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来

为你而来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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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方骑着自行车在停车场上转,转第一圈的时候,他发现姐姐银灰色的奔驰和姐夫白色的宝马恩爱地挨着停在一块。转第二圈时,他又看到哥哥的黑本田。

停车场边上一把大太阳伞下,一个穿制服的朝袁方招手,嘴里喊,喂——喂——叫你呢!

袁方骑近前,看到那人制服胸口上写着“潮海泊车”四个字,心里想,管泊车的。穿制服的也看到袁方浅蓝色的工作服上写着“中和冷气”四个字,心里想,装空调的。

制服威严地说,你找什么?

袁方说,找地方停车。袁方不卑不亢,宽阔的手掌在自行车车座上拍了拍,仿佛他要停的也是一辆小车。自行车是新买的,裹在车身上的塑料膜还没有除去。

制服说,这是潮海停车场,只有在潮海吃饭的客人才可以在这停车。

袁方说,我是来吃饭的。

潮海鲍翅楼是本市最有名的海鲜酒楼,菜式名贵,价格超高。因为地理位置较偏,来这里吃饭的客人大都自己开车来,不济的也打个的士,骑自行车的少见。穿制服的算敬业,不狗眼看人低,对袁方说,你这自行车停哪都不合适,不小心给车子撞上不说,蹭坏别人的车子更糟,你把它停我这,我帮看着。

袁方说,那谢谢了,谢谢了大哥。

袁方把自行车停到太阳伞底下,又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向潮海鲍翅楼的大门走去。制服的眼睛一直目送袁方。

酒楼门口站着两位身材高挑,穿大红旗袍的咨客,老远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先生有位吗?

咨客把袁方领到包厢跟前。袁方敲了敲门,推门进去,温暖的酒菜香迎面扑来。桌上有黄灿灿的清蒸蟹,红橙橙的生三文鱼片,白生生的白灼沙虫,袁方骨碌碌吞下一大口唾沫。父亲袁韫、母亲章秋月、姐姐袁圆、姐夫饶江红、一对孪生外甥、哥哥袁长和嫂子林卓,一大家子人吃在兴头上,一张张脸油光光红扑扑。

自从袁圆荣升南方国际大酒店总经理,袁长当上大学经济学院院长,这样的家庭聚餐渐渐多起来。袁圆和袁长轮流买单,全家人隔一两个星期在外面的酒楼饭店聚上一聚,算是孝敬父母,一家人联络感情。

见袁方进来,袁圆说,怎么这么晚?

袁方说,临时加了班。

两个孪生外甥异口同声,小舅好。这俩孩子从小给袁圆**得很好,虽然只有5岁,但行事做派老练,已经不屑于和同龄的孩子玩了。

人民医院副院长章秋月拍拍身边的座位说,儿子,来,坐这。

自家人跟前用不着客气,袁方坐到母亲身边,拾起筷子挟向一只大螃蟹,把蟹壳掀开,将肥厚的膏黄沾上红醋放进嗷嗷待哺的嘴里。

酱爆鱼肠又香又脆,烤鳗鱼又肥又糯。一个下午给三家客户安装五台空调,袁方实在是饿了,筷子马不停蹄地在嘴和盘子中间游走。吃了一会儿,袁方发现有点不对劲,整个桌子上一个叭叭叭的声音越来越大,其实,叭叭声不是越来越来大,是所有的人都不讲话,也不动筷子了,这声音脱颖而出,像鲨鱼深海浮头,像万绿丛中一点红。当发现这个叭叭声来自他的两瓣嘴唇,袁方赶快把碗里剩下的东西三刨两刨塞进嘴里,然后把嘴巴紧紧闭上,腮帮子像有虫子在里面拱动,怎么拱他也不张嘴。

前供电局局长袁韫看袁方吃得差不多了说,袁方,你姐说,最近一家电器行需要一个主管,你可以做得来。

袁方腮帮子里的虫子本来还在动,父亲一句话把它们拍死了。

袁圆说,老三,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这家电器行的总经理是我朋友,他想找个自己人做主管。我跟他提起你,他一口答应了。我打听了,日常主要负责核对进出货的数目,不难做。

袁方鼓着腮帮子冲坐对面的两个外甥做了一个鬼脸。

袁长说,小弟,你要是还想读点书,就到我们学校来吧。我们学校的成人教育有些专业不错,你可以回学校拿个本科文凭再出来工作。功课不用担心,很多课都是我的学生教的,考试只是个形式而已。

来了,又来了,全都上来了,袁方想。为什么每次全家人聚在一起总不肯放过他呢,为什么每次他们都把他当作饭后甜点呢?

