着眼前的人物变成了头顶上的蓝天,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哪有刘长路出脚快呀!

赵鹏程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打向陈其嘉的拳头,猛一摆头,一个标准的格挡冲拳,拳头狠狠地击打到对面随从模样的人的脸上,这个人眼前一黑,连吭都没吭,捂着鼻子就蹲下了,刚才旺盛的战斗力顷刻间土崩瓦解。

泰泰和小杰看到这个场面,立即不满足于站脚助威的角色,也冲过去拉住一个正推操着冀锋的男人,叮当五六的一通招呼,打便宜人叹,这多过瘾呀。冀锋从迷茫中醒过神来,忙过去拉。被泰半一把推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警察同志你们别管!我就看不惯他们这么猖狂!”冀锋顺着泰泰的眼神望过去,刘长路正一脚把个男青年踢得空中转体。冀锋多聪明的一个人呀,马上就明白了。他忙朝后边退了几步,张开双手不停地喊:“同志们!同志们!你们要冷静,不要再动手打架啦……”陈其嘉,许彬和林辉这个时候已经变成拉架的了,可谁也没有真动手拉扯。

刘长路连续打倒两个张牙舞爪的随从,几步冲到中年男人的跟前:“就是你喊的打警察。是吗!”中年男人有些颤抖地往后仰着身子:“我告诉你,我,我可是你们平海市的财神爷!”

旁边的随从嚣张地喊着:“你敢碰他!他可是从海外来的投资商人,来你们平海发展建设的。”

话没说完,刘长路已经反正两个嘴巴抽了上去。倒把这位海归给打愣了,直着眼珠半天没敢说话,“你就是马王爷今天也给你扳扳毛病。”这下可把冀锋吓坏了,他知道,刘长路又闯祸了!

你别看海归和他的随从打警察没事,可要是有人打了海归,尤其是警察打了海归,这事可就闹大啦!现在的情况是,无论怎么推脱,这个案子已经悬在了平海派出所的头上。你想想看呀,这么大的一个海归从这里乘车,先别管他如何地不讲理,如何地打骂民警,如何地耍特权。可当他自己的人身权利受到伤害的时候,他肯定会不依不饶地讨说法,那种执拗的程度比张艺谋电影里的秋菊还要要命十倍。秋菊就是一个老百姓,充其量也就是卖辣子换钱进城告状,然后再倚在门口喃喃地说几句:“俺就是要个说法!”可是来投资的海归不同呀,他要是撒起泼来能手眼通天,能把没理的事情说成有理,能把自己的不是说成是因其它原因造成的。冀锋想到这里忙伸手去拉刘长路,嘴里还不住地喊道:“你快住手!你快住手!”不带名字不带姓,就怕暴露出刘长路民警的身份。

混乱中大伙都把一个人疏忽了。这个人就是内勤单文。

单文从跟冀锋跑过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好,从追打推操陈其嘉许彬这帮人的眼神和动作上看,他们肯定都喝酒了。每个人都小脸通红,打人的时候不分脑袋屁股,抡圆了就招呼,这都是酒精在他们胃里闹腾的。他边跑边偷偷地把数码相机掏了出来,趁冀锋和林辉冲进人群里劝架的时候躲在远处选择着角度。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想为这件事情留下一些证据,但随着事情的发展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些被他偷拍下来的相片会引起一场震**,震中就是他单文本人!

单文尽量躲开遮蔽住镜头的物体和人,连续地拍摄着这帮人追打民警的镜头。当刘长路赵鹏程出现的时候,他先是感觉到振奋。这哥儿俩是好样的!但他随即又开始有些担心,当刘长路甩开手反正抽那个自称海归的中年男人的嘴巴时,他真是又开心又兴奋。该!早该抽你这样的玩意儿!当周围的旅客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抬头朝广场四周最高的灯塔和电线杆子上寻找着。在上面有几个摄像机探头正在左右摆动着。我得把第一手资料抢到手!有了这个想法,他揣好相机,转身奔车站的控制室跑去·。·…

韩建强是从值勤民警嘴里知道广场打架了,值勤二组的民警匆忙中用电台相互联系都准备去广场帮忙,韩建强听见后忙打通值班室的电话询问情况,当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得马上去现场,如果真是来平海投资的海归商人,那民警挨打了就不要紧,千万不能让人家对这里的工作提出不良反应。 自己是政治教导员,这个时候就得责无旁贷地去向人家道歉,去征求人家的意见,以免闹出更大的事端。他穿戴整齐地跑下楼去的时候,海归及其同伙们已经被围观的群众当成流氓镇压了。他眼前看到的情景稍微能让他有些宽心,副所长冀锋带着陈其嘉,许彬,林辉等一帮民警努力地围成一个圆圈,圆圈里就是狼狈不堪的这帮人。圆圈外面是愤怒的群众。他们不停地对里面的人指指点点,民警们也在费劲儿地解释着。

“我们已经打110啦,一会儿就来更多的警察!”

“给报纸和电视台也打电话啦,人家记者正在路上呢!”

“警察同志,你们还管他们干吗,他们打你们的时候多凶!”

