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阳回到公寓,回味着王丹告诉他的这个秘密,久久不能平静。他又一次打开电脑,听了一遍邓存斌交给他的录音。然后把录音文件丢进了一只小小的U盘里。这时,手机响了一下。何东阳点开短信一看:何市长,您这会儿方便吗?我有重要的事汇报。
何东阳怔了一下,安康这么晚找他,一定真有特别重要的事。他马上把电话打过去,“你在‘维多里亚港湾’等着。我马上过去!”
维多里亚港湾是吴国昌在华岳宾馆旁边开的一家酒吧,何东阳上次就是在这儿见的伍康。这里人少,而且吴国昌还特意给何东阳留了一个专门会客的包房。何东阳很快下楼,直奔“维多里亚港湾”。伍康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何市长,刘大木又来找我了。他这次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不把巴尔克弄进班房子誓不罢休。”伍康有点控制不住的高兴。
刘大木是山东人,早年就跟人在矿山企业干。三年前听朋友说西州东河县矿产资源丰富,就跑来想发一笔财。除了自已这些年的积蓄外,又从亲戚朋友处借了些钱,加起来总算凑了500多万。一到东河,经人牵线,找到了巴尔克。一听要开矿,巴尔克很高兴地接待了他。于是,东河县金鹰乌矿的老板谢大脚就被巴尔克借口国家出台新政策,收回采矿权为由被撵走了。谢大脚称给巴尔克送了20万的好处费,这才开采了不到一年就不让他干了。谢大脚找巴尔克说理,连边都沾不上,更别说要回送给巴尔克的那20万现钱了。谢大脚上上下下告状,最后落得个不了了之。现在,刘大木给巴尔克送了50万,这矿马上就不姓谢了,开始姓刘了。刘大木还算好些,第二年给巴尔克又送了50万,刚刚把投入的资金收回,正准备大赚一把时,巴尔克又借口国家政策有变把矿转给了海南一老板。刘大木也上上下下评理,最后无果,悄悄离开了。巴尔克心想没事了,谁知道,这刘大木可不是好惹的,他这半年来,并没闲着,一边给别人打工挣钱,一边暗地里联系前面被巴尔克撵走的那几个老板。这不,都私下里联络好了。不把马巴尔克送到监狱里决不罢休。昨天,刘大木给伍康打电话,说他这个县委书记到底管不管这事。伍康不是不管,是根本就管不了。县里大小小的事都他巴尔克一个人说了算。伍康这个县委书记在东河县,那是标准的聋子的耳朵——摆设。以前,他对那些吃了大亏的老板都是说好话,想着别在他当县委书记的任上出事,出了事不仅仅是巴尔克倒霉,连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尽量说好话,息事宁人。可这次,刘大木的行动,伍康觉得对何东阳来说是一件好事。他急忙赶了过来,就是想听听何东阳的看法。只要何东阳同意,他就顺着杆儿把刘大木往前推一把,将巴尔克搞翻。巴尔克一翻,谢明光屁股上还能干净?
何东阳听了,很兴奋,也很忧虑。
伍康又说:“巴尔克与谢来往密切,据我掌握的情况是,巴尔克每年从矿老板那儿吃的好处,有一半都进了谢的腰包。”
何东阳看了伍康一眼,心里想,只要谢明光与巴尔克之间有勾连,借刘大木这把刀,蛇打七寸,而且还能拔起萝卜带起泥,不失为一招高棋,但这样一整,可就把西州官场给搅乱了,现在做,是不是时候?这样想着,何东阳说:“是这样的,你回去后先将他们稳住,等我的电话。”
伍康不解地点点头,没再问什么。过了小会儿,他说:“还有件事,上次在网上发帖子的年轻人,最近突然从东河蒸发了。我问过医院院长,说是辞职了!我问更详细的情况,他说年轻人主动辞职的,别的就不太清楚了。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看来,这个年轻人可能是被巴尔克收买后,主动放弃斗争了。”何东阳沉思道,“先不管这个了,东河人大代表的动向,你还是要盯紧些,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何东阳和伍康分手后,刚回到公寓。刘海滨就把电话打来了,“何市长,范三太狡猾了。我们赶到他家时,他跑了。从现场来看,应该还没走远。我已经守住了西州的所有出口。应该跑不掉的。”