袁方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开嘴,把嘴里嚼得半碎不溶,状如稀糊的食物吐出来,吐不干净的用手去抠,最后总结性地呸呸两声,把嘴里的东西吐干净了,拿起餐巾在嘴上抹一把,拉开椅子,推开包厢门头也不回地张扬而去。

两个外甥在后面喊,小舅再见。

袁家人面面相觑。袁韫的巴掌拍到桌子上,响亮的一声过后吼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小子什么态度!全家人都为他操心,他却不识好歹,没出息的东西,我袁韫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袁圆说,是啊,老三到底想什么呀?30岁的人了,给他找什么工作都不乐意,成天躲着我们,好像我们要害他似的,难道他真想一辈子给人装空调?

饶江红说,可能他有自己的想法吧。

袁圆说,有想法?再想一辈子就过完了。

袁长说,有时间我找他谈谈。

章秋月哎,哎地叹了几口气说,前几天我碰上孔阿姨,她听说方方还没对象,死活说要给介绍一个,等我告诉她方方现在还是个工人,她马上不出声了,哎呀,那下把我臊得慌——

袁圆说,孔阿姨?她又算个什么东西,她老公靠摆地摊起家的,她能高贵到哪里去?这种人,你少搭理。

袁方取回自行车,对制服说了一声谢谢,偏腿跨上车子,狠蹬脚踏板。他租的房子在城乡接合部,房租便宜,地名听起来有点小情调——西厢塘。房主是一个叫朱妈的寡妇。朱妈拥有一幢四层的小楼,据说当年朱妈和她丈夫是靠拾垃圾建起这幢楼的,她丈夫在这幢楼建好没多久后病死了。

四层小楼是街坊狠狠恭维朱妈的重要依据,能让朱妈成日挺胸凸肚的原因还有一个,她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朱雨兰的美貌在西厢塘一带小有名气,听说不少单身汉找上门租房子就是冲着她来的。所以,朱妈在和租客打交道的时候不得不多长心眼,把别人的身份证翻来覆去地看,个别人还要求提供户口本。

朱妈和朱雨兰住二楼,一楼朱雨兰用来开了一间药店,三楼四楼出租。药店旁留了窄窄一条楼梯通道,租户们平时从这条通道上上下下。

袁方骑到药店门口下车。朱雨兰坐在柜台里,手上拿着一只大花瓷碗正在吃饭,吃得很认真很有胃口,扒一口饭,低头挟一口菜,扎得高高翘翘的一撮短发蹦蹦跳跳。

店里有几个买药的顾客,招呼顾客的是对面开网吧的大贵哥。大贵哥熟练地将药从架子上取下来,在收银机上打单收钱。大贵哥长得牛高马大,脸上有“战痘”的青春期留下的麻坑无数,让他平添几分彪悍。袁方不止一次看到大贵哥到朱雨兰的店里帮忙了,他不知道他们两人是不是在谈恋爱,有一次听朱雨兰说,她和大贵哥从小一块长大,像亲兄妹一样。

袁方尽量做出目不斜视的样子,推着车子进楼道。朱雨兰听到动静抬起头,袁方,袁方,吃饭了吗?朱雨兰每次喊袁方的名字,都带着几分凶巴巴的狠劲,好像袁方欠了她两百吊似的。不过,袁方始终有一种受虐的快感,自从和朱雨兰有过一次短暂的,合理的身体碰撞之后,他对朱雨兰的想法越来越不健康了,所以他觉得朱雨兰这么对他是应该的。

袁方说,吃过了。

朱雨兰说,等会下来看碟呀。

这会袁方心里头还不太爽快呢。今晚我有点事,改天吧,袁方说。

今天是周末,有什么事明天再做嘛!朱雨兰把一个嘛字拉得长长的,明显是在撒娇。袁方心里酥软暖和,但他即刻警觉转头看大贵哥,正撞上大贵哥疑窦森森的目光,他赶紧低头推车。