“还是警察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这些议论不住地朝韩建强耳朵里灌,他忙走到冀锋跟前:“到底怎么回事!”冀锋简明扼要地说了说经过,然后回头看一眼早没了脾气的中年男人,对韩建强说:“就是他,自称海外商人的那个人。”韩建强仔细打量一眼对面的中年人,看着面熟。还没等他说话,中年人冲他喊道:“你是不是平海所的教导员,小韩?”这口音竟然还带了点领导的口气。韩建强急忙过去答应着:“我是小韩,我是小韩!您是……”中年仿佛看见了亲人,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你看看,你看看,我是胡明呀!和你们刘处是朋友……”韩建强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平海开发区的商人。他们的确认识,认识的场合是在一次酒席桌上。

又是一番简单地介绍情况,教导员韩建强瞥了冀锋一眼,从现在开始在他心里已经默认胡明说的是事实了。他转过身对冀锋说:“赶紧集合人手,四下采集证据,务必把打重要客人的人找到!”

冀锋不情愿地点着头四下张望着,刘长路和赵鹏程早就没有了踪影,泰泰和小杰也一下子找不着了。

张东平带着疲倦的民警们在赶回派出所的路上就知道了这个“噩耗”。冀锋在电话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以至于张东平坐在颠簸的车里几次提醒他慢点说,慢点说!冀锋断断续续地叙述着情况,只是隐去了刘长路,赵鹏程他们俩穿便衣上去武力制止的情节。不是他想隐瞒,而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在电话里不好说。即使是这样张东平也怔住了。他清楚这件事情的份量,如果处理不好肯定又是一场狂风暴雨。他静了下心神,告诉开车的民警抄近路尽快赶到所里。

车开进平海站,张东平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直奔民警值班室。屋子里面冀锋正在等着他呢。进屋后他对冀锋的第一句话就是:“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我,别藏着掖着。”冀锋当然也不想隐瞒,一五一十地全招了,毕竟这里面牵扯到责任。张东平听完后把脑袋朝椅子背上靠去,嘴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唉……这下麻烦啦!”

冀锋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地没有了主意,只盼着张东平能立即生出一个念头来化险为夷。民警们早就知趣地退了出去,值班室里只有他们俩人。他伸手向张东平递过去一支烟:“张所,你看这事……是不是……”张东平仰起身子:“你有吗想法就直接说!”冀锋点点头,但还是犹豫着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利落:“我的意思……这事是他们无理再先,他们不听民警劝告强行开车进站,咱们的民警让他们接受查危检查,他们不仅不去还动手打人,再说啦,他们当时也都喝了酒……”

张东平斜了斜冀锋:“现在说这个晚啦,人家会承认吗?”

冀锋朝前挺挺身子:“可他们不接受查危检查,殴打民警可是推脱不了的吧?!这回我多长了个心眼儿,找了好多人作证取材料呢。现在咱们的民警还在做这个工作呢。”

张东平赞许地点点头·:“尽量把材料取得详尽些吧,那帮人呢?查清楚什么来路了吗?”冀锋:“查清楚了,领头的是个海归,叫胡明。其实以前就是咱们平海人,在外面混得不错,回家乡投资来了。因为没赶上火车,教导员把他们让到贵宾室休息去了,说是下一趟车再走,我看他情绪还挺激动,始终拽着韩教导不停地说。”说完这话冀锋瞥一眼张东平:“这个胡海归跟刘副处长挺熟的,可能现在电话早过去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跟刘副处长说吧。”

这话真是提醒了张东平,他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韩教导员知道老赵和刘长路穿便衣的事吗?”冀锋摇摇头:“好像现在还不知道,但现场的人多嘴杂,也有可能传到他耳朵里。要真是这样……”“你别总说半句话,说下去!”张东平不耐烦地催促着。冀锋咬咬牙:“要真是这样,韩教导肯定如实地向上报告。报告的结果我就别说啦。”张东平有些恼怒地站起身,用手指使劲儿地点击着桌面:“这还用你跟我说吗?!我难道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可你怎么不想想呢,这个海归胡明再混蛋再狗食再不是东西,人家可是来咱们平海投资的商人啊,是来发展建设的。刘长路上去给他俩嘴巴子,真他妈的英雄啊!还有老赵,赵鹏程,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玩冲锋陷阵这套呢!让你说,这事怎么办!”

张东平这回可是真急了!鼻子里不住地朝外蛛琳地喘着粗气,一只手使劲地抨着脑袋上的头发,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这件事情把他推向了两难的境地,承认打人的人里面有派出所的民警,就等于把前面民警们所受的屈辱都抵消了,还得搭上两个民警弟兄的前程,到时候百口难辩。不承认,一来怕此事穿帮,二来上面追查下来你也得当个案子搞。总之,是里外都有火烤着,不折腾熟了不算完。可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是没有赵鹏程刘长路动手给大家解围的事,这一锅粥按照现在上级领导的思路,结果还是得扣在平海派出所的头上。情急之间他的脑袋仿佛碴住了,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冀锋没有张东平想得这么复杂,他试探地接上一句:“索性把这事儿都推到旅客头上,就说是上下车的旅客和周围的群众看这事太气愤,自发地上去制止。”还投等他说完张东平就打断了:“你太天真啦!哪有这样的好事呀。就算是有很多见义勇为的群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还有监控录像呢!”说完这话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立时停住脚步,猛回身对冀锋说对,录像!”冀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几乎同时喊道:“录像!”