“看来是有人通风报信了。”何东阳疑惑地说完,马上严厉道:“你必须想办法把范三抓捕,否则,这条线就又断了。”
何东阳在电话里听见警笛声不停地响着,刺破了夜的宁静。
第二天上班,新秘书张轩宇早早到办公室,通讯员尽管把卫生已经打扫了一遍,但他还是又做了一遍。他知道通讯员要打扫很多市级领导办公室,所以天天如此,有些时候不注意细节。张轩宇就把旮旯拐角都打扫得还尘不染,连送来的文件都重新进行了分类,这样领导看的时候方便对比分析,做出批示。
张轩宇刚把茶泡好端到桌子上,何东阳进来了。张轩宇微微弯了弯腰,说声“市长早!”然后就去做别的事了。
何东阳坐定,处理着夹子里的文件,就觉得文件的排列跟以前有略微不同,满意地笑笑。何东阳刚把文件都处理完,喝了一口茶,看着套间的门。这时,张轩宇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从套间出来,走到桌子跟前,说:“市长,这是今天下午城市规划论证会的讲话材料,丁主任已经改过了,请您过目。”
何东阳微笑着接过材料,没吭声。张轩宇便退了出去。
何东阳迅速看完,就觉得这材料不像是出自丁雨泽之手。从框架到内容,都有新颖独到之处。但个别地方仍显大,显空,何东阳顺手拿起笔来在上面勾勾画画起来。材料很快改完,他喊了一声小张。张轩宇就从套间里小跑过来。
“整体丝路不错,但对问题和办法措施表述要准确,当然,不光指这个讲稿。政府所有的文件都一样,要实打实。政府不同于市委,市委是宏观,政府则是微观。都是些看得清摸得着的事,话不在多,往实里写就行。”何东阳看着张轩宇这个年轻人,当他的秘书时间并不长,对他的思路把握还算到位,于是满意地笑着把材料递了过去。
“明白了,市长!”张轩宇接过勾划过的材料,兴高采烈地走了。
何东阳坐着发呆,王丹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重复。如果谢明光真要用那种下三烂的手段来整他,即便自己屁股上没沾屎,也会让他精疲力竭。何东阳想了想,还是拉开抽屉,取出U盘,装进口袋。他要去市委会会谢明光,要敲打敲打,震震声,让谢明光心里明白,如果他一意孤行,想阻碍自己在人代会顺利当选。他何东阳也会不客气的。
此时,谢明光正在办公室,翘着二郎腿,抱着电话开心地打着。打电话的是牛奋清,牛奋清自从成了人大专委会主任,没权没势了。却一直跟随在谢明光身后,不时地摇旗呐喊,充当着谢明光一只忠实的退槽卒。他虽然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谢明光背后飞起的每一脚,可以说,牛奋清的功劳都是不可磨灭的。今天,谢明光又安排了牛奋清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
何东阳敲门时,谢明光马上压掉电话,大声道:“请进!”
何东阳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谢明光怔了一下,但还是很快从椅子上起来,嬉皮笑脸地迎上来握手道:“哟,是何市长啊!最近还好吧?”
何东阳笑笑,说:“还好!谢书记最近都忙什么?”
谢明光嘿嘿地笑着,叫着秘书孙浩天的名字,然后道:“我能忙什么,还不都是为市长服好务。”
何东阳笑道:“这话有语病,应该是为西州市委。”
秘书孙浩天把茶水倒好退了出去。何东阳和谢明光东一句西一句不着边际地胡乱扯了一会儿,何东阳说:“这两会马上要开了,下面一些不稳定因素也多多少少会露头,最近还是按高书记的意见,以稳定为主啊!你说呢?”
谢明光马上收起笑容,道:“能有什么不稳定因素呢?我看太平盛世,没啥稳头。”
何东阳起了起身,换了个姿势,说:“也不一定啊!我最近就听说有人在翻腾鹰凹山矿难的事,还提起了白嘉元的死……”
谢明光脸色突然绷紧,随即坐直身子,哈哈哈大笑起来,“这些早已作古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上面早做了定论。再说了,曹天举都死了,翻出来还能伤着谁,是不是何市长?”