药店一般开到晚上12点。白天朱雨兰雇了两个姑娘轮班,晚上顾客不多,她自己守着。店里有一台电视,一台影碟机,朱雨兰爱看碟,喜欢看鬼片,鬼鬼怪怪的东西把她吓得小脸发白,大呼小叫,夜里梦话连篇,白天眼圈乌黑,她还是忍不住要看,跟上了鸦片瘾似的。朱雨兰时不时也自哀自怜,生活已经这么不容易,我为什么还要自己吓自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朱雨兰不敢一个人看鬼片,经常拉上袁方做伴。袁方不太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片子,他喜欢看体育节目。袁方不知道朱雨兰为什么不让大贵哥陪她看,一想到他陪朱雨兰的时候,大贵哥很有可能就坐在电视机前美滋滋兴高采烈地看体育节目,袁方就不平衡,尽管他乐意陪朱雨兰看碟,但他不乐意陪别人的女朋友看碟。

袁方扛着自行车爬上黑窄的楼梯,上到三楼,用双保险锁将车子锁到阳台的栏杆上。他已经丢过四辆自行车了,所以,他宁肯辛苦点每天扛上扛下,也不愿意让贼钻了空子。

隔壁几间房没有灯光,大周末的,这些血气方刚的单身汉都在外面寻欢作乐,不过半夜回不来。

袁方打开房门,关在房里一天的潮气伴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香气急不可待冲出来跟他亲热。袁方挥手在鼻孔下扇了扇,他想不起屋子里什么东西会有这气味,隐约像洗发水的气味。

屋角的酱色瓷缸发出悉悉嘘嘘的声音,一只三角形的脑袋从缸边探出来。

袁方说,久久,我回来了。

久久是袁方在花鸟市场买一只绿毛龟,养了三年了。久久身上长长的绿毛把一缸水染得绿茸茸。袁方伸手点了点久久的小脑袋,突然发现水面上有一层白色的细屑,看上去像是馒头的细屑。袁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面没有掉粉,墙上也没有脱皮,这白屑是从哪里来的?除非是久久拉出来或吐出来的。袁方把久久从缸里捞出来搁到桌上,抬起瓷缸到屋外换水。

屋角阴凉处养有一瓶小田螺,是袁方周末专门骑车到老远的田间捞的。换好干净的水,袁方挑了几只小螺砸碎撂进缸里。久久小小尖尖的嘴点一点,慢吞吞地吃,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袁方放心了,换上搁在门边的拖鞋,拎起提桶,把香皂毛巾大裤衩放进桶里,走到走廊尽头的公用洗澡间洗澡。

袁方一年四季都用冷水洗澡。洒头的水冲得欢快,凉得刺激,他情不自禁唱起歌。他把头伸到水流中央,嘴里的歌声变成了呜呜的哼声。

门板上好像有小鸟啄的声音,袁方关上水笼头竖起耳朵听了听说,谁?

外面回答,我。是朱雨兰的声音。

袁方哦了一声说,有事吗?

朱雨兰说,你洗吧,我等你。

听朱雨兰这么说,袁方加快速度,头上不打洗发精了,身上也没打香皂,手指头在头上挠几下,毛巾来回在背上拉几下。几分钟后,袁方一头水珠,赤膊穿着大短裤走出洗澡房。

朱雨兰蹲在袁方架在走廊的蜂窝煤炉跟前,一只手揭开炉上砂锅的盖子,锅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说,袁方,你好久没炖黄豆猪脚了。

袁方走过来说,星期二不是刚炖吗?你一个人吃了我两斤猪脚,还不包括黄豆,吃了怎么不认账?