张东平使劲儿拍了拍脑袋:“妈的!人急上房,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证据给忘了,快!你赶紧去车站监控室把第一手资料取回来,我们仔细研究一下,如果能和所取的旅客材料相对应,这事还能有转机!”

冀锋答应着刚要往外走又被张东平喊住:“你再给赵鹏程和刘长路分别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派出所直接找我。无论事情怎样,我们都得先从他们嘴里把情况了解清楚!”

此时,赵鹏程和刘长路正坐在车站旁边的一个茶馆里呢。刘长路叫了一壶铁观音给赵鹏程倒上后拿出烟闷头抽了起来,赵鹏程也给刘长路回敬了一杯茶,然后举杯示意自己慢慢地抿着,仿佛在品尝着杯中散发出的浓浓的茶香,又仿佛刚才一场争斗早已与自己无关,现在只是个作壁上观的闲人一样。一轮茶过后,刘长路忍不住了,他不停地端详着眼前的这位同事,哥儿们,冤家,对头。想开口说话一时又不知如何起头,张了几回嘴又都咽了回去。

“长路,喝茶,铁观音呀,你品品,多香……”

刘长路勉强举杯喝口装装样子,放下杯子:“你把我叫这儿来就为了喝茶?”

赵鹏程也放下茶杯掏出支烟来点上火,仍旧慢慢地吸着,吐出几口烟雾以后冲刘长路说道:“长路,我叫你来这儿是为了跟你说件事。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说完以后你再表态,行吗?”刘长路疑惑地点点头,心想看看你老赵到底卖的吗药。得到同意后赵鹏程清清嗓子:“长路,人咱们是打啦,可你想没想过后果呢?我可是想过啦,这件事不会这么善了,上级领导还有挨打的海归肯定都要追究。老哥哥我对不起你,上次走火的事儿害你坐蜡啦,这回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个明白。真有事你千万别出头,我老赵把这件事全担了。”

刘长路没想到赵鹏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瞳孔里闪出的真诚让他坪然心动,老赵还算是够哥儿们!可既然已经惹了祸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自己没必要让个老民警为自己扛事:“老赵!……”这是从酒店里他一拳砸在墙上以后,第一次这么称呼赵鹏程,“人是我打的你怎么能替呢,再说我可不能让你因为这事连退休金都没得拿……”

赵鹏程举手打断他的话:“长路,今天我跟你说说心里话。这么多年了,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做事没出过大格,也没得罪过谁。领导看不上我是领导的事儿,可是同事之间我没有昧过良心。就是在你这件事上真让我寒掺啊。”他狠狠地吸了口烟,“你也许听说过,我二十年前的那档子事。当时我是真的想开枪啊!我不怕死,在车站干咱们这行的每天都得面对危险,可谁让我当时没打开保险呢……还赔上师傅徐雷的一条命,他要活着现在都应该退休养老了。从那儿以后我就把自己废了,我跟自己较劲也和别人较劲,总是看别人不顺眼,总觉得对我不公平。可我发誓,我没去害过谁呀。今天这事儿主意是我出的,动手也是我先动的!长路,你就别再和我争了。”

“老赵……”刘长路一把拍在赵鹏程的肩头,“就冲你今天说的这话,以前的事别再提啦,再提你就是看不起我!刚才的事我们得另说,你留着老命领退休金吧,我还年轻,大不了不干警察干别的去!”

赵鹏程摇着头:“兄弟,论斗争经验你比我还差得远呢,真要是三头对面的册扯,你不一定比我反应快。所以我说还是我来吧,你旁边给老哥哥站脚助威!”刘长路一梗脖子:“那可不行!”他们两人都在为能解脱对方不住地争执,但他们谁也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做法是多么的悲哀,多么的无奈。事后他们在最后一次聚会的酒席上,单文扔下几句让这帮人回味无穷的话:“我们为吗给自己找退路?真正应该害怕的是那些官僚,是那些头脑中没有法制的当权者!用到警察的时候一句话,一张纸条就可以凌驾在法律之上,用不着的时候就拿我们当抹布!想扔就扔,想甩就甩。是他妈的人大还是法大!”

正在两个人互相争着充当肇事者的时候,刘长路的电话响了起来,刘长路看看来电显示抬头对赵鹏程说:“得,你别争了,冀锋给我打电话了!”赵鹏程指着自己的手机:“你先接吧,你接完了就该是我了。”

