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把手3

4、官场内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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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充满了无数个未知,官场又何尝不是这样?

何东阳出院后,带着宋银河、丁雨泽和张轩宇马不停蹄地去了省城。他要抓紧在春节前再拜访一下个别主要领导。当选了市长,得把该表的心表表,该汇报的工作提前做个汇报。早请示,晚汇报。虽然是老黄历了,但在官场却是屡试不爽的秘诀。路上,何东阳问宋银河:“老宋你现在虽然是名正言顺的政协副主席了,但在政府秘书长到位之前,你还得两头跑啊!”

宋银河笑道:“我知道。只要市长不嫌烦,我本人没意见。”

何东阳说:“那边事情本身也没多少,你就两边看着,我想不会有多长时间的。”说完,又问:“柳市长和陶市长的秘书,还有公寓都给安排好了吧?”

宋银河说:“都安排好了。他们都已经住进去了。秘书也是经他们同意后从部门选调的。”

何东阳点点头,说:“从省城回来,我们就开个常务会。把分工明确一下。”

宋银河马上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何东阳说:“丁主任初步草拟了个东西,你先看看。”

何东阳接过,低头看起了市长副市长分工的文件。

何东阳看了一会儿,头也没抬说道:“工业这一块就让重志同志来分管好些。他在省发改委呆的时间久。另外,心武同志除了现有的不变,把旅游和招商引资这两块划过去,我们一定要把他的长处给发挥出来,你说呢?”何东阳呵呵地笑着又把纸递给了宋银河。宋银河接过来原又装回包里,也笑着说:“市长就是市长,每个人的长短都在掌控之中。这样分工更适合个人特点。”宋银河当了政协副主席,对政府而言就像借来的猫一样,再没有像往常那样对何东阳怯丝丝的,说起话来就轻松了很多。

何东阳说:“那是,毛老人家自己不放一枪,拿下了江山,凭的就是这个嘛!”

大家都笑了起来。

车里一时陷入沉默。何东阳就想起了柳重志和张筱燕,就觉得官场往往也很富戏剧性,这两口子,曾经一个在上面,另一个在下面,日子过得七零八落的,柳重志已经与另一个女人公开化了,只差撕那张纸了,张筱燕心有不甘,总想有一天回到省里去,破境重圆。可这次,张筱燕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可丈夫柳重志却又下来了,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呢?

拜完了计划要拜的佛后。何东阳还要看望三个人:韦一光、谢明光,还有张筱燕。至于韩菲儿,何东阳不打算见了。

韦一光曾经也是何东阳的对手,但官场的玄妙最后把他推向了一个非理想的境地。在何东阳看来,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那个实腾腾的权位,更多的还是那份曾经共过事的情感在里头。韦一光也算是落难,但并没有因为韦一光远离权力而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样做人,是不是也太势力了?何东阳与韦一光平日里也电话短信常来常往,关系倒反而铁了起来,很多知心话都可以互相诉说。

电话打通时,韦一光的笑声比过去更爽朗,更悠然了。说自己好久没到单位去了,这不,马上过年了,到单位上把有些事情处理一下,准备过年。

韦一光的办公室足有50平米,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只是诺大的办公室里没什么生气,墙角的几盆鲜花,叶子上落了很多尘土,因长时间没人浇而变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韦一光热情地呼人来泡了茶,说:“东阳啊,我现在夏天是姜太公,以钓鱼为生;冬天是老学生,跟着省协主席练书法。闲来无事,也搞搞奇石鉴赏。”说着从书柜里拿出一本名叫《石魂》的书,递给何东阳,说:“我今年就做了这一件事,你给点评点评。”

何东阳看着红光满面的韦一光,又看看封面上“韦一光著”几个字,大为惊叹道:“没想到啊,一光,你有这么一手,以前我怎么没发现。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韦一光呵呵地笑着摆着手说:“哪啊,这不闲来无事的结果嘛!里面都是些胡言乱语,写石之百态,发人之幽思,你好好给提提意见。”

何东阳翻阅着,认真地看了开篇第一章。“石,自然之魂!它以静态之身观世间万象,沉静、幽远、无私……”正面配了一张彩色的石头图片。何东阳又接着很快翻动着书页,直到把一厚本书全部翻完,把书合上,紧紧地握住书脊,定定地看着韦一光说:“一光啊,没想到,你弃官从文了,而且还这么有成就。”