袁方在门前架了一只蜂窝煤炉,每天早上出门之前,在砂锅里放上几块骨头,或者猪脚牛腩什么的,晚上回来就是一锅浓浓香香的肉和汤了。朱雨兰有事没事上楼来检查袁方的砂锅,看到有好吃的,从来不客气,像从自家灶上拿的一样,盛了便吃。朱雨兰最爱吃的是猪脚炖黄豆,袁方在里面加了橙子皮和八角,香气独特。说实在的,袁方自己早吃腻了猪脚炖黄豆,他是为朱雨兰炖的,他不知道她怎么就吃不腻,这么一个长相秀丽斯文的姑娘不应该如此偏爱油水丰厚的黄豆炖猪脚。

朱雨兰偏头看着袁方说,袁方,你今天心情不好。

袁方说,没有啊。

朱雨兰说,一定是,刚才在下面我一看你的眉毛就知道了。

是吗?袁方摸了一把眉毛说,刚才我的眉毛是什么样的?

朱雨兰说,垂头丧气,孤苦伶仃。

袁方笑了说,有哪么惨?

朱雨兰说,不说这么多了,你等会下来看碟,看完我煮汤圆给你吃,算是还你一点人情。

袁方说,又是看鬼片?

朱雨兰说,不是,是文艺片,知道什么是文艺片吗?袁方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朱雨兰莫名其妙冲他嫣然一笑,啪啪啪拖着一双高跟拖鞋下楼去了。

朱雨兰的笑容让袁方充满了暇想和期待,他心情好多了,决定把脏衣服洗了就下去和朱雨兰一道看文艺片。

等袁方把衣服洗干净晒在阳台上,天已经黑透,夜色不错,一阵风把刚晾上的衬衫吹起来,像一个人挂在竿子上。

袁方关了房门趿着拖鞋下楼,下到一楼,听到药店那一侧传来断断续续,流氓——流氓——的骂声。袁方以为朱雨兰已经在放文艺片了,他加快步子,在准备拐入药店之前他本能地先把脑袋探了过去——药店里空****的没有一个顾客,大贵哥在药架后面抱着朱雨兰,像抱一卷席子那样把朱雨兰捂在胸口。朱雨兰的脑袋抵着大贵哥的胸口,喘一口气骂一声流氓。大贵哥嘴亲到朱雨兰的脖子上了,像一只吸血蚂蝗,叮上了不松口。

袁方的心脏砰地撞了一下,脸上暖了,脚往后退一步,站了半分钟悄悄倒退上楼,倒着走到二楼才把身子转回来,这一转前脚踩到后脚,脚下不稳,一头栽到地上,前排门牙磕在水泥台阶上,袁方舌头一舔,一粒粘粘乎乎的断牙落到嘴里。

袁方回房对着镜子看,断的是上排正中的一颗门牙,黑黑一个洞,人好像一下老了不少,袁方这下能想象他老掉牙以后的模样了。他含了一口盐巴水,把电视打开,半躺在**,伤口隐隐作疼。他还在想刚才的事,大贵哥像抱一卷席子那样把朱雨兰抱在怀里,像蚂蝗一样将嘴巴叮在朱雨兰的脖子上。他翻来覆去分析刚才现场的口头语言和肢体语言,得结论朱雨兰应该是不情愿的,所以她才会骂大贵哥是流氓。如果真是这样,他刚才应该现身,让大贵哥不能继续流氓行为,是的,他干嘛要像只老鼠一样逃窜,还磕掉一颗牙?真是窝囊。袁方在后脑勺上狠狠地拍了拍,跳下床,决定再下楼一趟。

脚刚套到拖鞋里,有人敲门。朱雨兰在门外喊,袁方,怎么回事,我等你半天了。朱雨兰的声音里没有一点异样,没有羞愧或者伤心或者愤怒,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于是,袁方来势汹汹的匹夫之勇立马被卸掉了。他想刚才朱雨兰或许是愿意的,至少是半推半就的,一个开网吧,一个开药店,都是小资本家,算得上门当户对。姑娘们喜欢的东西他几乎没有,没有体面的工作,没有房子,没有存款,他有什么资格想别人,怨别人?