他们两个人走进张东平的所长室的时候,张东平正在为录像的事情苦思呢。冀锋拿来的录像带让他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胡代表打民警的画面清晰可见,陈其嘉许彬狼狈不堪的模样在荧屏前一览无余,担心的是后半段不知道什么原因出现了一片雪花,是技术上的故障,还是人为地销毁?真让他摸不着头脑。技术故障的可能性很小,因为过了这段画面都很清晰。如果说是人为的销毁,做这件事的人真是有头脑!他为派出所留下了胡海归与其下属打人的证据,还不动声色地抹掉了不利于刘长路赵鹏程的画面。这个人能是谁呢?冀锋询问了当时监控室里的值班人员,得到的答复是在他值班的时候,接到主任打来的电话,让他去主任室有事情。等他下楼到主任办公室的时候竟然没有人。他还认为是哪个坏小子拿自己找乐测着玩呢,就回到监控室,前后总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事情明摆着的,这个人熟悉车站的环境和电视电脑的操作,先用一个电话把值班员调走,然后趁机销毁了不利于派出所民警的证据。可关键的是,这样做人为的痕迹太明显了,没办法解释成为技术故障。刘长路赵鹏程进屋的时候他的手机也同时响了起来,是唐丹娜来的电话。他示意俩人坐下,顺手接通了电话:“喂,唐丹娜吗?你好。”“张大所长,我正在来你们平海站的路上呢,有人给我们新闻热线打电话,说你们那儿的警察让一帮暴徒打啦,暴徒还自称是海外商人,有这事吗?”

张东平一边听一边飞速地转动着大脑,记者要来!舆论导向!先不管这件事民警处理的如何,目前自己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与其坐以待毙等着领导的追责和质询,等着人家揪住你打。不如先发制人把水搅浑。这样既可以让大家清楚事情的真相,也可以在夹缝中自保。想到这儿他忙对着话筒说:“有这事!现在人还在车站呢,挨打的民警已经去医院看病了。不过……”

“张东平,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别跟大娘似的。”电话里的唐丹娜有点不耐烦。

“你别急呀,我的意思是说,对方真是来平海投资的外商。对这样的新闻你们敢报吗?我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嘛!”

“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吗?告诉你,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新鲜!反过来讲警察打人不新鲜,让人打个屁滚尿流才有意思呢。”

“我明白了,你就是憋着看我们出洋相来的呀!行,你来吧!”撂下电话后他朝两人说道:“电视台的一会儿来,咱们长话短说,告诉我当时的真实情况!”还没等赵鹏程说话,刘长路抢先开了口,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个底儿掉。只是把赵鹏程的主意改成了自己的。赵鹏程听后立时站起来反驳,称所有的责任都由自己承担。两个人在张东平面前争执起来,都摆出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样子。把张东平弄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他两只手使劲摆出个暂停的姿势:“二位,先歇会儿,听我说两句。”看见两人都不说话了,张东平才继续着自己的发言:“老赵,还有长路。我叫你们俩来不是问完情况以后报告上级怎么处理你们,是想怎么能把这件事扛过去。再说清楚点吧,是想怎么保护你们。老赵,长路,我张东平来平海所也有一段时间啦,你们平心而论,我是挤对下面民警,挤对自己弟兄的人吗?”开场白挺好,深人人心,两人都不说话了。他掏出烟卷扔给他们后自己点上一支接着说:“我的宗旨你们哥儿俩也清楚。没事不惹,有事不怕!况且这件事情从哪方面讲咱都是受委屈的一方。说心里话我也看不惯这样的人,仗着有点钱认识几个大领导就耍横。今天在这屋里我敞开儿地告诉你们,打得对!就他妈应该打这样的混蛋!”

这话说得太解气了,刘长路的身子随着张东平的节奏不住地颤动着。赵鹏程则闷闷地抽着烟,眼睛慢慢地眯成一条缝。张东平调动完积极性以后又把话拉了回来:“可现在的形势是咱们公安民警是弱势群体,执法环境就不提了,只要长个脑袋的,就算他是个盲流,他认识阿拉伯数字110就能监督你,不管他懂不懂法也不管你做得对与错。就能打电话告你。我们是孙子媳妇啊。吗事不都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地顾全大局吗!这里面我们铁路民警受的冤枉还少吗?”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狠抽了口烟:“一会儿我就要去见那位海归了,今天叫你们俩来就是跟你们交个实底儿。现场情况冀所带人正在调查,监控录像我也拿到了,不过里面没有你们俩打人的画面。这个情节我暂时可以装作不知道,你们俩都给我写个干休假申请,日子写在昨天。然后就回家休息去吧。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假如有人把这件事挑出来,你们俩可要做好思想准备。”

这已经是张东平权限之内最大胆的做法了。连赵鹏程也不由得在心里喊了声佩服!但他还是追问了一句:“张所,电视台的人要来采访,你怎么应付呀。”刘长路也跟上一句:“陈其嘉和许彬这顿打就白挨了吗?他们这么打咱们警察难道就没人管吗!”张东平将抨头发呼出一口长气:“能借力当然是最好的啦,我现在只希望打个平手就烧高香了!”说完话他转头看着刘长路,这个三十出头年富力强的兄弟,带着一身退伍军人的豪气走进铁路公安的队伍,摸爬滚打受苦受累,这么多年没得过任何好处,到现在还让某些领导另眼看待……想到这儿他走过去拍了拍刘长路的肩膀:“长路,记着我说的话吧,任何法律的完备都是用鲜血书写的,尤其在咱们这里,就更要用警察的鲜血书写!”

