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大西皇帝夢

第十章 水深必靜,大慈寺非等閑之地

字體:16+-

一縷清純如水的秋陽,從褙糊著夾江純綿白紙的窗欞上透進來,在大慈寺住持,鑒明大法師的靜室裏閃灼遊移。雖然靜室裏裏光線有些昏暗,但還是看得分明,大師的靜室雖然簡潔,但充滿了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氛。屋子四四方方,小小巧巧的,地上鋪的是采自省內寶興的黑色大理石。身披紅色袈裟的法師趺坐在浦團上,雙手合什,閉著眼睛。眼觀鼻,鼻觀心,身姿挺直――標準的坐如鬆姿勢。他撚著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詞。大師麵對著的神龕上供一尊笑微微的釋迦牟尼佛;神龕之下擺一張供案,案上擺著供果;兩邊黃銅燭台上,一邊一隻足有尺長,拳頭大小的大紅蠟燭燃得正緊。

大師六十多歲,不留胡須,身材瘦削,神情矍鑠。四周很靜,靜得來可以聽見窗外那株高大的梧桐樹上,在陽光照耀下金箔似閃光的濃密葉片隨風飄逝而下沙沙聲。旁邊,香爐裏一束印度香青煙嫋嫋升騰。看得出來,大師的思緒陷得很深。他那五官端正瘦瘦的臉上,一副濃濃的已然染霜的劍眉不時挑起來,這就泄露出他內心其實是翻江倒海的,而且透露出一種將軍才有的威儀。

大慈寺住持鑒明大法師,是個很有些來曆的人。

他俗姓張,名敬一,福建人,舉人出身,中途投筆從戎。崇禎年間,當張獻忠、李自成與明軍中原逐鹿時,他是明廷驍將邵捷春不可或缺的幕僚,多次參與對張獻忠、李自成作戰。他頗有謀略,盡心盡力為邵捷春讚畫軍機,頗著勞績軍勳,深為邵捷春倚重。他在軍中還練出了一身不俗的武功,三五個人近不得他的身。除此,他素喜佛學。軍務之餘,常常選一僻靜處讀內典,察禪理。

那時,邵捷春、左良玉、孫傳庭等名將在南人北相,文韜武略的“總理”盧象升提調下,對流軍連戰皆捷,將李自成、張獻忠為首的三十六家流軍逼得或降或逃或匿。形勢一派大好下,關外滿韃子再次深入畿輔。崇禎皇帝慌了手腳,急令盧象升率精銳去京師勤王。時年不到三十歲的崇禎,雖然勤於王政,但性陰狠,對屬下多疑,苛刻寡恩。設特務機構東廠、錦衣衛,廣派特務監視部屬,動輒派出緹騎將屬下逮到北京治罪。在一派內憂外患麵前,崇禎信任的朝廷重臣――原三邊總督楊鶴之子楊翤昌向皇上獻“攘外先安內”計,建議朝廷對滿洲韃子宜撫――每年輸以巨款以求喘息時機;騰出手來,對以李自成、張獻忠為首的“流軍”痛剿,一網打盡。時中樞三人,這就是楊嗣昌、盧象升和崇禎的親信太監、當了天下軍馬總監的高起潛,可謂決定了中國的命運。崇禎私心讚成“攘外先安內”,但又怕民怨沸騰,不明確表態,假惺惺征求盧象升意見。楊、高二人對滿清主和,獨盧象升主戰。這樣,盧象升勢必難逃一死。在迎戰深入畿輔的滿洲鐵騎大戰中,盧象升孤軍作戰,麵對數倍於己之敵,苦戰數日而糧草援軍不繼,最後血染疆場。明末的兩根擎天大柱――前是袁崇煥,後是盧象升就這樣轟然坍塌。他們最終死在內部,死在了崇禎皇帝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