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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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伦扛着孟红军等兄弟孝敬的几十斤野味,风尘仆仆出现在天井里时,刚好碰见妈妈牵着小妹妹陈静,从屋里出来。

妈妈看着长成了大男人,唇上的胡子已又浓又黑的陈伦,高兴得流出了眼泪。小妹妹更是拉着陈伦的手,不停叫着“二哥哥”。

晚上吃饭时,除了父母和三个弟妹,还有陈娟和钟云民。陈伦正想问陈程现在的情况,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孩子探头探脑走了进来,声音甜甜地朝程吉喜喊道:“爷爷,你们吃饭啦?我不吃哈!”

陈伦看着那小孩既嘴馋,又努力装出不想吃的样子很可爱,转脸问陈君:“这小不点是谁家的娃娃?真可爱!”

陈君把嘴向门外呶了一下:“是彭云竹的儿子,原来姓熊,现在跟到大哥改姓陈了,小名叫刚儿。”

陈伦笑着招手:“刚儿,你想不想吃肉肉?想吃就过来和我挨到坐。”

小家伙瞪着大大的眼睛:“我不认识你,不和你坐到一起。”

继父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想吃肉,你就过去和二叔一起坐嘛,他是你爸爸的弟弟,二叔,知道吗?”

“二叔?”小家伙把一根指头放进嘴里,专注地审视着陈伦:“你真的是二叔?二叔我不想吃肉肉。爸爸晓得了要打我屁股!”

陈伦“哈哈”大笑:“你过来和我坐在一起,想吃什么都行,想吃多少都可以,你爸爸绝对不敢打你。”

小家伙歪着脑袋正犹豫着,外面猛然传来的一声呼叫:“刚儿,你格老子又在守嘴了!”接着,一脸怒容的陈程大步走了进来,吓得那小孩子浑身一抖,马上转身对陈程说:“爸爸,来了个你的弟弟二叔,他喊我和他挨到坐,吃肉肉……”

陈程一把将小家伙提起来,走到陈伦面前放在板凳上:“你和二叔坐到一起慢慢吃吧,不要吃多了肚子痛哈。”

陈伦发觉陈程脸上的气色,较之上次看到时好多了,心里明白他和家里,特别是和继父之间的矛盾,已然缓和了,暗地里出了一口长气。

吃过饭,陈伦摸出了油纸包着的一个小盒子交给继父:“这里面有麝香、虫草和贝母,我晓得你喜欢这些东西。”

继父接过小盒子笑得嘴都合不拢,直奔里屋去了。陈伦把大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捡起一只风干牦牛腿递给陈程:“这是资格的牦牛肉,你拿回去挂起,想吃的时候割点下来炖萝卜,味道真的好惨了!”

因为陈娟住在家里,没有必要单独送她兽肉,陈伦把一条“大前门”香烟从中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钟云成:“对不起,走得匆忙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五包烟送你表示我的心意。”

钟云民接过香烟笑得很勉强:“谢谢你了,改天有空到我们家去吃顿饭!”

半个小时后,陈伦来提着一块麂子肉,到了位于北操坝对面的县委家属院。正想打听高部长家住什么地方,却看到高建英的妈妈,端着只撮箕从一间屋里出来。赶紧迎了上去恭敬地叫道:“高妈妈您好!”

高建英的妈妈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年轻人,好一阵才迟疑着问道:“你是陈伦吧?长这么高了!”

陈伦点着头答应道:“是呀,我就是陈伦,高妈妈您认不出我了吗?”

高妈妈放下手里的撮箕,举起手来比了

一下陈伦的高度:“你现在都这么大的人了,我当然认不得了!工作了吗?好多年没有看到过你了。”

陈伦递过那只麂子腿:“我在高原上工作好几年了,这都回家探亲好几次了!”

高妈妈接过黑不溜秋的麂子腿,眯着眼睛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陈伦弯腰把嘴凑到她耳边:“这是很好吃的麂子腿,送给高大伯下酒。”

高妈妈脸上写满了慈祥:“他个老家伙,喝不动酒了。心脏不好,不敢喝了!”

“建英在家吗?”陈伦望着高家的大门,心里有了点紧张。

“她不在家,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她让我给带的东西回来……”听说高建英不在家,陈伦很失望。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陈伦出得门来,刚走到街对面彭云竹家门口,被两个背卡宾枪、提大剪刀的年轻人拦住了,指着他的裤子说:“国家有规定不允许穿小管裤,请你马上把裤子脱了,不然我们立即把裤子给你绞了!”