吃饭时家里人说的话又泛上来,袁方恼怒地把含在嘴里的盐水吐到地上说,不想看了,我要睡了,让大贵哥陪你看吧。

朱雨兰抬腿在门上咚咚踢了几脚。

袁方竖起耳朵,踢门声过后,门外没有了动静,估计朱雨兰生气下楼去了。袁方将电视关了,决定睡觉。熄灯闭上眼睛,他一点睡觉的想法也没有,躺在**只是做做睡觉的样子。身下的席子越睡越热,他伸手摸了摸床里侧,席子凉凉的。如果有个女人睡在身边,摸上去是温暖软绵绵的肉,感觉一定很妙。想着想着,袁方鼻子里闻到一股香气,是女人身体的香气,那香味是那么的真实,身边像躺着一个人。他的身子有了反应,通电了,发热了,想着手就往下伸了。从14岁开始他就知道用手解决问题了。

白天同事姚小泉告诉袁方,他已经和三个女人睡过觉了。姚小泉说,袁方,我已经和三个女人睡过觉了,你呢?

袁方知道姚小泉不是吹牛,姚小泉从来不吹牛。袁方嘿嘿笑,不回答姚小泉。

姚小泉说,你比我大五六岁,如果大一岁比我多一个女人,你至少跟五六个女人睡过觉了。

袁方说,屁话,和这么多女人睡觉,我是个流氓啊。

姚小泉说,只要没结婚和多少女人睡觉都不算流氓,过两年我该结婚了,所以,得赶紧多和几个女人睡觉。

袁方忍不住问,你第一次是怎么弄的?

姚小泉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说,第一次,第一次我屁都不懂,全是那女人教的,上去一两分钟就完事了。你呢,第一次不会像我一样窝囊吧?

袁方又是嘿嘿笑,不说话。

姚小泉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我把自己的事告诉你了,你的怎么不告诉我呢?我本来还想给你介绍一家发廊,里面有两个是我的老乡,我第一次就是在那弄的,她们对是“第一次”的客人打五折……

袁方笑着摇摇头,你这个小流氓,还敢拉皮条,悠着点,不要熬干了。

姚小泉很自信地说,那东西又不是钱,攒着也是浪费了。

姚小泉的话真是害人啊。他才24岁就和三人女人睡过觉了,袁方30年的岁月可耻地守身如玉啊。袁方在**滚来滚去,把整张床从里到外都睡热了也不解决问题,当务之急是要有一个假想敌。除了朱雨兰,袁方脑子里想不起别的女人。今晚上他虽然有点恨朱雨兰但他还是不得不想朱雨兰。朱雨兰毛茸茸的脑袋太漂亮了,嘴红红,鼻尖尖,腰细细,胸软软……

袁方闭着眼睛恶狠狠一只手抓到朱雨兰的奶子上,关键的时候,朱雨兰突然像烟一样消失了。袁方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痛苦地瘫在**,一口血腥味,掉牙处又挣出血来了。

袁方抱过朱雨兰,确切说是朱雨兰抱过他。尽管那一抱只有几秒钟,但足以让袁方念念不忘的了。

去年夏天,巷子里捂得热臭,路两旁坐满乘凉的人。药店门口闹哄哄的,几个单身汉坐在门口打牌,朱雨兰扒在柜台里观战。

袁方从对街李记甜品店里回来,甜品店的空调不出冷风了,老板差儿子来叫袁方帮忙去看一看。虽然只是线路短路的小问题,袁方还是出了一身臭汗。回到楼下,他也扯了一张凳子坐在药店门口吹凉风。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打闹声从大贵哥的网吧传来,一个人狂奔出网吧,两个人手里拿着约摸一尺长的刀子叫嚣尾追其后。前面跑的人跑到药站门口,终于被后面的人追上,一人在他手臂和大腿上各拉了两刀,另一人在他背上划了一道。那人捂肩捂不了背,抱头护不住脚,妈呀地惨叫扑倒在地。两人上前来又踢了他几脚,嘴里骂,狗杂种,这次算你付了利息,再不还钱,下次销你户口!

街坊邻里看得目瞪口呆,乘凉人忘了摇扇,聊天人话卡在喉咙里。等拿刀人走远了,第一个冲向伤者的是大贵哥。大贵哥揪着那人的衣服喊,起来,没本事就不要跟别人斗,他妈的,砸坏我三台机子你也有份,赔钱!

