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仇

父母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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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周末,我打的回父母家。

給我開門的是父親。父親開門看到是我,眼裏立即多了一點東西。我知道那是什麽,我從來不願意去揭破。自從父親中風下半身癱瘓以後,每次我回家他都是這樣的表情,一種欲哭無淚而又急於傾訴的表情,可我從來不給他機會。我發現傾聽上一輩人的事情會讓我煩躁不安,我會極不禮貌地打斷他們的敘述。我為什麽要聽下去呢?他們所說的事情與我的過去無關,更與我的將來無關。

我推著父親的輪椅往裏走,把他移到沙發上。我問父親,您最近過得怎麽樣?

父親說,我睡得不好。他渾濁的眼睛布滿了網狀的血絲。

羅西端著一碗湯正從廚房出來,聽到半截話。她把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對著父親說,你剛才說什麽,睡得不好?睡得不好的人會鼾聲如雷?我才是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我生來就是受苦的命。

父親委屈地看著我,我拍拍他的頭說,明天我給你買幾盒腦寶。

父親有些高興了,學著電視上的廣告說,腦寶、腦寶,吃好睡好。

白果飩老鴨的香味在整間屋子裏飄起來。我已經很久沒嚐過地道的白果老鴨湯了,人不由自主地被香味牽引到餐桌邊。

羅西繼續叭嗒著她薄如紙張的嘴唇說,你別在孩子麵前做出一副受虐待的樣子,我可沒虧待過你。

父親說,孩子回來了,你讓家裏安靜一些好不好?

羅西憤怒地把圍裙摘下來,用力在空中揮舞,她說,我一輩子為白家作牛作馬,現在你們覺得我吵了是不是,終於說出來了……

父親平和地坐著,好像羅西正在他的麵前優美地高歌。每當暴風雨來臨之時,父親都這麽平和地坐著,他一頭稀拉的頭發柔順地貼著前額,眼神是湖水一樣的安靜。父親像一個暮年的劍客,麵對著羅西的唇槍舌劍,就當是身外掠過的一陣風。偶爾應接一招,迅如雷電,打死的也就是一隻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