陈伦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皱着眉头问:“国家规定不准穿小管裤?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规定的呀?”

长得胖点的年轻人板着脸训斥道:“你是干啥的?国家不允许穿小管裤的规定都不知道?”

稍微偏瘦的人用剪子指着陈伦:“你家住在哪里?干啥的?我天天在这一带巡逻都没见过你,老实交待哪里来的流窜犯?”

陈伦火了,伸手拨开他手中的剪刀,一字一句骂道:“放你妈妈一裤裆臭屁!老子堂堂工人阶阶、革命干部,你龟儿凭什么说我是流窜犯?”

瘦子被陈伦骂得说不出话,胖家伙指着陈伦的鼻子:“你态度放端正点,嘴巴干净点,把你的证件拿出来,不然就到民兵指挥部去!”

陈伦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红色的工作证和共青团员证、工会会员证递到胖子眼前:“看好了!本人为四川省林业厅下属森工局工作人员,家住幸福街三十号,昨天回到家乡探亲。你们所谓的小管裤,是本单位发的劳保裤,因为我们地处高原气候寒冷,适合穿小裤脚。你们所说的国家规定,我们单位没有传达!刚才这位说我是流窜犯,是对我极大的侮辱,今天如果不向我赔礼道歉,我就要找你们领导!”

两个年轻人认真看了陈伦的证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对望着。这时,街上已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其中有认得陈伦的熟人说:“这不是陈主任家的老二吗,人家可是正二八经的国家工作同志,你们凭什么骂他是流窜犯!”

也有人说“这些民兵指挥部的人,比解放前的丘八还坏,经常平白无故想抓人就抓人!简直目无王法。”

由于两个民兵不愿道歉,陈伦缠着他们不让走路,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一直到快十二点了,局面仍然僵持着。

街道杨主任赶来,问明了情况后,悄声对两个民兵说:“这事就是你们不对了。这个陈伦爸爸是汽车运输公司的干部,妈妈是县整顿财贸领导小组的组长,哥哥姐姐都是工人。这条街的人都知道他几年前就参加了工作,听说还提了干,是党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你们没有调查就骂人家是流窜犯,实在是对他的侮辱!”

杨大娘的一番话,使得看热闹的人齐声喊了起来,非要两个民兵赔礼道歉不可。两个刚才耀武扬威的年轻人,耷拉着脑袋,脸上冒出汗水。

恰好陈程骑着自行车回来,看到门前围了一大群人,以为出了什么稀奇事。正想把自行车推到对面停好转来看热闹,有人大声叫了起来:“陈程,你咋现在才来,你弟弟遭人家欺负了!”

陈程一面往自己家推着自行车,一面回过头问道:“我弟弟?哪个弟弟?是不是陈冲和同学打架了!”

“是你在森工局工作的弟弟,被两个民兵整惨了!快点来呀。”

听说陈伦被民兵“整惨了”,陈程把自行车一扔,返身冲进人群,拉着陈伦急急问道:“咋回事?他们是不是打了你?用枪打的还是用手?”

陈伦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两只手同时伸出,抓着两个民兵的衣领,怒不可遏地吼道:“日你妈,以为你们背着烧火棍就可以为所欲为?今天哪个动了我兄弟一手指,老子让他走不出幸福街!就是把你们的最高领导喊来,今天你们也休想走路!”

两个被抓着衣领的民兵,奋力挣扎着吼道:“你不要乱来哈!请你先调查清楚,我们今天并没有动手!只是……”

“只是啥子?只是个锤子!你们敢欺负我兄弟,老子今天绝不饶你们。”

正在这时,六个全副武装的民兵,以急行军的速度赶来了。领头者是位漂亮的高个子姑娘。

上面一件墨绿色小翻领西装,下着一条深色西裤,身背五六式冲锋枪,交叉在胸前的武装带,使得胸前很是丰满。

有些看热闹的人,见到这架式,担心受到牵连,被抓到民兵指挥部去审,悄然离开了。适才被陈程揪着衣领的两个民兵,见救兵来了。脸上无奈的表情立时转变,对着领头的姑娘委屈地叫道:“高队长,这两个家伙太猖狂了!把他们抓回去!”

有人不满地吼了起来:“民兵指挥部是你们家开的?想抓哪个就抓哪个?真的没有王法了!”

