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冬到底有多少秘密?
我父親實際是一個頭腦特別簡單的人,但世道讓他有過複雜的經曆,在一茬又一茬名目繁多的政治運動中,那些經曆不但變成了一口袋裝滿鐵鎬、鐵錘之類足以砸爛他狗頭的工具,還變成了一口袋裝滿暗藏有“壞人壞事”的黑色檔案。
我人生的記憶是從“**”開始的,最初給我的記憶是如一陣陣寒流一樣傳來的壞消息,李建李爺爺將自己狗頭塞進水缸裏自殺了;教母親唱歌和做花的地下黨趙老師用草帽帶把自己的狗頭吊在樹上自殺了;姥爺站在板凳上挨批鬥,有人蹬倒了板凳,姥爺的狗腿摔斷了;舅舅的狗臉被塗上戲中小鬼的顏色遊街。然後,給我留下深刻記憶的不是批鬥會,是羊眼背著槍不斷陪著陌生人進我們家門。那些陌生人一臉冰霜,目光陰冷。父親看到他們,總是臉色發白,麵部僵硬,我感到父親整個神經如寒風中的樹枝在簌簌發抖,非常恐懼。我見過羊眼用槍抵著父親的頭,紅衛兵用矛尖對準父親的胸,也沒有見父親這樣恐懼過。在我幼小的心靈裏,那不速之客就是夜貓子,他們一進門,我們家裏就立即充滿了不祥和恐怖的氣息。母親像他們會把我們吃掉一樣,急忙把我們和奶奶趕出去,自己卻悄悄躲在裏屋,伸長耳朵。
我家隻有兩間房,是裏外間,外間靠窗戶放著一張裂開了很寬一條縫的核桃木大桌子,桌子上放著茶壺茶杯,兩邊各有一把椅子,是招待客人的地方。不速之客常常是兩個人,一人坐一把椅子,我父親搬一隻方凳,坐在第三邊稍遠一點的地方。羊眼背著槍站在我父親身後,好像隨時準備用槍把子砸我父親的背或者把我父親押走。不速之客喜歡拍桌子大叫,“你老實說,不說老實話你知道會是什麽下場。”羊眼會馬上跟著幫腔,“你不老實提供材料,我就給你開批鬥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