韦一光笑了一下,脸上掠过淡淡的失落说:“我还能怎么样?刚到这里上班的那一段,我简直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你想,曾经前呼后拥,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天天都有说不完的事,见不完的人,吃不完的饭。这不,突然什么都没了,像坠入无人之境,谁能受得了?我挣扎着还是走出来了。内心的阴影都是自己给自己设定的,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现在,我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很多事情也想明白了,倒不觉得退出纷扰的官场是一种遗憾。说句叫你笑话的话,我正在写一本小说,叫《石头记》,目前写了十万了,已经跟出版公司签约了。”韦一光说到后面就满脸兴奋,浮云全无。

“是吗?敢情要成为曹学芹了?”何东阳又大嘱一惊道。

“呵呵,写着玩玩,打发时光而已。哪儿跟大家比呢?”韦一光又道,“书出版了,我会给你带去,请你批评指正。”

韦一光谈笑风生,全然没有官场的微妙与小心。何东阳突然被韦一光目前的生活状态感染了。有朝一日,他这官要做不下去了,他也要像韦一光一样,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临走时,何东阳给韦一光留下了一张5000元的购物卡。韦一光笑笑并没有推辞,只说声:“谢谢你,我收了!”

何东阳的车刚出门拐向路上,没走多远,就被一辆冲上来的奥迪堵到了路上。伍健只好紧急刹车。何东阳身上晃了一下,问伍健:“怎么回事?”

伍健气极败坏的说:“奥迪有什么牛逼的。”

正说呢,奥迪的车门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女士,一转脸的工夫,伍健先惊叹一声:“哟,原来是张市长。”说完笑笑转过脸看着何东阳。

何东阳推开车门,走下去。张筱燕已经笑盈盈地站在车下面,说:“大市长来,也不打声招呼,我这是前追后堵才把你给抓住,要抓不住是不是就这样跑了?”

何东阳握住张筱燕的手哈哈地笑了起来,道:“这不,正准备去找你解决中午饭呢!”

张筱燕撅撅嘴道:“切,谁还不知道谁,要不抓个现形,谁知道还跟哪个美女共进午餐去了。”

何东阳实在受不了张筱燕这张嘴,说:“我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都是湿的。”张筱燕继续贫嘴起来。过去在一起共事,她多少是要给一把手一些尊严,可现在不共事了。张筱燕彻底变成了一个灵牙俐齿的可爱的女人了。她接着说:“那既然这样,就走吧?”张筱燕伸出右手指向自己的黑色奥迪,何东阳回头看看伍健。张筱燕说:“伍师傅,也一起走吧?”伍健赶紧说:“我就不去了,还有宋秘书长几个人呢?”何东阳冷冷地瞪了伍健一眼。伍健知道自己把话没说对,只好不吭声了。张筱燕说:“也行,我今天先单独审讯你们市长,去给宋主席说,明天中午我宴请大家。”何东阳无奈地跟上了张筱燕的车,伍健驾着车回了宾馆。

张筱燕自己驾车,何东阳坐到了副驾驶位置。车子启动后,何东阳说:“以前没见你开过车啊,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张筱燕看了一眼何东阳,又看着前方,道:“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我驾龄都快十年了。”

“是吗?检讨检讨,深刻检讨。”

“说,吃什么?还是老三样?”

何东阳笑笑,他不爱大鱼大虾,就爱猪蹄、白菜、拉条子。常被张筱燕戏谑为“老三样”。何东阳说:“我就这个命。”

“别,这才是富贵命呢!”

一路上拉拉杂杂开着玩笑,张筱燕时而大笑,时而窃笑,时而转过脸来瞪何东阳一眼。何东阳一直觉得,张筱燕是他见的女人里,久处官场而受官场污染最少的人。她不算计,不内斗;只谋事,不谋人。所以,何东阳一直感觉张筱燕的笑是从心里发出来的,而不是官场惯用的“浮笑”。跟她在一起,没有心累,更多的是开心。

不一会儿,车子开进了一个叫“幸福里小区”的大门。何东阳问:“这是你家?”

“是的,我一个人的家。”张筱燕注视着何东阳无奈地笑道。

何东阳本来想问是不是方便,张筱燕早知道何东阳顾虑的是什么,一下子就把何东阳的嘴给堵上了。何东阳不说什么,跟着下车上楼。又问:“老三样家里有吗?”

