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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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年啊!在人的生命裏能有幾個32年可活啊?而崔良娟這位普通的農家婦女為了守護屬於自己的一塊宅基地,整整走了32年上訪路。

今年春節前一個星期天,我見到了這位年已68歲的老人。當她得知我是從北京專門來了解她的事情時,不由又一次老淚縱橫起來。她拉著我的手,坐在她家的炕頭上,然後拿出一個布袋,“嘩啦”從裏麵倒出上百份各式各樣的紙和信封。崔良娟告訴我,這都是她在32年裏上訪、打官司留下的“紀念”。我拿起翻了翻,有縣“革委會”的介紹信,有地區“一打三反”領導小組出示的公函,更有鎮政府、縣政府、省政府和這些政府下屬的法院、土地管理部門等單位的“信訪處理意見書”。而在這疊起一尺多高的信函中,我看到特別多的是縣長、副縣長、市長、副市長、書記、副書記……的一份份批複,那些批複雖然字跡各式各樣,有龍飛鳳舞的,有中規中矩的,圈兒有畫得圓的,有畫得鴨蛋似的,但他們的內容卻驚人的相似,如“此事一定得解決”,“請某某部門閱辦”,“為什麽她的問題拖延如此長久?不能再拖了!必須速辦!”我見的一個個領導者批示的“閱辦”,“速辦”,“必須辦”的字眼是最多最醒目的,但就是在這麽多層領導年年關注下,年年批複下,崔良娟的事就一直拖到梁雨潤來夏縣工作之前的1988年還沒有解決。

當我請崔大媽談談上訪的經曆時,崔大媽突然雙手緊緊地抓住我,我先是一驚,但馬上明白過來:崔大媽的心又開始流淚了——

“我哪想到自己這輩子啥萬元戶、五好戶都沒當上,卻被人戴上一頂上訪專業戶的帽子!”老人長歎一聲,說:“我到現在都一直不明白,從第一次上公社告狀,找到公社的最大領導,看他白紙黑字地寫給大隊書記讓他退回我家的宅基問題開始,我看了不知多少領導寫過這樣的話,批過這樣的條,下過這樣的指示,但我弄不懂為啥有這麽多領導為我說話,為我抱不平,可到頭來咋像黃河裏撒網,總是打水漂漂呀?我一個大字不認的農民,又是女人家,弄不明白是咋回事。就以為我找的官不夠大,公社書記解決不了後,我想就找縣上領導,縣長說話再不算數我就找省委書記。那次我到太原,省委書記還真給我批示了,我高興得想這回再不會有人敢不退還我的宅基地了。因為省委書記的秘書當著我的麵說省委書記托話轉告我,你崔良娟的問題再解決不了我省委書記就把夏縣分管土地工作的縣長給撤了。那回我回到家裏,等著好消息。後來,果真縣委書記都派人來我家,說一定要解決我反映的問題。我盼啊盼,盼了一月又一月,還是不見問題解決。我就又到縣裏找書記。縣委書記知道後也生氣得很,朝土地局的局長拍桌子。我當時在場,那局長看上去也挺可憐的,人家這麽大的官,50來歲的人了,被書記訓得像孫子一樣,隻會點頭,其它的啥都不敢說。我知道縣委書記對我的事是認真抓的,我老伴的一個同學是省裏的組織部副部長,專門找過這位縣委書記請他過問我家的事。但書記桌子拍了,土地局長孫子也當了,可我家的問題就是沒解決。我始終搞不明白,那麽多的領導,一個比一個大的官,他們可以建設好一個大城市,讓幾百萬幾千萬的人過好日子,咋到我這兒就說話一點不頂用呀?芝麻大的事,牛刀,鍘刀,全用上了,咋還夠不上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