唐丹娜带着人来到平海车站的时候,冀锋正在门口迎接她们呢。看见几个记者走下车,冀锋赶紧迎上去对唐丹娜说:“唐记者,你好。我是冀锋。张所让我在这儿接你们,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就说话,我们大力支持。”唐丹娜礼貌地点点头:“张东平呢,他跑哪儿去了?”冀锋神秘地四下看看,凑过去把声音压低了:“估计张所这会儿正在贵宾室里接受那位爷的训斥呢,你是没看见呀,这帮人太厉害啦。”唐丹娜摆了摆搭在肩上的长发:“有这么厉害呀!怪不得你们警察挨打了呢。”冀锋赶忙摇着手:“唐记者呀,我们可是一贯地为人民服务,学雷锋,做好事。这不刚才看见人家心里别扭想不开,我们主动把脑袋伸过去,让人家打一顿出出气……”

唐丹娜被冀锋这番话逗乐了,捂着嘴把脸扭到一边。

冀锋带着唐丹娜来到贵宾室的时候,张东平和韩建强还坐在那儿听海归演讲呢。

“你们车站的治安环境太差劲啦!我一个来这里投资的商人,从这儿上车都挨了打,你们自己说说,你们还能保证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吗?还能为平海市的经济发展保驾护航吗?”张东平是抱定了主意只听不说,只挨训不辩理,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韩建强这回表现得倒是挺活跃,还没等海归说完,马上接过来表决心:“请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一定尽全力搞清楚!抓到行凶伤人的坏人,给您个交待!”这样的表态让张东平浑身的不自在,说的是吗话呀!怎么能随便就给这件事情定性了呢?可当着这么多人自己也不能提出反对的意见。心里正别扭着,唐丹娜带着个摄像记者来到跟前。也不知道是做贼心虚,还是一见镜头就受刺激,胡海归的一个马弃腾地站起来,冲唐丹娜喊道:“你们俩是干吗的?谁让你们到这来的!”唐丹娜怔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我们是平海电视台的记者,是来采访……”话没说完,马弃就蹿了!“你采访吗?谁给你们报的信儿?我们不接受采访!”说完话就朝门外推唐丹娜。唐丹娜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我们是接到群众打来的热线才来的,请问您是当事人吗?”“滚!你们这帮狗患队!”马弃骂街了。这下唐丹娜可火了,她把眼眉一立冲着马弃说道:“我们是记者!有权利对每个新闻事件进行采访!你不接受采访可以,但你不能出言不逊恶语伤人!”

胡海归站起来指着张东平和韩建强:“你们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我要求你们派出所,马上把这两个自称是记者的人轰出去!咦,你怎么还在拍呢。不许拍!”两个随从马弃上去就抢男记者的摄相机,同时朝外面推操着他们。唐丹娜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蒙了,有种秀才遇见兵的感觉。她不停地在两个人的推操中挣扎着,朝张东平喊道:“张所长!你可是人民警察!你看看在你身边发生的事情!”张东平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去拦阻,话应该如何说,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围着唐丹娜和摄影记者边推操边抢摄相机。韩建强赶忙站起来安抚胡海归,冀锋则手足无措地张望着……

火车进站了。张东平和韩建强护送着胡海归走上站台,韩建强脸上照旧挂着诌媚的微笑,可张东平脸上的表情已经僵硬了。胡海归在登上软卧以前回头冲两人来了一句:“我已经把今天的事情通知你们刘处啦,这事不算完!”韩建强不住地点头嘴里说着,您慢走,您慢走,我们一定按您的指示尽快落实,手里做出搀扶的动作,好像生怕胡海归从车厢里摔出来一样。张东平紧跟在后面始终一句话没说。他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心里不住地泛起一阵阵莫名的苦涩。

下午,几个所领导都聚集在办公室里准备开所务会。开会以前,张东平已经接了刘副处长和高副处长连续打来的好几个电话,内容都一样,大声地训斥加上要求,让张东平他们无论如何要抓到殴打海归商人的“暴徒”,对民警挨打的事儿是只字未提。把张东平训得就剩下“哈吃”了,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快开会的时候接到唐丹娜的一条短信,很简短只有几个字:“张东平,你还算是个男人?!”他看后眼皮跳了跳手底下暗使劲,把信息删除了。他没办法回答,他隐隐地感觉自己刚刚在唐丹娜心里慢慢恢复起来的形象,又被人无情地一脚瑞塌了。停了会儿,他稳定一下情绪抬起头对坐着的几位所领导说:咱们开个短会,商量一下就今天上午的事情怎么跟上面交待。我先说说自己的想法,首先这件事来得突然,怎么处理我们也没有前例可循。所以我想先安抚一下被打的陈其嘉和许彬,多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他们看病疗养所有的费用咱们所里出,另外也得多下下工夫,搜集线索查找参与起哄闹事的人。我估计这事肯定没个完,等着吧。”他故意没说打人这个字眼儿,轻巧地把这件事往治安案件上引过去。常子杰边点头边说:“我同意,可万一新闻媒体要跟着起哄怎么办呢,今天可是有两个电视台的记者吃亏啦……”张东平指了下冀锋:“让冀所去对付。总之,咱们的人不能接受任何采访!有一点冀所你记住,对哪家新闻媒体都要做到,多配合,少说话!”冀锋唔了一声,没有言语。

