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众的车子缓缓滑在街道上,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人和车像流水一样从东边流到西边,又从西边流向东边。装璜华丽的饭店夜总会酒吧一家挨一家,霓虹闪烁,灯红酒绿。三年来,王众的车子不知在这条上跑了多少次。
三年前,就是在这条街道上王众遇上了朱宝兰。那天晚上,几个酒鬼客人闹酒,酒店将近十二点才打烊。天下着大雨,朱宝兰撑着伞在街上跑,她乘坐的公共汽车站台要穿过三个街口。风几次把伞吹翻,她身上湿透了,伞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一辆的士停到跟前,车前灯一闪一闪。朱宝兰摆摆手示意不坐车,她舍不得,一趟车钱等于她一天的伙食费。车门打开了,司机大声冲着她喊,上车吧,我送你一程。朱宝兰被雨淋得很狼狈,戒备心也冲淡了,一头钻进车里,她一上车就说,师傅,我到前面十二路公共汽车站。司机老老实实把朱宝兰送到站台走了。
这个司机就是王众。一回生二回熟,王众后来经常把朱宝兰送到公共汽车站台,后来是直接送回她宿舍,再后来朱宝兰就搬到王众的小楼,和王众住到一起了。
王众的眼睛被各式各样的灯光晃花了也没能在这条街上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将车子停在路边,点燃一支烟,烟雾袅绕。除了愤怒、沮丧,王众还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像一个要报杀父之仇的人,却根本不知道仇人是谁。
街边一家新开张的酒吧门楣上挂满红气球和彩带,还有“喝一支送一支”的大标语。王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有多久不喝酒了?好像从认识朱宝兰开始就滴酒不沾了,他自嘲地笑笑,掐灭烟,锁好车子朝酒吧走去。他在酒吧门口还强迫自己必须清楚一点,他喝酒是为了自己痛快,不是为了别人,更不是借酒浇愁。
门口浓妆艳抹的咨客殷勤地将王众迎进门。门内音乐震耳欲聋,灯光昏暗,王众立时有些后悔进来了,又做不到转身就走,他找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服务员问他要上些什么,他说随便,不要拿假酒来就行。服务员笑咪咪说,我们这里没有假酒,今天你来还有优惠。
服务员给王众拿上来的酒叫什么名他不知道,瓶上都是洋文。服务员还介绍用这酒兑上国产的绿茶饮料特好喝,王众试了,两种东西掺合一起甜滋滋的味道不错,他连续干了几杯。
旁边一桌有两男一女。女的穿着白色高领套裙,胸前一串项链闪动蓝莹莹的光,能与之争光华的是她那双大眼睛,昏暗中熠烁如猫,映出一张青春绽放的脸庞。三人玩骰子,吵吵闹闹嗓门特大。王众一个人喝闷酒,心更烦了,眼睛朝人家白了几次,人家根本没注意。看得出俩男的是别有用心劝姑娘的喝酒,姑娘总是输,喝了一杯又一杯,越喝越输,越喝越输,脑袋开始像鸡啄米,一点一点往桌上撞。其中一个男的手在姑娘背上摸索起来,姑娘还有几分清醒扬手将男人的手打开。男人于是将她拉起来说,我们再玩。
王众心里阴暗地想,朱宝兰在酒店上班经常也会这样被人揩油吧,也许,女人就是喜欢这种男人。
一个小姐上前坐到王众身边说,先生我陪你喝吧?
王众赶紧捂紧酒瓶说,不用。
你一个人不闷吗?
