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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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美散發出一種氣味。雨天的時候這種氣味越發的清晰,雨水、樹葉和空氣裏都是她的味道。這種味道讓我渾身顫抖,呼吸困難。我努力作畫,為的是忘記她的氣味。可是不久我就發現,我畫畫的墨汁、毛筆和紙張裏也都是這種氣味。我在這種氣味裏像一片紙那麽輕盈。我就在空氣裏飄**。這讓我既甜蜜又痛苦。有時候我聽見她在唱歌。她的聲音從空氣裏傳過來,就像是鋒利的刀子,頃刻間,我的身體就被切割成無數的碎片了。我父親曾經講過我先祖的故事,有一個女人就有這樣的聲音;原先我根本不相信。可是劉小美的聲音就是這個樣子。原來我父親所講的故事是真的。

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氣味和聲音的折磨,於是我就拿著那幅《汲水圖》去找劉小美。從“蘭亭藝術館”到她的服裝店不過三十步的距離,但我感覺比三百步還要長;因為劉小美的氣味越來越濃烈,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等我走到劉小美跟前的時候,我已經無法呼吸。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顆大大的氣球那樣升起來,無論我怎麽努力,我的身體都在不斷地朝著空中上升。我渾身哆嗦,滿頭大汗,隻是看著劉小美喘氣。劉小美看見我這個樣子,露出驚奇的神色。她說,許大哥,你怎麽了?你是生病了嗎?

我很想說出一句話來,可是我發現我的嘴巴根本不受我的控製,因此我隻是張大了嘴巴。她的甜蜜的、刀子一樣鋒利的聲音再一次劃過了我的身體。頓時我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暈倒在地上的時候,洛鎮的人們圍著我看。他們議論說,我是癲癇病又犯了。我從小就有癲癇病,有時候就會犯,可是這一次我曉得不是癲癇,我昏倒是因為劉小美的氣味。人們這樣說是因為他們太自以為是。然後他們看著我,就跟看著馬戲團的一隻猴子那樣。隻有劉小美不是這樣。她扶著我,用一隻胳膊摟著我,給我喂水喝,一直到我醒過來。我再一次清晰地聞見她身體上的那種氣味。老實講,有一陣子我是清醒的,可是我太喜歡她的味道了,因此我就閉著眼睛,假裝我還在昏迷。我從來沒有距離一個女人這樣近,我幾乎就在她的懷抱裏,她的氣味包圍了我,我覺得身體的每一塊地方都要融化了。我在心裏說,就算我這時候死了也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