何东阳冷冷地笑笑,说:“好了,刚去找高书记找点事,顺便过来转转。”何东阳说着准备起身,马上又道:“哦,差点忘了,我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东西,你有空了听听。”说完,将U盘拿出来放谢明光面前的茶几上。
谢明光一脸惊愕,道:“这是什么?”
“一段录音,好像里面提到了谢书记,我也听不大懂。”何东阳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什么?录音?”谢明光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不知道何东阳是从哪儿弄的,心里开始嘀咕了起来,但还是的一把抓起了茶几上的U盘。
何东阳说谢书记慢慢听,起身告辞。
何东阳刚回到办公室坐下,谢明光就把电话打过来了。何东阳原想,谢明光会追问录音的来源和说这话的人。可是没有。电话一接通,谢明光就是一阵狂笑,这笑声似乎是在嘲笑何东阳,“何市长,你从哪儿搞来这么个东西?狗屁都不是。不过,还是谢谢何市长随时都想着兄弟。”说完又是一阵蔑笑。
何东阳听了谢明光的话,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咬咬牙,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挂断电话,何东阳大声说道:“小张,你马上打电话,让刘海滨来一趟。”
何东阳相信,谢明光虽然口头上装得无所谓的样子,但心里肯定会受到震动。何东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让谢明光焦头烂额,顾头不顾尾。同时,谢明光现在一定知道录音里的那个人,说不定会马上对闫长荣采取措施。
刘海滨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何东阳就问:“怎么个情况?”
刘海滨一脸难色,不知道何东阳问的是哪个情况,就拣重要的先说,“范三跑了!”
何东阳一听,脸沉了下去,身子动了动,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没说。沉默了一阵子。才说:“那闫长荣呢?”
刘海滨一接到电话就知道何东阳找他什么事,范三跑了,这几天,他都不敢来何东阳办公室。他知道这个电话迟早会打来,还是打来了。他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批的心理准备。现在看何东阳还给他留了点屋面,心里很是感激,难堪地笑笑说:“我们从外围做了缜密地调查,白嘉元的死确实有疑点,黄一兵直接指证,白嘉元死的当天晚上,是他值班,他看见闫长荣进了关押白嘉元的监室。没多久,白嘉元就莫名奇妙地死了。我已经对闫长荣实施了秘密监控,随时可以采取措施。”
“立即把闫长荣调到市看守所来,彻底去查。在证据确凿后,立即实施抓捕。另外,范三也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何东阳严厉道。
刘海滨走了,高天俊敲门进来了。
何东阳有些惊奇地站起身,笑着说:“高书记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高天俊没有笑,也不看何东阳,目光朝办公室四周瞅着,道:“没事,随便走走!”
何东阳招呼高天俊坐下,张轩宇出来泡上茶。何东阳说:“两会就要召开,我想下周到下面转一圈。”
高天俊脸露出一丝笑容,欣喜地说:“就是,你应该去下面转转,别整天窝在办公室。”说完,高天俊喝了茶,又说:“我听说你要翻白嘉元的案子?”
何东阳一下子怔住了,这个案子,只有他和刘海滨知道。高天俊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对,一定是谢明光!何东阳于是笑笑说:“这案子有了新情况,局里只是从程序上做了一些核实工作。”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当务之急是两会,如何顺利完成会议各项议程,才是关键。别的是不是先放放?”高天俊冷冰冰地看着何东阳说。
“哦……书记说得对!我会注意的。”何东阳尴尬地笑着,顿了顿又道,“我听说有人在人大代表中做工作,想改变既定的目标。”
高天俊一下子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何东阳说:“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
何东阳淡淡地笑笑,没吭声。
高天俊沉思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明光?”
何东阳说:“我听到了一些风声。”
高天俊像是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啊,这次将他推荐到省委组织部,你也投了他一票的,他还会有哪儿不舒服呢?”又过了一会儿,高天俊严肃地说:“两会不仅是西州的大事,也是全省的大事,谁要胡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明光他应该知道,如果那样搞是犯大忌的。这样吧,你就不下去了,我到各县走走,稳稳心。省委祝书记昨天还专门打电话提起两会的事,务必要万无一失。东阳呀,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定要注意该做什么,该放什么,千万不能出差错。倘若出了差错,你我都无法向省委交待。”
何东阳一听就明白,祝开运对他这次能顺利当选市长还是很重视的,便感激地说:“谢谢书记的关怀,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