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身份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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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叫蘇黎,三十多歲,在西安城芙蓉區政府工作。蘇黎說:要看的這個老兵九十多了,孤寡一個,別看病病歪歪的,能活得很,我們關懷他的幹部都換過幾茬了,其中有兩位老同誌都去世了。他是我們這個區最後一個國民黨抗戰老兵了。我說:蘇黎,政府這幾年真的這麽關心起國民黨抗戰老兵了?我以前聽說過,不太信,以後有這樣的事叫上我。蘇黎高興地說:一定,姐,你心地真善良。

我們就這樣閑聊著到了地方。我下車一瞭望,老兵,釘子戶嘛。在一片廣闊的廢墟上,老兵的房如堅守在陣地上的最後一座碉堡,遍體鱗傷,孤獨強悍。蘇黎說:老兵基本上出不了門,我們動員他去養老院,他怎麽都不肯。

老兵如一具關在黑暗小屋裏的人體標本,骨瘦如柴,僵硬如柴,不說話時鼻涕口水淋淋漓漓,一說話,口水咕嚕咕嚕往外冒。

“坐,坐,不要急……著走,你們再……不聽,以後……想……想聽都聽不著了。” 老兵說話跟砍柴一樣,斷斷續續,又震耳欲聾。

蘇黎悄聲對我說,“姐,他要講戰鬥故事了。陝西的國民黨抗戰老兵基本上都參加過中條山戰役,中條山戰役曾經被當作一種恥辱提不得,這些年才開始提起,這些老兵也跟著活泛起來了,話多。既然來了,就讓他說,怪可憐的。”

我點點頭。

“那死的人……跟……割麥子一樣,一倒一大片,有的頭都……頭都掉地了,眼睛還……打閃哩。他們……都死了,我還……活著,老天有眼,讓我等……等到了今天。我要說……我要說,我要替……他們說……” 大概是肺活量不夠用,老兵吐字時也跟砍柴一樣,手臂向上揚,似乎這樣能幫他把字吐出來。

挑了個老兵吐字的空當,蘇黎插進去了話,“老爺爺,看看,這都是政府給你送的,好吃得很,您老慢慢吃啊。” 蘇黎拍著帶來的大包小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