张筱燕说:“不上去怎么知道有没有。”

何东阳不吭声了。

房子很大,但装修简单明快,以白色调为主。一个人住确实显得有些空旷了。张筱燕泡了茶,指着沙发说:“你先喝茶。”说完转身朝厨房走去,何东阳接过递上来的杯子,放茶几上,跟着张筱燕进了厨房,说:“我帮你吧!”

“怎么?不相信我的手艺?”

“不是。我确实饿了,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是这个新家里来的第一位男客人。让你进厨房,太不客气了。”

“我们都被网络上妖魔化成了一对老情人,还讲什么客气。”何东阳说着,开始帮张筱燕开始掰葱捣蒜。他惊讶于张筱燕居然早就备好了猎蹄,而且还是已经卤好的。就摆在案板等着切呢!娃菜菜也是切好的,放在一只蓝子里。张筱燕正忙着和拉条面,听见何东阳的话,转过脸来笑道:“我才不管把我们妖魔化成什么,走的正行的端,爱说什么说什么。再说了,现在想说什么也八竿子打不着了。”

何东阳蹲在地上,抬起头笑笑,说:“都过去了。”又岔开话:“你也喜欢吃猪蹄?”

张筱燕拿过一个小板橙让何东阳坐,呵呵地笑道:“是啊。”何东阳疑惑地看着她说:“没见你喜欢过这东西啊!”

“人的爱好也会随着时空的变化而变化的。”张筱燕道。

何东阳明白了,张筱燕一定是知道他来省城,提前做了准备的。问:“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省城?”

张筱燕这才把昨晚给张轩宇打电话的事讲了一遍。

不一会儿,饭就做好了。张筱燕说:“你是第一个在厨房里帮我做饭的男人!”说完,端着菜出了厨房。

张筱燕打开一瓶红酒,给两个人都斟好。两人边吃边聊。张筱燕说:“你说,人生是不是很戏剧性啊?我死皮乞白赖地找祝书记调回来,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谁曾想到他却又求着蒋省长到下面去,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跟他再谈了吗?”

“谈了。那女孩怀孕了,在他们单位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不,他才托人说话要到下面市州去工作。我知道他现在也焦头烂额的。”张筱燕停下手中的筷子,咬着嘴唇,低声道。

“那你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能有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一天。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我们喝酒。”张筱燕说着端起酒杯,将何东阳手中的杯子碰得叮当作响。然后咕咚咕咚将半杯红酒喝了下去。

何东阳喝着酒,目光一直没离开张筱燕的眼睛。突然觉得这酒喝起来很苦,很苦。张筱燕脸上漫过阵阵红晕,也拿目光盯着何东阳的眼睛,盯了一会儿,然后苦涩地笑笑,说:“你这个大市长给我说说,我怎么办?”

“别这样忧虑,人这一辈子没有哪一样是顺风顺水的。我想,你和重志是走岔了,心灵上的岔路。回去了,我瞅空子跟他沟通沟通。”何东阳劝慰道。

“别,千万别。别人都可以找他沟通,唯有你不行。”张筱燕坐直身子,大瞪着眼说。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不清楚。前一阵子网上关于我们俩的谣言,早就传到他耳朵里了。他去西州之前,我跟他谈的时候,他还说些这事呢!我知道他心里对你耿耿于怀。你说,我们这什么事没做,到底背的是哪门子的黑锅?”

何东阳无奈地笑笑,心想,柳重志作为常务副市长,如果带着这种心态,能配合好他这个市长的工作吗?看来,走了一个谢明光,又来了一个“谢明光”。官场永远没有太平。

张筱燕明白何东阳在想什么,又说:“其实,柳重志这个人本性还是不错。只是心眼有些小,有时候总觉得他不像个很大气的男人。我心目中的好男人,就是那种能拿得起放得下,大度开怀,大事抓得着,小事不计较的人。而他离这个好像还有点远。不过,你只要把他抬称着些,他就屁颠屁颠什么都干去了。”

何东阳笑笑,说:“谢谢你给我支招!”

“我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已不是过去的我,即便最坏的时候,我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何东阳说:“这还差不多!日子总会一天天过去的,没有谁会被挡在日子这边的。”说着,把自己的杯子跟张筱燕的杯子紧紧地碰在了一起。

晚上,何东阳给谢明光打电话,电话却是关机。何东阳怔了一下,心想,既然关机,那就不看也罢。于是就给省电视台的老同学贺进东打了电话。贺进东恰好在家,让他直接过去。

那一夜,何东阳与贺进东杯来盏去,喝到了夜里2点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