张东平感觉有必要再解释一下,于是又接着说:“我知道民警的工作不好做,但现在还是先忍耐一下吧……”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本来想说能拖就拖,能靠就靠,直到把这件事晾凉了,也许就好处理了。但碍于这个场合他没有说,停顿了一下换成下面的话:“至于电视台怎么报道这件事,咱们也管不了,但是咱们要做到不推波助澜。”整个过程中韩建强始终没有插话,这让张东平很奇怪,是他另有主意还是他对自己的想法也很认同呢。

其实韩建强早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掌握清楚了。

给他提供这些信息的就是林辉和许彬,如果说在教导员问到他们这件事情的原委的时候,许彬是慷慨激昂的话,那么林辉则完全是被韩建强所形容的严重后果吓坏了,他没让教导员费什么劲儿就全招了,还主动说出了赵鹏程,刘长路穿便衣赶来制止打人的事儿。临了还对韩建强说,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呀!韩建强当时就对他这种做法予以肯定!表扬他这是对领导负责,是坚持原则的表现。然后还加上一句,你放心吧,当领导的不会跟你们一样。韩建强走了半天林辉也没弄明白,当领导的不会跟我们一样?我们什么样呀?

韩建强也想到了监控室里的录像。到监控室去要录像带,得到的答复是录像带让冀副所长拿走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事情张东平也知道。冀锋取走了录像带是为了销毁证据呢,还是为了尽快破案邀功请赏呢?于是他从监控室里取走了备份的录像带,回到派出所走进张东平的所长室想打探一下情况,见桌子上放的是赵鹏程和刘长路的休假报告,日子写的是昨天。不对呀,这两人今天还来上班呢?噢!这是张东平想打个时间差呀!即使这件事情抖楼出来牵扯到他们,赵鹏程刘长路俩也可以以当时不是上班时间为理由,以一个普通群众而不是警察的身份来应对此事。作为派出所的领导也可以以此为由进行推脱!张东平呀,你可是太狡猾了。我非得把这件事捅上去!

有了这些想法开会的时候他一句话也不说,对张东平提出的建议也没有表示反对,他知道张东平肯定是要把这件事拖凉了,靠疲沓了。他是在等待时机要张东平的好看,捎带着收复失地。

形势真让韩建强揣测对了。张东平果然顶着上面的压力,拖,拖,拖地开上拖拉机了,他在等吗呢?韩建强坐在屋里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连续两天了,报纸上没消息,电台电视台也没声没影儿,这说明胡海归运用自己的关系把这件事消化了。现在是应该把自己手里的炸弹送上去的时候了。可怎么送呢?自己亲自去交?不行!这等于暴露出来是自绝于人民。以匿名的方式送过去?又太下三烂了,自己怎么着也是个派出所的教导员呀!还没等他想出来个主意的时候,靳文澜的电话打过来了,头一句话就问:“你看昨天的新闻了吗?”他疑惑地回答说我天天看呀,靳文澜说了句是网上的!你自己看看吧,你们平海所的事情让人家弄网上去了!韩建强很惊疑,这是谁干的呀?

把这个信息发布到网上的人就是内勤单文。

单文从事情的开始就偷偷地关注着,在这方面他比其他民警都敏感。当刘长路赵鹏程痛打胡海归的几个随从时,他悄悄地撤出了战场,先给监控室里的人打个电话调开他。然后趁机跑进去抹去了有刘长路,赵鹏程动手参战的画面,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候消息。从张东平让他向上级报告的材料上,他看出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找陈其嘉和许彬他们商量?上次走火的事儿就看出这俩太爱冲动,告诉刘长路和赵鹏程也不行,他们是当事人呀。 自己虽然也很讨厌胡海归的德行,但是不能把自己装进去。得想个更好的办法!他叼着支烟卷坐在电脑前无聊地敲击着键盘,啪,啪的声音猛地把他惊醒。上网啊!通过网络把这件事捅出去!神不知鬼不觉,还能为自己的同事争取到公证的结果。对,就这么办!

他把数码相机拿回到家里,在电脑上仔细挑选出许多当时情景的画面,他一张一张地筛选着,胡海归张牙舞爪地指着林辉的鼻子,几个人围着陈其嘉拳打脚踢,许彬的帽子被打掉,双手护着头露出恐惧的眼睛,被胡海归的随从追打得满处跑的陈其嘉和许彬。有了这些足够了!上传到网络上很简单,他还起了个挺招人眼球的题目《人大还是法大!》,然后几乎没费工夫就完成了工作。操作完后他长出一口气,在心里默念着,哥儿几个,原谅我用这个方法让你们出名了!

网络上的信息传播远比其它各种媒体快速迅捷,而且铺天盖地地没个完。就连单文自己也没想到,当时出于义愤发出的帖子会成为焦点,天天被众多的网民点击讨论,大有爆棚的趋势。更值得单文欣慰的是,开始默默无闻的电台,电视台也加人进来报道,此事已经引起了平海市委的重视,派出调查组对这件事情展开调查。如果说他的举动引发了一场地震,那他自己无疑就是这场地震的策源地。这让他有点偷着乐的感觉,天天不自觉地在电脑前流连忘返,和网友们讨论着相关的话题。

这天下午单文推说去办事,提前从派出所出来溜回了家,原因是今天他组织的网络门派有个内部比赛,他这个掌门人得到场参加以壮声威。

进屋,家里没人。老婆肯定是在超市上班没回来,这个时间孩子还在学校上课呢。

他先把警服和帽子往沙发上一丢,又打开水龙头往铁壶里灌满水,点上煤气烧上水,在茶壶里续上茶叶,等水开以后沏好茶。这套流程他操作得很熟悉。然后打开电脑四平八稳地往前一坐。那种舍我其谁的良好感觉又升腾出来。 自己在虚拟的世界里仿佛就是一方霸主!