闷也不用你陪。王众有了酒意,粗声粗气地答。
小姐轻骂一声小气鬼走了。王众拿起酒杯又是一杯下肚,一个酒嗝猛地翻上来,绿茶掺洋酒制造的糖衣炮弹起作用了。他眼前的灯光飘起来,拉着长长的尾巴。他试着站起来,太阳穴突突跳,左脚踩着右脚,差点绊跌。王众暗骂一句,假酒。当了几年司机,他还保持最后一点理智,知道不能再喝,招呼服务员把账结了,晃悠悠走出门。上了车,他摘下眼镜,一头栽在方向盘上,鼾声很快响起。
王众离开不久,旁边一桌的白裙姑娘已经被灌得七零八落,她捂住嘴对俩男的说,我想吐,我要回家。
一个男的殷勤地抱姑娘站起来,我陪你上洗手间,完了送你回家。他边说边偷偷朝另一个男的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白裙姑娘进卫生间哇哇吐了好一阵,起身靠着洗手池拧开水笼头,捧凉水往脸上浇,抹一把脸,她睁大眼睛瞧瞧墙镜中的自己,脸色通红,眼神迷离,她暗叫糟糕,喝得确实太多了,多到已经快把持不住了,可怎么样也不能倒在门外那个男人的怀里。姑娘定定神理出一点头缕,慢慢走到洗手间门口,往外看了一眼,飞快冲出去。候在门口的男人也喝了不少,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飘出来朝大门跑,还没意识到这是他刚才扶着快走不动的姑娘,等反映过来,那白影已经冲出大门。男人赶紧朝自己的伙伴招呼一声,追出去。
白裙姑娘冲出酒吧,看到街边停着一辆的士,就像见着了爹娘,冲过去拉开车门把自己摔到座位上。开车!开车!姑娘急声叫唤。司机脑袋靠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姑娘拍打隔离栏,脚踢前座,师傅,师傅,快开车呀——
王众睁开迷糊的眼睛,回头看见一个姑娘冲他嚷嚷着开车。
两个男人从酒吧里跑出来,四处张望,姑娘几乎绝望,带着哭腔喊,快开啊,师傅!
男人发现了目标,朝的士跑过来。王众慢腾腾戴上眼镜,在姑娘连连催促下无意识地发动车子,踩下油门,两个男人刚赶到车边,拍打车窗,车子呼地开上马路。他们追了几步,车子开快了。白裙姑娘回头看那两个男人在飞尘里跳着脚咒骂,笑了笑身子歪在椅子上,刚才那么激动地催促司机开车,已经是把她最后一点力气和清醒用尽了。
开了一会王众才想起问姑娘,上哪呀?没有人回答。他扭过头看,姑娘歪睡在后座上。能往什么地方开呢?王众的脑袋迷迷糊糊,他的状态也和后座上的姑娘差不多,现在他还认识的一个地方就是自己的家,那是他闭着眼睛也能开到的地方。这会已经过了十二点,街上人车稀少,郊外更是冷清,王众的车子顺利开到楼下。
王众下车打开后车门推了推姑娘说到了,到了,姑娘一动不动,再推,还是一动不动。王众靠在车上眯一会,蓄了一股劲,俯身弯腰把姑娘扛背上,前两天闪着的腰针扎地刺痛,他踉跄两步,咬咬牙挺直腰,任何痛感这时候都不敏感了,知道疼,却不知道疼在哪个地方。
王众一走一拐,一只鞋子滚下楼梯,他骂了一句,跟猪一样重!也懒得找回鞋子,一只脚光着进了门,灯开关摸半天摸不着,摸黑在房里走,姑娘被卧室的门撞了一下,哎哟叫了一声。王众骂道,还懂痛啊,把人扔到**。他摸进洗手间,撒了泡尿,歪歪斜斜摸回卧室,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忘记刚才把一个人撂**了,他踢掉鞋子,褪下厚重的牛仔裤随手扔地上,身子往**一倒,感觉有些挤,他把身边的东西往里推了推。
不到五分钟,王众开始了他的美梦,朱宝兰在菜地里给西红柿苗浇水呢,破天荒的大事情呀,她以往总是说菜地里有粪水的臭味,看也不愿看一眼。王众喜笑颜开地跑过去,把朱宝兰抱在怀里,狠狠亲,朱宝兰的头发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