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谷为民,正站在西州大桥下边的河滩上,凭吊着21名罹难者。
谷为民这次是专程去西州、金州、北州三市进行消防安全大检查,同去的由省公安、安检、消防等部门的主要领导。他第一站就来到了西州,每当他走进西州大地,就由不得让他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在这片热土上,他从区委书记干到了市委副书记,然后由市长干到市委书记,一共工作了将近二十个年头,他用他的生命、才华和心血,奠定了他今天的地位,要是没有那些年的付出,没有那个时段建立起来的人脉关系,他恐怕早就进了省人大或者省政协的某个部委,哪里还能当上副省长?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微妙,机会来了抓到手就是你的,要是放手了就成了别人的。如果当初他不下决心建立一座西州大桥作为他的政绩工程,于多运就是想提拔他也没有足够的说服力,这一切都让他赶上了,才有了他今天的辉煌。可是,一场特大暴雨,却将他的希望和自豪彻底灰飞烟灭了,坍塌的不光是大桥,而是他的人生支柱和信念。当省事故调查组进驻西州市进行事故调查时,他真是诚惶诚恐度日如年,如果汪海稍一动摇,把大桥坍塌的原因坐实到质量问题上,他这位原任市委书记能脱得了干系?好在有于多运从中斡旋,才让他平安地度过了这一劫。
这次来西州,他没有去市区,而是直接来到了西州大桥下面的河滩上,看着断桥,看着正在修复大桥的工人们,他的心一阵阵酸楚,不由得默默地垂下头,向这21名罹难者表示沉痛的哀悼。其实,在大桥事故发生后,他本来是要赶来查看的,只不过当时他去阳州市抗洪救灾第一线指挥抗灾,等回到省城,又赶上省事故调查小组进驻西州,为了避嫌,他一直拖到了现在才来。为了修建这座大桥,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到头来,这项让他引以为自豪的工程却成了他人生中的滑铁卢。他默默地闭上眼,在心里为21名亡灵祈祷:我谷为民为你们祈福,天堂里没有纷争,祝你们安详,也请你们饶恕我吧,这不是我的过错,而是老天太无情,安息吧……
他在西州打算呆了两天,一天在市里,一天到下边的县区走走。西州这边的领导还算热情,高天俊和何东阳一直陪着他开会视察,晚上回到宾馆,高天俊又匆匆赶来看望他。高天俊过去给他当搭档时,还是不错的,没有给他出乱子,也没有对他使绊子,让他平稳的高升之后,高天俊也顺理成章的坐上了一把手的位子上,这正是高天俊的聪明之举,也是他欣赏高天俊的地方。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前脚刚走,高天俊后脚又搞了一个30亿的有轨电车项目,这不仅在全省,在全国来讲也是一个非常起眼的项目,他当即气得差点晕了过去。这个高天俊,我真是小瞧了你,平时看上去非常圆滑没有多少棱角,没想到野心真还不小,想效仿我的成功之道,又想以绝对的优势压倒我,成为下一届副省长的候选人,这个算盘打得真是不错,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了,铁大钳子小,一个人口刚过一百万的城市,经济收入还敌不过周边的金州和北州,需要这么夸张的搞一个有轨电车吗?更使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的工程交给谁干不行,为什么偏偏又给了周大龙?这不是踩他的脚后跟吗?要是周大龙出了点什么事,岂不是让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这个高天俊,说他聪明,他比谁都聪明,说他愚蠢,他比谁都愚蠢,怎么没有一点儿政治远见?