他的这个门派人气儿很旺,门派里的人们看见掌门人来了,都热情地打着招呼,他也不停地点击着对方的名字,打出些问候的话语。还不时地和熟悉的网友开几句俏皮的玩笑:“黑宇”人也在线上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他飞快点击了一下黑宇做了个笑脸。黑宇没有像往常一样还给他个微笑,而是突然不再说话了。网络中这种现象常有,他没有在意,仍旧在自己的房间里继续宣布着比赛规则和注意事项,在告知了奖励种类和裁判员名单以后选手们都就座了,他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刚刚还嘈杂的对话框立时少了喧嚣,显示器只有比赛的选手静静地对垒。

“蓝色!蓝色!你还在吗?”是黑宇在叫他。

“在,朋友,有事吗?”他快捷地回复着。

对方又“哦”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他觉得今天黑宇很奇怪,不似过去那样话语滔滔不绝,发表一些新奇的观点:“黑宇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想到这里他不停地叫着对方的名字问道:“黑宇,你在吗?”“怎么不说话了?”“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聊聊吗?”他想招呼黑宇一起下盘棋,可黑宇没有再回答。电脑显示他已经下线了。

时间在悄悄地走着,不觉中又过了一个小时。单文把论坛里的文章拣自己认为好的,重要的回复了几篇,刚刚进到房间,就看见黑宇在对话框里正在叫他。

“蓝色,你还在吗?”

“我在,刚才是断线了吗?”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接近对方。

“没有,刚才我离开一会儿。”黑宇答话了,“可以和你在QQ上聊吗?”

“没问题,我QQ开着呢。”单文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专用聊天的QQ,上面显示着黑宇在线。

“今天门派有比赛,你不参加吗?你棋下得很不错,来吧!”

“不啦,没心情下棋,只想和你聊几句。”

“没问题,我们以前不是聊得很开心吗?”

黑宇沉默着,··…这种场面倒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他点燃支烟,两眼盯着电脑不住地摇着头:“这个黑宇真是有点儿怪!”

等了一会儿黑宇终于又说话了:“我要死了。可是在死之前有个问题总弄不明白,以前我们聊过许多次,知道你有深度所以才想向你请教请教。”

他感觉有些突然,手底下有点乱:“你怎么啦?请教谈不上,我们一块儿探讨。能告诉我你有什么不愉快吗?”

黑宇:“我的困惑就是,人为什么要有思想呢?学会了思考也就增添了烦恼,有了烦恼就会产生许多怨愤,有了怨愤就得报复。所以我想轰轰烈烈地做件大事然后归于平静。这样也许最能体现我的自身价值!”

有点儿哲学的味道,他想到这儿赶忙又把字打过去:“人要是没有思想,存在的意义就打了折扣。当然,在不断的思考中会产生许多困惑和焦虑,这要看我们自己怎么能走出来。体现价值的方式有许多种,不知道你如何选择呀?”

黑宇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着自己的发言:“我遇到的问题你解决不了,连我自己想了很久也找不到适合的解决方式。”

“噢,那你就去攻占钓鱼岛吧,将五星红旗插上去然后守在那里,这样你就既可轰轰烈烈又能平静地度过一段时间啦。”

“我不计较你调侃的语气,你没理解我所说的意思。经过深思熟虑我已经决定怎么做啦!”

“你决定什么啦?”

“我决定给自己搞一个非同寻常的葬礼,由我自己点燃葬礼上礼花的引信,我会伴随着冲天的光灶和缓缓升腾的火苗向天空飞舞,这样我会没有痛苦,而且在那一瞬间享受飞天的快乐。你觉得我的创意好吗?”

单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不好。感觉你是在放卫星。”

黑宇:“你这个比喻挺恰当的,只不过放上去的是我自己。”

“能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施放吗,我想去看看。”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不过你最好还是离得远些,爆炸的火焰也许会伤着你的。”

单文被一种恐J嗅感笼罩着,手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打字的频率:“真的不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选择这样做?”

黑宇给了他一个笑脸:“喜欢!因为我厌倦了这个纷争的世界。哦,不要查询我的IP地址,我隐藏了。这和我们平时下棋一样,我料你于先。”

正要查询对方IP地址的单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脑愣住了。操!这小子是比我想得远,真是个高手。

这两天的休息真是把个刘长路郁闷坏了。天天躲在迟玉的家里不出屋,迟玉怕他别扭,变着法儿地做出许多好吃的饭菜,可他看了两眼放下筷子就钻进屋里躺**不说话了,任凭迟玉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得迟玉不知道做什么好。晚上,迟玉打开电脑上网,突然被一条新闻吸引忙跑进屋叫他起来:“快起来!你看看,你们派出所上网了!”他翻了个身:“上就上叹,不就是又抓了个网上逃犯吗。”“不是,是你们的民警让人打了,还有相片呢。”听见这话他猛地从**爬起来,提上裤子,跟拉着拖鞋朝外就走,弄得迟玉在后面追着喊:“你把腰带系上呀。”

