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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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古寺等著段老倌。其實,它等的並不一定是段老倌,也許是一匹老馬。它有足夠的耐心,在林中的小山上一蹲就是六百年。

出來迎接的不是喇嘛,是一條黃狗和一隻花雞。黃狗,是一條老狗,歲月將它洗練得格外謙卑。來的三位客人中,老黃狗一眼看出那匹老馬是新來的鄰居。老黃狗沉靜的目光一下子閃亮了。它們的安樂窩裏很長時間沒來新居民了,這匹老馬是這裏的第一匹馬。所以,老居民顯得格外興奮,也用最高的規格歡迎花背的到來。它們的小安樂窩又要興奮一段日子了。

老黃狗溫情地打量著花背,考察它的年齡——奇怪的是,它並不老,卻一身老態。花背蒙著頭,不知道被一條老黃狗溫情地打量著。龍雀掏出一塊青稞餅放在老黃狗麵前。老黃狗很紳士地閃到一旁,隻管搖著尾巴在前麵帶路。它不接受龍雀的食物,迎客的時候進餐是不合適的。

老黃狗引路,花雞斷後。

花雞,也不年輕了。它幾乎把從前的事情忘光了,不記得活了多少年,也不記得給主人下了多少雞蛋。從去年或前年的某一天早上開始,它的雞窩裏不再有蛋。起初它自己也沒注意,照常咯咯噠咯咯噠地宣傳,主人幾次取蛋都無果。主人不缺幽默感,沒去責怪這隻勤奮的母雞,笑著走開了。有一天,花雞終於發現自己沒有下蛋,很尷尬。接下來的幾天,它努力了,可是沒用。它這才意識到,它老了,無蛋可下了。按照通常的法則,一隻老母雞不能下蛋了,等待它的隻有一個結局兩個步驟,先被宰再被燉,把雞肉獻給主人。花雞不再咯咯噠,蹲在雞窩裏等死。它真是一隻幸運的母雞,主人不但幽默,還慈悲,居然沒有吃它的肉,而是把它送到這裏“放生”了。它跟許多被放生的老狗、老豬、老牛在一起生活,當然還有同類——別的老雞。這裏也有遠親,比如老鴨和老鵝。不過,老花雞卻跟老黃狗相處得最默契。寺院門口一有動靜,出去打探永遠是老黃狗,老花雞緊隨其後。有新居民來到,必是老黃狗帶路,老花雞斷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