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雪山,林木疏朗。杂乱的脚印朝前延伸,显得磕磕绊绊,可见他们走得并不顺利。脚印沿着雪线平行推进了数百米,最终折向雪山的东坡。
段老倌和银匠谨慎前行,默默怀着对神山的敬畏。犹豫再三,两人踏着前人的脚印上了东坡。林子一路跟随,也蔓延到东坡。出了林子,便是一块舒缓的山坡,视野开阔起来。这里形成一片舒缓的雪原,倾斜而上直通雪山顶峰。杂乱的脚印在这里分成两行,朝两个方向延伸出去,再往前就模糊不清了。前面队伍的登山路线让人匪夷所思。
段老倌叹息一声,卧倒在雪地上。银匠早就呼吸困难,大锤把他压进雪窝,抬不起头了。
段老倌没有轻举妄动,细细观察雪原的动静。
雪原宁静。人的喘息显得粗重、嘈杂。银匠常年在高原生活,呼吸很快平息下来。段老倌怎么都忍不住。一阵纷乱的奔跑轰然而至,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肃穆宁谧的雪山为之颤抖了。段老倌环顾四周,正不知何物,却见雪原上竖起一片移动的林子。一群褐色的藏羚在雪原上闪现了。它们像一群神兽,雪尘扬起,它们浮在雪尘上面,为乏味的雪原奉送一片俏丽的“林子”。
这时,一匹小马驹冲出林子,自不量力地朝神兽狂追而去。这一次,它不能再错过机会了。主人不反对它去“高攀”这群神兽,任由它去了。这个举动虽然疯狂,却合情合理。谁让它的主人是最宠它最懂它的龙雀呢。
这个当口龙雀发现了白青,它的嘴巴贴了胶布,牢牢栓在一棵冷杉下面。龙雀连滚带爬贴近白青,发现又几双黑眼睛藏在白斗篷下面。龙雀握住缰绳还来不及解开,一个白斗篷扑过来,把他牢牢压在雪地上。龙雀的头扎进雪中,憋闷地喊出一声:“爸,他们在冷杉下面!”段老倌正痴迷地望着雪原上的追逐,听见龙雀的喊声,扭头朝身后看去。一个白色斗篷支撑起来,一只黑色的枪管正指向狂奔的神兽。段老倌怔住了。银匠挥起刀子朝白斗篷甩过去。
“嘡——”枪响了,把段老倌的心脏震裂了。
枪声响过,藏羚和小马驹迟疑了一下。藏羚随即开始狂奔,小马驹却呆立在原地。枪声,对白银河来说是第一次,它懵了。
枪声从冷杉林中响起,在整个雪山环绕、回**,渐渐积成一次剧烈的震颤。雪山发抖了,一个巨大的雪块松动,脱离山体滑落下来。雪块滚落,把更多的雪块夹带进来。雪山东麓发出巨大的轰鸣。怎么了,不就是想跟你们交个朋友嘛,何必弄出这么大的响声?这算你们的魔法吗?白银河在雪原上立着,孤单、困惑,心里乱极了。它非常需要老马给出一个解答。
老马果然现身雪原,脖子上甩动着半截缰绳。它从龙雀和白青中间跨过去,轻快地冲出林子,朝白银河跃去。龙雀看见了花背从前的速度。
“老马,你来的真是时候……”白银河感激地看着他的老友。忙来忙去,它只有这么一个忘年交,现在显得格外珍贵。
“孩子,快到我的肚子下面来!暴雪来了……”花背冲到小东西跟前,固执地横在雪山和小东西中间。冲到这个位置时,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耗尽了……
段老倌一纵身朝他的老马奔去。距离老马近在咫尺,又非常遥远。一群蜂子在前面飞舞,为他引路。他似乎在通往天堂的路上奔跑,道路两旁闪耀蓝色的龙胆。从前的那个屠夫来了,他还债来了,收下他……
一阵巨大的轰鸣过后,雪山很快恢复了平静。东坡的雪线向下推进很远,出了林子,竟然铺衍到甸子上来了。
救援队迅速赶上来……
救援队的挖掘细致、周到,雪下面没有段老倌和花背的踪影。银匠说,盗猎的三个人去了地狱,段老倌和花背去了天堂。龙雀一点都不怀疑。
白银河从雪下面摇摇晃晃站起来。它又出生了一次。出生的瞬间,眼前是一个新世界。它好像听见老马在身边告诉他,儿子,你去吧,甸子是你的。我走了,我无处不在,林子、甸子、雪山、峡谷……
白青从白银河身边的雪窝跃起来,发出一阵长长的嘶鸣。嘶鸣窜上高坡,追赶远去的花背和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