那人痛得缩成一团,见有人靠近,马上喊,救命,救命,大哥送我上医院。

大贵哥说,送你上医院?你如果拿得出钱来赔我的机子,我就送你上医院。

哎哟——哎哟——大哥,我过后一定赔你,好痛,大哥,送我上医院吧,我的手好像断了……

放屁,还想要我倒贴你医疗费,做你妈的清秋大梦。

打牌的一个单身汉说,看这瘦精精的样子,十有八九是粉仔。

另一个说,这种人死了活该。

朱雨兰不敢看,低声说,怎么偏偏倒在我家门口,千万不要死在这里呀。

袁方站起来说,你不想他死在这里,就拿白药和纱布给他裹伤口,我给派出所打电话。

躺在地上的人听到这句话,感觉有了希望,拼着最后一点力,忽地起身,摇摇晃晃走两步趴在药店柜台上,脑袋把玻璃柜台砸出响亮的一声。这下他话也说不出来,人也不喊痛了,看来是晕过去了。

这人背上拉开一条半尺长的弧线,伤口像小孩嘴巴一样向外翻,臂上一块肉削得只连着一层皮。一串血珠滴在柜台的玻璃板上,马上汇成一条小溪流。

这情形袁方看了头皮也一阵发麻。

朱雨兰啊的一声扑进袁方的怀里,死人了,死人了。

一个温软清香的身体入怀,微微颤动。在衣裳单薄的夏天,袁方的身体充分感受到另一个身体的温度和线条,原来抱着的感觉这么爽。只可惜这一份温柔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一个错误的地点发生,枉费了。

看到那人的血迅速地从玻璃板上流到地板上,袁方说,你先上楼吧。又转头对大贵哥说,大贵哥,麻烦你给派出所打个电话,我来给这人包扎包扎,这么出血会死人的。

大贵哥说,雨兰,别怕!我马上给派出所打电话。看大贵哥的眼睛,只恨朱雨兰为什么没有扑进他的怀里。

袁方往前走了两步,朱雨兰像吊在他身上的一只布袋,也跟着移了两步。袁方不得不,依依不舍推开朱雨兰。

袁方快步上前,将那人整个身子抬上柜台,从药屉里找出云南白药和纱布绷带。白药倒在伤口上像倒泥填海,血水一股股把药粉冲开,费了不少功夫袁方勉强把几处伤口包扎好。

派出所的人很快赶来,把伤者抬走,大贵哥跟着帮忙录口供去了。

街上该扇风的继续扇风,打牌的继续把牌甩得啪啪响。袁方看药店前一片血污,拿起放在店角的拖带,来回拖地上的血迹。

朱雨兰没有上楼,脸色苍白站在原地不动,好容易回过神来,上前抢袁方手里的拖把说,我来拖吧,这事我做得来。

袁方说,行了,血不拉叽的,等会晕了我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真搞不懂,你好歹是卫校毕业的,怎么连伤口都看不了?

朱雨兰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要你赔刚才的药钱,十几瓶云南白药呢!

袁方没看到朱雨兰的嘴巴开始往上翘,眼水流出来了。他一边拖地一边继续让嘴巴痛快,想要钱?除非你再来抱我一次。这话一说出来袁方就有点后悔了,他几乎没跟姑娘说过这么轻佻的话,说完头再也不敢抬了,使劲拖地。

半天没听到朱雨兰方向的动静,他不得不抬头,朱雨兰竟然在抹眼睛。袁方吓了一跳,扔了拖把,嗫嚅道,我是胡说的,你看我这嘴——

朱雨兰又抹了一把眼睛,恶狠狠地说,下次我再抱你,一定是给你肚子上扎刀子。

袁方一脸惶然,在裤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小叠零散票子递给朱雨兰说,这些你先拿着,等会我再上楼去取。

朱雨兰看袁方的窘样,忍不住破涕而笑,把钱拍回袁方的手里说,讨厌,谁要你的臭钱。

一会娇滴滴雨打芭蕉,一会气冲冲惊涛拍岸,袁方觉着无论咋看,朱姑娘都是美不胜收的,至于她嘴里说的啥根本不重要。

这事过后,朱雨兰对袁方说话的腔调就变了,以前她对他像对所有租客一样客客气气,这以后就变成恶狠狠欠二百吊似的了。

袁方总是怀念,这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