在宾馆的会客室里,谷为民当然不能直接说透这些事儿,高天俊也不便给他讲透这件事儿,他们俩只好打着哈哈,虚与委蛇,反而觉得十分的别扭。好在在大桥坍塌的问题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他不想出事儿,高天俊也同样不想出事儿,一直在为他合稀泥抹光墙,这一点,倒是让谷为民感到很欣慰,之所以如此,他才谅解了高天俊的种种不是。
高天俊告辞而去后,还有大片的空余时间,他早就计划好了的,是想单独约见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让他一想起来就**昂扬的女人,是陪了他三年多的露露,如果他不离开西州,也许他们现在还在一起。当年他高升副省长后,也很犹豫,带她一起去省城,又怕惹来麻烦丢了官帽子,放弃她,有些舍不得。最后,他还是很勉强地说,要带她走,想看看她的反应如何。她说要考虑考虑,这一考虑,就成了永远的分别,他没有催她,她也没有逼他,就这样,一晃四年过去了。散了也好,自从八项规定公布以来,纪检部门对党风党纪越抓越严,如果把她留在身边,不吃嘴馋,吃了难以消化,稍有不慎,被人抓住了把柄,这一辈子就完了。他输不起,也不能输。就这样,他虽然在心里常常念叨着她,但是,他又不得不忍痛割爱。好在白露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子,知性大度,能进能退,如果遇到一个下三烂女人,死缠难打地跟着你,不把你拖死才怪。时间就像一杯酒,越久越芬芳,而白露于他,就是如此。他这次来西州,并不是重温旧情,更不是再续前缘,他就是想见一面,顺便再送给她一张卡,那卡上存有二十万元的人民币,他只是作为感谢,或者是报答,想留给她一些钱作为零用。
他从手机中查出了她的名字,还在犹豫,打不打?如果打了,她不来,让他多尴尬。如果她来了,被外人盯上了,他又如何做解释。当他把问题想到这一层面时,脑海里突然一个激灵,想到了纪委的欧阳雪,她不是早已进驻到西州了吗?如果这事被欧阳雪察觉到了,那不是自掘坟墓吗?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门铃,会是谁呢?他根本没想着再会客,但是,既然来人了,他也不能不见。他关了手机,上去打开门,进来的却是副市长吴前程。吴前程是他任区委书记时的秘书,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算是对他忠心耿耿。他们在下午的会议上已经见过面了,他此刻赶来,必定还有别的事,他只好热情地把他让了进来。
落座后,寒暄了几句,他就直奔主题道:“前程,在西州干得还舒心吧?”
吴前程呵呵笑着说:“谁都知道我是老领导您的人,您离开西州后,高天俊自然要重用他的人,我也只能尽职尽责地干好手头的工作,不要让他挑出毛病来就行了。”
谷为民听这了番话后很受用,就点了点头说:“听说西州的班子到年底要进行一次大调,到时候我为你争取往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上挪一挪。”
吴前程一听就激动了起来,高兴地说:“谢谢省长对我的关爱,只要你说一声,估计不会存在什么问题。”
谷为民呵呵笑了一下说:“那是当然的,我不关爱我的兵,让谁去关爱?不过,现在最让我担心的还是大桥的事,要是不再出现什么问题,平安度过,一切皆好,如果被纪委折腾出点事儿出来,我就怕想给你帮忙恐怕也爱莫能助了。”
吴前程自然听懂了谷为民的意思,便说:“谢谢省长,从目前的情况来判断,大桥坍塌的事儿应该平稳了,何成贵不幸意外身亡,被纪委查出他私藏一千八百多万现金和十一套房产,他的情妇马艳红可能掌握着什么秘密,准备去向欧阳雪举报时,死在了追债者的刀下。欧阳雪想拿已经死了的马艳红做诱饵抓捕凶手,在警察的围捕中凶手拿刀绑架人质,结果被赵常安当场击毙了。现在情况很明朗,问题出在何成贵身上,人死了,问题也就了结了。”
谷为民听完,长舒了一口气说:“真惊险呀,就好像上演了一部现实版的悬疑电视剧。不过,还好,凶手最终被当场击毙,否则,人质可就危险了。”说着,他呷了一口茶,继续说:“前程呀,可不能掉以轻心哟,这个欧阳雪不简单,她已经挖出了何成贵,也算是对上对下有了一个交待,为什么还要咬住不放呢?”
吴前程叹了一声说:“她这个人,很执著,软硬不吃。可能盯着的不光是大桥坍塌,还有有轨电车。我今天深夜拜访老领导,一是向你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二是,想听听你的指示。”
谷为民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吴前程,哈哈一笑道:“什么指示,我能指示你什么?”谷为民十分清楚,吴前程所说的指示是什么意思,他当然不能明说,就模棱两可地说:“你现在是西州的副市长,直接领导你的人是何东阳和高天俊,我也不能直接指示你什么。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干,你还年轻嘛,年轻就是资本,只要有机会,再上一个台阶不成问题,要不了几年,也就到了我这个位置了。”
吴前程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尽管他听出谷为民已经打起了太极,还是很高兴地说:“谢谢老领导对我的关心和鼓励,我哪敢跟你比?只能向你学,不断进取,争取更大的进步。”
谷为民这才说:“前程呀,你的政治敏感性很强,我一直看好你的,要记住我的话,机会是争取来的,不是等来的。机会往往稍纵即逝,太过犹豫,就会坐失良机,所以,该果断的时候必须果断。好了,不早了,我也该休息了,明天还得到江川县去调研,完了我就直接去金州,以后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联系。”
打发走了吴前程,谷为民再也没有心思约白露了。他只感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地逼近他,但是,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