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1967:紅鴿子

九 戀愛中的人像飛蛾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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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縣裏的“支左”工作隊裏來了個軍人,召集宣傳隊員們開了個簡單的會,先肯定大家這兩個月的努力很有成績,節目搞得不錯;又號召大家要再接再厲,把節目排演得精益求精;最後宣布說宣傳隊臨時解散,因為縣革委會的籌備工作尚需時日,一兩個月之內不見得能有結果,大家先回去“抓革命,促生產”,以後聽通知集合。

我爸爸回家對媽媽說,當時的情景,一石激起千層浪,姑娘小夥子們驚訝的沮喪的痛哭流涕的,什麽表現都有。爸爸說,也難怪,宣傳隊就是一塊磁石,彼此為了一個愛好吸引在一起,冷不丁地撕扯開,心裏的那種空、那種疼,外人很難理解。

爸爸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甚至有了淚蒙蒙的意思,唇紋也悲哀地垂下來,顯然他很難受。

我媽把嬰兒剛換下的一塊尿布拍到他的手中:“拜托,振作點兒精神,把家裏的事情多放一點兒在心裏,你首先是一個父親!”

爸爸手拎著那塊濕漉漉的尿布,兩眼望天地搖著頭:“唉,壯誌未酬身先死啊。”

我爸這人就是這樣的,時不時地要掉個書袋。幸好媽媽習慣了,她不搭他的話茬兒。

我追上了正捏了一塊肥皂頭往河邊走的爸爸,問他:“貓眼叔叔呢?”

“老郭啊——”爸爸歎口氣,“他還能怎麽樣?”

“他會回南京嗎?”

“當然不會。”爸爸對我眨眨眼睛,“他現在是戀愛中的人。”

我放了心。貓眼叔叔不走,預示著我還能繼續聽到他的《星星索》。

我主動申請幫他洗那塊尿布。爸爸自然樂得放手。一個在縣城裏赫赫有名的編導,蹲在河邊洗尿布總是不像話。那個碼頭上隻有我和爸爸兩個人,我蹲著,他站著,他一手叉著腰,用偉人們揮手指點江山的豪邁氣勢,指點我如何把尿布先過一遍水,塗上肥皂、搓揉幾把之後,再過一遍水,直到無色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