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仇

請你幫我記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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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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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脖子伸得長長的,它越過很多人頭尋找我的車廂。我的脖子之所以能在這麽寒冷的天氣無所顧忌地伸得這麽長,這麽久,是因為我的身上穿著一件厚厚的高領毛衣,這件毛衣的領子特別高,挽上三道還套著我的嘴。

我是第一次穿高領毛衣,也是第一次出遠門。

毛衣是齊容織的。我家住的那條街上不少姑娘小夥穿的毛衣都出自齊容的手。齊容手巧,自己沒錢買毛線,卻喜歡過手癮。從我開始攢錢上路,齊容就張羅給我織一件毛衣。毛線是親朋好友送的,都是些用不完的線頭,什麽顏色都有。收集來的毛線經齊容紅白黑黃顏色錯落搭配,織出來的毛衣比大商場裏賣的好看幾倍。

該出發那幾天,我手上的錢隻夠買一張火車票,住宿吃飯的錢還沒解決。我不得不把父親的大床移開,從最靠裏的床腳下撬開一塊地磚,地磚下麵有一隻鐵盒,鐵盒裏有麵積大小不等的一疊票子,我取了三張最大的,兩張中等的,再把鐵盒放回原處。

靖州縣沒有通火車,我必須到市裏去轉車。

臨出發,我衝齊容住的屋打了個呼哨,齊容應了一聲,從裏麵跑出來。她摸了摸我脖子上的毛衣領子說,穿上了?

我說穿上了。

齊容說,把外衣脫了讓我看看。

我說,你不是看過好幾遍了嗎?

齊容歪著腦袋說,我想再看看。

我一貫拗不過這個妹妹。我解開胸前的五顆紐扣,敞開懷。毛衣的正麵織了一棵大樹,扭七八拐的黑樹枝,葉子卻是鮮紅欲滴的,一種印象派的風格。

齊容很滿意自己的作品,點點頭說,越看越好看,哥,你真像個明星。

我拍拍齊容的腦袋,扣好衣服鈕扣,把肩膀上斜背的挎包往後一甩,挺胸昂頭大踏步出門。齊容在我身後追著嚷了一句,齊發同學,祝你成功。從齊容的語調裏聽得出我這老妹的鼻子已經有點不通暢了。我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