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把手3

3、打黑牵出领导小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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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高天俊召集各县区主要领导会议,就即将召开的两会,又做了一次安排布署,强调了会议纪律及维稳工作的重要性,最后严肃地说到:“两会期间,谁的管辖范围内出了乱子,谁就提着帽子来见我!”

何东阳刚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的谢明光,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胡亚娟的,顺手就压掉了。手机还没塞进口袋,又固执地震动了起来。何东阳看了一眼,走出会议室。电话一接通,何东阳还没来得及发脾气,胡亚娟先在电话里哭得没完没了。何东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年,胡亚娟在他面前还没有这样大放悲声地嚎过。何东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胡亚娟的父亲高血压出事了?刚才接电话之前的不快,现在也没了,马上焦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亚娟,你先别哭好不好?”

胡亚娟越发哭得厉害,呜呜咽咽道:“东阳啊,你快想想办法……亚生……亚生被他们抓走了……”

何东阳一听,高声道:“别哭了!被谁抓走了?”

胡亚娟的嚎声立刻小了,抽泣着说:“被警察抓走了。”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亚生参与了黑社会犯罪。你快回来吧!”说完,胡亚娟又呜咽起来。

何东阳知道事情不简单,挂了电话,回到会场,给高天俊打声招呼,悄悄离开了。在他走到会场门口,一转身的刹那,看见谢明光正看着他。

散会后,何东阳回到办公室,想先了解一下胡亚生的情况。可他直接打电话询问,又觉得不妥,直接去金州,更不妥。于是叫来丁雨泽,让他从朋友那儿先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再看有什么办法。

丁雨泽很快就打听清楚了。胡亚生是被人举报的,初步查明他涉嫌黑社会性质犯罪,主要问题有两个:一是为黑社会犯罪充当保护伞;二是私设地下赌场,获取巨额赌资。

何东阳一听,浑身就凉透了,继之而起的是压不住的愤怒。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丁雨泽,咬着牙骂道:“这个人渣,你把他放哪儿他都会给你整出事来。抓了也罢!”

丁雨泽明白,尽管何东阳口头上这样说,但心里肯定在为胡亚生担心,于是问:“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专项行动是省委的统一布署,不仅金州在搞,西州也在搞,如果没有确凿的事实,警察是不会抓人的。我总不能因为自己是市长而求蒋卫平或高冰把胡亚生放了吧?”何东阳在地上走过来走去,愤愤而道。

“要不这样,我金州跑一趟,再把情况详细了解一下。我想金州市公安局长会给面子的。万一不行,就再找找蒋书记和高市长。”丁雨泽说。

何东阳想,自己为这事亲自去金州,可能目标太大,让丁雨泽去也对。再说了,金州市公安局长还是他在那儿任常务副市长时推荐的,应该说这个面子肯定会给。可这事,如果他能决定的了,那在抓人之前他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呢?也许早就人走茶凉了!可胡亚生的事情却非得管。因为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胡亚娟的亲弟弟,而且老丈人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从小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地养大了。现在出了这事,那不活活要了老两口的命吗?何东阳失落而无奈地看了丁雨泽一眼,说:“也只能这样了!你先把情况搞清楚。蒋书记和高市长那儿你就不用管了。”

“那我现在把手头的事处理下,马上就去。”

何东阳点点头。丁雨泽刚走到门口,何东阳说:“要不这样吧!中午还有个接待,我非得参加。下午了我和你一起去,家里出这么大的事,老两口肯定很悲痛,我去了也有个支撑。到时候,我不露面就行。”

下午接待完,何东阳没回公寓,直接到办公室。刚一上班,秘书张轩宇就进来了,手里拎个手提袋,往何东阳桌子边上一放,说:“这是吴局长送过来了,说是安县长给你带的东西,我放这儿。”

何东阳只在嘴里嗯着,根本没理会张轩宇说的什么东西,说:“我知道了!”然后拿起电话给吴国顺打,把胡亚生的情况简单说了,就让吴国顺让吴国昌把他的车开来临时用一下。吴国顺急道:“要不,我也跟你一块去吧?”

