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籠罩在一片惶恐中。自五月以來,各種讓人聞之膽寒的消息,通過各種渠道頻頻傳來:五月十六日,保寧府失守,守將張昌投敵。六月十三日,自流井失陷……流軍逼近成都。盡管其中詳情,一般黎民大眾並不很清楚,但他們從那些從早到晚,身背緊急文書,馬不停蹄,滿臉惶恐出入蜀王府信使們的神情上,看出了局勢的緊急、嚴峻。
到七月末,城內若幹豪紳巨富已開始向成都鄰近郊縣轉移家產。起先,這些人是晚上偷偷摸摸進行,後來很快就發展到在大白天也公開轉移,盡管遍街都張貼著以蜀王名義頌布的“安民告示”。大白天,不論是在通衢大街上,還是在幽巷裏,青堂瓦舍的公館門前都停著大板車,身著短衫的苦力們,忙碌得工蜂似的。他們不是將深牆大院裏的東西搬到停在門外的大車上,就是坐到馬車車轅上,待太太、小姐、夫人、老爺們上了垂掛著竹簾的馬車,“駕!“地一聲,車夫揚起手中馬鞭,駕著馬車揚長而去。每天每天,在通往新津、邛崍一線的南大路上,從早到晚,車來人往,牽線線似的往西逃去。
在七月的一個早晨。成都官場上素有“智多星”之稱的成都縣幕僚劉道貞,出了他在紅照壁的府第,急急向蜀王府而去。向來很難見的蜀王,這會兒急如星火地召見他。出生臨邛,宦海沉浮多年的劉道貞,是地道的川人,對成都這座名城,很有感情。在這個早晨,他的心情是複雜的。眼前,一條街又一條街有不同的景致,或繁華或幽靜。戰爭畢竟還沒有逼到城下,成都仍然顯出溫馨、旖旎。這個時節,家家門前的芙蓉花盛開,如煙似霞,富於想象富於詩意。這是靜的。也有動的,那條穿城而過的碧波粼粼的錦江,向隱隱可見的望江樓崇麗閣流去。天邊,有一縷白雲,如透明的薄羽。太陽很亮,正在升起。時辰已經不早,然而習慣晚睡晚起的成都人這才開始一天的生計。長街上,鱗次櫛比的鋪麵正在陸續開門。恍然一看,今天和昨天並沒有什麽區別,成都一如既往地呈現出固有的慵懶、閑適。但是,劉道貞清楚,眼前這粉琢的一切,很可能就會在這幾天的一個早晨或什麽時間灰飛煙滅。張獻忠手提銳不可擋的數十萬大軍,正兼程向成都殺來。據他所知,前鋒已達與成都近在咫尺天回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