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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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钟以后,正是出租车生意好的时段,那些的士司机那怕是尿憋了,腰腿麻了,胃饥痛了,也要挺着。王众这会显得比别人潇洒,一路放空车,车子开到烧烤摊边上停住,下车砍了半只烧鸭,他收工回家了。这几天,朱宝兰说有些不舒服,请假没上班在家休息,他心里放不下。

王众住郊外,出城大概八九里路。郊外的空气自然要比城里的清新,天空开阔,人少树多,一路上还会经过一大片花木种植园,四季都有鲜花开放,绚丽芬芳。车子行在回家的路上是一件惬意的事情,王众会放下车窗,让风灌进车里,吹得他头发嗖嗖往后翻,感觉像是在野地里跑。

王众住的是私宅,是王众的爷爷,一个郊区菜农留下来的。十来年前,王众的爷爷在一部分菜地被征用后,用补偿金盖了一幢三层的小楼,爷爷去世后将小楼留给了王众。随着城市向郊区扩展,城郊结合部的小楼被利用起来,王众留了最上面一层自己住,另两层以低廉的价钱租出去。每层隔出四个房间,一间厨房,一个卫生间,全住满了。附近类似的小楼不少,散布在一畦畦菜地里,虽然这一带的老百姓做不成菜农了,都还有菜农情结,留出必要的行人路,其余空地全种上瓜菜。晚上各家各户漏出点灯光,光线比地里的萤火虫亮不了多少。这一带只有一路公共汽车通往市中心,晚上九点半就停开了。租户多是一些在城市打工的小青年,按小年青的原话说,不是冲着那便宜得不得了的租金,谁愿意住这?白天没卵事,晚上卵没事,到处黑黢黢,憋死人!

到了家门口,王众没急着上楼,他绕到楼后的菜地折了几棵芥菜,拔了两棵葱。菜地是王众闲时种的,地里的品种还不少,有瓜有豆,用的是有机肥,一棵棵生机勃勃,枝粗叶肥,可见王众没把祖传的手艺丢了。他一个人吃不了多少菜,种菜是自得其乐,又能美化环境。楼里住的其他年轻人得空也拎两桶水浇一浇,菜谁想吃就到地里摘新鲜的。

王众踏着木梯上楼,楼板咚咚地震响。以前没有这木梯,进屋的人都得从一楼过,不方便。前些年,王众请人新造了木梯,各层也另开了门,现在上二三楼用楼梯,各进各的门。

王众两手都拎着东西,用脚轻轻踢了踢门,踢了好几下也没见动静,他不得已把东西全移到左手上,右手从兜里掏钥匙开门。王众把菜放在厨房,叫着朱宝兰的名字从厨房经过客厅走进睡房,从睡房走到阳台,朱宝兰芳踪无觅。王众拨打朱宝兰的手机,手机那边有一个严肃的声音说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王众认真检查了一遍所拨打的号码,再闭上眼想想自己是不是犯糊涂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得出结论,他拨的号码绝对没错,就像他不会将自己的名字写错一样。

王众在阳台上眺望,回家的路夕阳洒下一片金黄,绿葱葱的菜地里白蝶飞舞,田园风光在王众眼中失了颜色,他皱头紧锁,朱宝兰跑哪去了?

王众到二楼敲了敲门,没人答应,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二楼住了四个小伙子,一般要到晚上七点以后才回。一楼的门还没敲倒开了,两个姑娘打扮整齐正要出发上夜班去。王众说,你们看到朱宝兰了吗?

其中一个叫吴霞的姑娘说,一个钟头前,我隔着窗户看见她提一只小箱子上了一辆车,那辆车子锃亮,我还以为是你换新车了呢。其实吴霞还看见一个男人下车帮朱宝兰拎箱子,替朱宝兰打开车门,她没有忍心说透,还觉得自己很人道。

箱子和锃亮的车子?王众脑袋多了一群蜜蜂,嗡嗡乱叫。他跑回房间,拉开衣橱,朱宝兰的衣服整整齐齐挂着,掀开床罩,朱宝兰的鞋子在床底一溜串排过去。**还是两只头挨头的枕头,里面那张枕巾上躺着朱宝兰几根黄色的长头发。一切没有变化。王众刚松了一口气,眼睛突然睃见书桌下面有一张写有字的纸,心咚咚跳了两下,半分钟后,他弯下身子把那叶纸拾起来。果然是朱宝兰留给他的信,也许是捉弄人的风将它吹落到地,可要来的终究会来。

信再简单不过:王众,我走了,我不想太多解释离开的原因。你也说过,希望我过得好,我就是要过更好的日子去了,你应当为我高兴。存折我带走了,我想你不会介意的,你一直对我都很大方。你给我买的东西,我都留下了,当作是纪念吧。谢谢你三年来对我的照顾。

王众傻傻盯着信上的字,好像他不认识字。谁又能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回头想想,今天碰到的一桩桩不顺心的事都是预兆,一个人要倒霉肯定是从头到脚,从早到晚的。

天黑透了,屋里没有亮灯。像很多失恋的男女一样,王众的身体经历着一种忽冷忽热的煎熬,热的时候浑身是汗,冷的时候牙齿咯咯打架。一阵阵带着泥土味的丰润水汽灌进窗户,它们以为它们从菜地里来,那是王众从小抚摸侍弄过的菜地,它们就是王众的亲人了,可以安抚他。在湿汽的包围中,王众身子越缩越紧,他惊恐地看着冥寂的窗外,难道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吗?为了证明这世上不止他一个人,王众从**跃起,逃命一般冲出门。

王众驱车到朱宝兰上班的酒店。大堂经理一脸冷漠地说,朱宝兰一个星期前辞职了,不知道到哪里高就了。可见朱宝兰的人缘也不是太好。这里做服务员的姑娘们都认识王众,王众是朱宝兰的司机,护花使者。王众耷着脑袋走出酒店,所有的姑娘用同情的目光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