“不了,人多眼杂。你就不去了!”何东阳道。

这时,丁雨泽拎着包里来了。何东阳挂了电话,说:“我们走吧!”刚转身,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刘海滨,夹着个包,神色紧张地说:“市长,有个紧急情况要跟你单独汇报。”何东阳看了一眼丁雨泽,原坐回到了椅子上。丁雨泽跟刘海滨打过招呼就出去了。

“说!什么情况?”

“我们调取了看守所视频录相,确定闫长荣就是导致白嘉元自杀的嫌疑人。早上已经对闫长荣实施了刑事拘留。另外,在我们对他采取措施前,从电话监控中发现,他跟两个人通过好几次电话,只是时间都很短,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刘海滨紧张地说。

“谁?”何东阳急道。

刘海滨压低声音道:“一个是龙永年,另一个……是谢书记!”

“什么……”何东阳张着嘴,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刘海滨,沉思半天,叮嘱道:“查,继续查!一定要注意保密!”。刘海滨离开时,何东阳又一次补充道:“有什么新进展,随时向我汇报。”

何东阳下楼后,吴国昌亲自驾着车已经在下面等着。坐进车里,何东阳头靠在座位后背上,闭上眼,想到胡亚生,想到白嘉元的死,想到龙永年和谢明光,心情越发地沉重。

不一会儿,何东阳迷糊了,像是在做梦,又像不是,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电话还是胡亚娟打来的,接通后,胡亚娟几乎是在大吼:“何东阳,我爸不行了!你这会在哪儿?”

真是祸不单行!何东阳啊了一声,道:“我正在路上,赶紧把人弄医院啊!”

“我们正往医院去……呜呜……”胡亚娟又开始哭了。

何东阳心里彻底发毛了,怎么事情全凑一块儿了呢?挂了电话,何东阳朝吴国昌道:“国昌,车稍开快点吧!”

“市长,怎么了?”丁雨泽何东阳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对,于是低低地问道。

“老丈人不行了,现在正往医院送。”何东阳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围栏,无奈地说道。

“哎!一定是知道亚生的事情后一时心急……”丁雨泽说道。

赶到金州市人民医院时,何东阳已经听到胡亚娟在楼道里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吴国顺老婆邓红一边拽着胡亚娟,一边抹泪。丈母娘摊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旁边几个亲戚死劲地往起拉,大喊着:“亚娟,你妈昏过去了!”胡亚娟马上停止嚎哭,扑了过去,不停地叫着妈,喊道:“医生,医生……”何东阳快步跑了过去,丁雨泽一把将何东阳的丈母娘抱住,在何东阳的帮助下,抬上了医护人员推过来的单架上,朝急救室跑去。胡亚娟看见何东阳,也追了上去。

丈母娘醒过来了。胡亚娟和邓红,还有丈母娘的一个姐姐,一个妹妹陪着。何东阳才从病房里出来,准备去看看老丈人。丁雨泽一直跟在身后。何东阳转过身说:“你去公安局吧!另外,把老丈人过世的情况给讲讲,看能不能让胡亚生回来一下。”

丁雨泽沉沉地答道,转身离开了。

太平间,老人家静静地躺在那儿,神情里似乎还保留着临走时的焦急和等待。那一刻,何东阳的眼泪已止不住。老人家淡泊一生,无欲无求,里里外外的事都由丈母娘掌控着,自己刚在退休后喝点小酒,听点小戏,后来喜欢上了溜鸟,生活似乎也很平静。自从莫名奇妙地得了高血压,连酒也戒了。何东阳每次回来,他都要跟何东阳端几盅。丈母娘在一边唠叨,说医生一口酒都不让喝,可老丈人却平静地笑着说:“东阳在外面工作,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喝点吧!我还能陪东阳喝多少回呢?喝了一回少一回啊!”这样一说,丈母娘嘴就软了,默认了。何东阳也最多让老丈人喝三杯,算是意思意思。因为降压药不停,所以血压一直还算平稳,只要心情好,没什么大起大落的事,没什么大碍。谁知,这次胡亚生的事,竟然把老丈人送上了不归路。胡亚娟说,胡亚生是在单位上被抓的,胡亚娟和丈母娘商量好不告诉老丈人。谁知道老丈人下午去溜鸟,听到了些风声。鸟也不溜了,赶回家里质问丈母娘。丈母娘说儿子出差了,没这回事。老丈人又把胡亚娟叫来质问,胡亚娟说的话跟丈母娘一样。但丈人怎么都不信。这样一来二去地追问,最后就发火了,当胡亚娟把事情讲了后,当时老丈人就跌过去了。这一跌倒,就再也起不来了。