刘长路跑到电脑前还没坐下,立即被一条特别醒目的消息吸引住:“人大还是法大!”他用鼠标点击打开标题,果然,里面说的就是前两天在平海车站发生的事情。许多张照片也贴在了网上,里面有陈其嘉和许彬,林辉挨打的画面,还有那个胡海归丑恶的嘴脸和他手下张牙舞爪的模样。“这是谁干的呀?太厉害啦!”他边想边从电脑前抓起烟卷,迟玉在后面忙给他点上火,指着画面里的胡海归说:“这个人我认识的,他是开发区的,自己有生意,据说跟市里的领导还有关系。”“你怎么认识的?”迟玉撇撇嘴:“还不是跟我老爸一起参加宴会认识的。这个人挺厉害的,黑白两道都有关系。”刘长路听完这话翻了个白眼儿:“得,那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怎么啦……”迟玉疑惑地看着刘长路。

“没怎么。就因为我看不惯这王八蛋天老大他老二的德性,替他爸爸管管他,捎带着把他手底下的人也收拾了一顿!”

“是吗!”迟玉先是吃惊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然后马上扑上去抱住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你太厉害啦!真是个男人。”刘长路一把扒拉开她:“你没事吧?”迟玉索性坐在他腿上咯咯地笑:“告诉你吧,他这人霸道得很,想打他的人太多啦,我爸爸就是其中的一个。只是碍着他的身份不能轻易碰他,这下可痛快啦!你可替你老丈人出了口气呀。”说完这话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刘长路:“不对呀,这上面可是说你们的人挨打了啊。”刘长路咧咧嘴笑了:“呵呵,你没听说过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个傻X和他手下打得小陈和许彬他们满处跑不敢还手,我和老赵才穿便衣过去教育了一下他们。”然后又详细地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听得迟玉一个劲儿地喊好,把刘长路自己都搞转向了,我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二百五的媳妇呀。

最后迟玉告诉刘长路,为了表示对你这种行动的嘉奖,家里决定借这次你休息的机会组织一次旅游。今天晚上就走!刘长路苦笑着摇摇头,得,越说越犯病啦。

单文已经坐在电脑前两个多小时了。他反复翻看着以前和黑宇的聊天记录,思索着黑宇的谈话语气。他到底想干吗呀?是想搞网上自杀?还是故意出语惊人想引起别人的重视?还是真有什么企图?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这等于是流动在社会上的一颗定时炸弹,这颗炸弹有智能,有准备,有时间,只等到他自己认为合适的时候才拉响导火索。可现在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光凭着网上的聊天记录就判定他是个嫌疑人?是个要危害社会的暴徒?万一他是个神经病呢,想到这里单文自己都觉得可笑,我是不是祀人忧天了。

突如其来的一阵电话铃声让他打了个激灵,他忙拿起电话听筒,里面传来老婆的声音:“喂,你在家呀,孩子回来了吗?”他支应了一声说:“还没有呢。”老婆继续说道:“难得你回来的早,赶紧去市场买点肉、菜、鱼之类的,收拾好了等我回家做。”“今天吗日子呀,你让我这么忙乎,你爸要来呀?”“一边待着。你怎么当爹的?今天是你儿子生日。”说完老婆撂下了电话。

单文放下电话赶紧跑到挂历前,一眼就看见了儿子早早用红笔圈出的日期。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忙抓起放在沙发上的衣服一溜儿小跑地冲下楼去,连电脑都没有关。

躺在**的赵鹏程又做了个和以前同样的梦,这个梦境伴随着他的睡眠反复出现。 自己仿佛又拿起了久违的手枪,向着不知名的地方不断地扣动扳机。可这次子弹却从枪膛里射击出去,他眼看着对面的人在他的射击下不停地跳动,直到被他打倒。他反复几次强迫自己继续这个梦境,他想知道结果是什么,可是他已经醒来再也接续不上了。

赵鹏程翻身从**爬起来,窗户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暗。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自己这一觉睡得真够踏实,时间也真够长的。印象中自己从干警察那天起就没有睡过几回踏实觉,即使躺在自家的**,也总是迷迷糊糊感觉有事儿,总是担心电话铃声会突然响起来,招他回单位去执行任务。这么多年几乎都形成毛病了。他叹了口气下床穿鞋,走到水池边用凉水洗洗脸,想刺激刺激自己的面部神经清醒一下忘记刚才的梦境。

两天没去派出所上班了,他好像觉得少了点嘛,细想想,自己不觉得感慨起来:人啊,就是有点贱骨头,越忙得脚不落地,跟哪叱踩着风火轮似的连轴转,倒没觉出什么不舒服来,可一休息忽然感觉绷紧的神经全放松了,头疼屁股疼的毛病都出来了。其实他心里蛮明白,这就是报纸,电视里说的那种亚健康状态,是身心缺乏合理调节的反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自己已经不年轻了。他喊了几声老伴儿没人答应,心里想着可能是出去买菜了,于是穿好衣服走出家,骑着自己的破铁驴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蹈跳了下去。他也说不清自己这回到底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