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1967:紅鴿子

八 妹妹在照片中酣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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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過完,我爸爸決定組合宣傳隊全部的節目,來一次彩排,看看演出效果到底如何。對於他親手編導出來的這些“政治標準第一,藝術標準第二”的拚盤式的節目,他心中忐忑,既怕領導審查過不了關,又怕觀眾看了不買賬。我爸爸說,舞台藝術是“立體”的藝術,不經過聲樂、器樂、舞蹈、說唱、燈光、布景、服裝的合排,你永遠沒有辦法知道它會呈現出什麽樣的品質。

因為是彩排,爸爸允許我們全家去排練場觀摩。這個“全家”,包括了外婆和四歲的圈圈,以及我媽媽懷抱中的嬰兒。爸爸說,到正式演出時,對不起,除了我媽媽,其餘各位敬謝不敏,以防吵鬧。

媽媽心情很好地嘲笑他,你以為你們排的是樣板戲,還想讓我再看第二遍?爸爸樂嗬嗬地回答說,或許呢。

我不記得爸爸媽媽之間有多久沒有輕輕鬆鬆地打嘴仗了,這個場景讓我覺得溫馨,灰暗破舊的家變得其樂融融。

外婆早早地煮好一鍋稀飯晾在飯桌上,而後開始了她漫長到令人心焦的梳妝打扮。她先要花費半小時篦頭發,讓媽媽幫她修剪掉耳後翹出來的那一綹,抹上一點點“凡士林”,梳出一道一道規整的齒痕,兩邊夾上新買的發卡。接著她在僅有的兩件說得過去的短袖夏衣中比了又比,還請媽媽做參考,選出淺藍色盤琵琶扣子的一件,攤開在**,嘴巴含一口涼水噴上去,拿茶缸盛了開水當熨鬥,熨到平展如新後,仔細疊起來,壓在枕頭下。她要等到臨出門時才會取出衣服上身,這樣能夠保持折痕筆挺。鞋子也很重要,她有一雙嶄新的黑平絨的布鞋,做了好幾年了,難得出門穿一回,此刻也翻尋出來。不料鞋子藏得太久,受潮上黴,黑絨布上巴著星星點點的白色黴斑。外婆趕快拿濕布擦,一擦居然擦出幾個小洞,原來是鞋麵朽了。她心疼得要死,嘴裏“嘖嘖”不停,直到媽媽許諾下個月發工資給她重買一雙燈芯絨的橡膠底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