回到病房时,金州市政府市长高冰已带了好些人过来了。大部分人何东阳都很熟悉,见了面,何东阳一一握手,表示感谢。高冰说了节哀顺便之类的安慰话后,看着金州市政府秘书长说:“杨秘书长,何市长的事就是金州市政府的事,马上组织一个治丧领导小组,把老人家的后事办好。”

“谢谢高市长,这个就不麻烦了,大家还有正常的工作要做。”何东阳谢绝道。

“这怎么能行!听我的,老人家曾经为金州的发展也是做出过贡献的,现在走了,我们得送送。”高冰的口气就是不容改变的意思。

何东阳不再争了,和高冰一起进病房看丈母娘。

高冰离开医院时,握着何东阳的手说:“何市长,情况特殊,我就先不招呼你了,你先忙完这边,改日我再专门宴请。另外,有什么需要的,你随时让丁主任跟杨秘书长说。”

何东阳沉沉地笑笑,说声谢谢。等高冰走后,何东阳马上给高天俊打电话请假。高天俊一听,也很着急,在电话里安慰了一阵子。晚上,金州市政府办的工作人员已经布置好了灵堂。本来金州市政府杨秘书长一定要在大吊唁厅布置,何东阳不同意,觉得那样场面太大,影响不好。最后在何东阳的坚持下,才选择了市医院小吊唁厅。张筱燕带着西州市政府办的几个人也来到了金州。

丁雨泽从公安局回来时,西州市公安局李局长也陪着过来了。李局长当然记得何东阳对他的好,所以听说何东阳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心里也很不安,就跑过来跟何东阳解释。在跟何东阳汇报了胡亚生的犯罪情况后,又说:“按理说,让胡亚生送老父亲一程,也是合情理的。可这事……”公安局长后面的话就显得很吞吐,道:“这个,我恐怕做不了主……”

何东阳说:“老李,法律上的事我懂,你别说了,我不能难为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李局长表情很是难堪,道:“何市长,真是对不起!要不,你给高市长说说,他是金州打黑行动领导小组的组长。”

何东阳说:“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胡亚娟和丈母娘哭了整整一天了,到晚上时已经哭不出声音了,目光呆滞地坐在旁边,看其他人忙前忙后。何东阳看着胡亚娟说:“你早点陪妈回去,今晚,我替亚生来守灵!”

丈母娘一听何东阳说,马上老泪纵横道:“老头子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死了连儿子都见不着。”没说完就坐在那儿呕呕地哭了起来。何东阳看着丈母娘伤心的样子,心里也很难过。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在没有宣判之前,犯罪嫌疑是不能跟外界的任何从接触的,包括最亲的亲人。可现在他要破了法律的界限,这嘴也张不开啊!好说歹说,胡亚娟才把丈母娘哄回家。

这一夜,何东阳决定自己替老丈人不孝的儿子来守灵。金州市政府办的人忙帮完都走了,只有张筱燕带的西州政府办的人陪着何东阳。何东阳要他们都回宾馆去。丁雨泽说:“市长,你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吊唁的人都到了,你会受不了的。我替你守着!”

张筱燕也在旁边劝着。何东阳含泪道:“你们不用管我。老人家一辈子不容易,到走了总不能亲人都不在他身边。”

何东阳仰起头,望着吊唁厅,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在临走时,不知道会是以怎样一种心情期盼着他们的儿子能在自己身边,可何东阳却还奔波在工作中。最终留给父母的不知道会是什么,可留给自己的却是一生的愧疚和遗憾。这一刻,何东阳突然就想到了孝这个词。胡亚生用自己罪不可舍的奢华与糜烂,换取了要用一生也偿还不尽的苦痛。他用罪恶的手获取了罪恶的物质,让父母享受着罪恶带给他们的暂时的快乐,这是孝吗?

这一夜,何东阳代替胡亚生,充当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