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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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和这个名叫刘小美的女人吃饭,当然与“许女郎”的话题无关。我是在偶然的时刻,和刘小美相识。她在城隍庙开了一家书画店。有一天,我在城隍庙闲逛,遇见这个女人。

城隍庙一定是一个特别的去处。在我看来,每个城市的城隍庙一类地方,都有奇异的人与事。此地藏龙卧虎,包蕴了城市里的市井江湖,今昔腐败与繁华。在城隍庙里,我找到过许多有趣的、鲜活的、原生的素材。有些被我拍成了短片,有些被我写成了小说。有一部电影还获了国内的纪录电影奖。有些小说被圈内的导演拍成电影。

实际上我对很多电影作品不满意。几乎所有的电影作品都在虚情假意,矫揉造作。都在空洞地抒情。粗粝真实的生活往往被忽略了。所以我并非热爱市井喧嚣,我是在寻找喧嚣背后的真实。对我来说,很多生活太过于肤浅和修饰。

和刘小美见面不过两次。第一次是某天发现城隍庙新开了一家书画店。于是进去闲逛。店里所挂字画,多为本地书画家作品;本地书画,大多平庸,店里所挂又多为应酬之作,因此就更显得乏味。有一幅题为《消夏图》的作品倒是有些趣味。画上是两条毛驴,几朵散淡的野花,一个慵懒的孩童。题款是北京某画家。只是画里的毛驴稍显呆滞,钤印草率随意,因此显得可疑。我看画的时候,店里的一个女人看着我。我回过头,她对我嫣然一笑。她说这幅画是有人放在这里代售的。她不太懂得画里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毛驴的样子应该更懒散一些。我说,卖画的哪有不懂画的,其实懒散这个词说得巧妙,正是我要说的意思。听了我的话,这个女人又是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忧郁又妩媚,身体上有某种清新的植物气味。这让我恍然有一种错觉,仿佛之前在一个地方遇见过。那时候她没有说话,一直在看着我。我要离开的时候,她说她叫刘小美。她说我要是有空闲,可以常到她的店里来看看。我说,好。

我见过无数的女人。无数的女人都曾经嫣然笑过。每一个女人的笑容都会完全不同。刘小美的笑容里有一种苍凉和散淡。她仍然年轻,眼睛明亮,眼角里却有细碎的鱼尾。她的笑容里甚至还有某种风尘的气息。那风尘仿佛是她的衣裳。这让我好奇。她淡然微笑的时候,某种气味触动了我内心里细微的部分。我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发生了什么。

如我所料。第二次见面之后,她开始讲述她的故事。我说我是一个导演。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一个想拍出自己期望的电影的人。她说,她能够看得出来。她第一次看见我就知道我是一个特别的人。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其实能够从他的神态看得出来。她知道我愿意听她的故事。她也想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她一直希望有一个人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