领头的姑娘看到陈程和陈伦,听着人群中的议论,白净的脸立时绯红,轻声对陈程说道:“陈程,你先松手,有什么话好说,大街上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陈程回头认真看了一眼高个姑娘,紧张的神情立时变得轻松:“好!我今天就听你的,先放了他们。当着大家,我们来评评理。”

陈伦自看到高个姑娘起,心跳就加速了。在信中无数次称他为丈夫的高建英,竟出落成了如此大美女,还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更没料到的是,他们会在这种场合下相见。

高建英弄清了情况,知道是手下人的错。当即快刀斩乱麻,以小队长的身份,代表民兵指挥部,郑重向陈伦赔礼道歉,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晚饭后,换了装的高建英来到了陈伦家。

因为前楼被姐姐和钟云民霸占了,探亲回家的陈伦,只好委屈到晾衣服的后楼,临时搭了个床。高建英来了,他也只能把她带到后楼去坐。

后楼的房间太大,而且除了床和一张旧书桌什么也没有。更重要的是,没有门,任何人都有可能随时进来。

刚在**坐下,高建英便轻声问:“你对我妈妈说:给我带东西回来?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看看!”

陈伦看看楼梯口没人,饿狼般扑过去紧紧搂着高建英,抓着她的手摸到自己胸前:“我把心给你带回来了,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高建英惶然地四处张望着,轻轻挣扎着悄声说道:“不要,你不要这样,谨防有人来看到影响不好。”

陈伦把她扑倒在**,吻着她,将手伸进了她衣服里。高建英紧张得全身发抖,两手紧紧抓着陈伦的肩,嘴里不住地说:“要不得!要不得呀……”

陈伦腾出手来解开了她的衣服扣子,解开了她的衬衣扣子。再伸手到后面解开了她的胸罩扣子,痴痴地望着她的两只**上结实饱满的**,身体内部有了强烈的冲动。有了立即要了她的想法。

高建英一只手横着遮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无助地抓着陈伦的肩,嘴里仍不停喃喃自语说着什么。

陈伦正想不顾一切要了高建英,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高建英浑身一颤,推开陈伦坐了起来,快速走到屋角整理衣服。陈伦气得一拳砸在**,恼怒地望着楼梯口。

是钟云民上来了,皮笑肉不笑地对陈伦点点头,径直往前楼走了。

高建英整理好衣服,用手梳理着凌乱的头发时,轻声问陈伦:“有没有梳子?刚才是哪个上楼来了?看到我们没有?”

陈伦拉开桌子的抽屉,找出一把旧木梳递给她:“是钟云民过路,管他看到没有,我又不怕他。”

高建英梳好了头:“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吧,坐在这里不好,连门也没有……”

陈伦想了想:“好吧,我们到外面去转一会。”

俩人走到大街上,沿着煤建公司巷子往河边走去。华灯初上的河两岸,不少人在散步,也有不少人在水码头洗衣服,黄果树下摆了竹椅竹桌,有一些人围坐在一起喝茶摆龙门阵。几个十来岁的少年,腰上系着竹编巴篓,手里端着撮箕在捞鱼虾。一些七八岁的小孩子,在河岸上追随着看热闹。几只肥实的鸡婆,领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在草丛中悠闲地寻觅食物。

从黄果树下穿过,到了清真寺后街,再穿过皮革厂和制鞋厂,是一大片开阔的田野。地里成长着葱翠的菜蔬,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泥土味和大粪味。

陈伦想搂高建英的腰,被她拒绝。想牵着她的手,也被她拒绝。陈伦不解地问她为什么?高建英说:“我天天带着人在街上巡逻,认识我的人太多。这一带晚上也会有我们的队员巡逻,看到了影响不好。”

两个人隔着一定的距离,在田野里慢慢走着,漫无目的一直走到十点多钟。机耕道上几乎看不到过往的人影了,除了偶尔传来的鸡鸣狗叫声,远处公路上时而响起的汽车喇叭声,夜幕下的郊区,已一片沉寂。

夜色浓了,高建英和陈伦靠得近了,不知不觉和陈伦牵到了一起。继而被陈伦搂着了腰,把头靠在他肩上,慢慢挪动脚步。

走累了,想找个地方坐坐,可地上都很潮湿,两个人除了薄薄的小手绢什么也没有,只好遗憾的继续走着。

好不容易,在路边发现了一间废弃的小房,陈伦钻进去看了一下:还不错,墙壁用石灰刷过,地上堆着一些干净的谷草,看样子,是庄稼成熟季节农人守护用的房子。

他拉了高建英进到小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激动地亲吻着她。高建英被动地配合着陈伦,笨拙地将身子紧靠在墙上,任陈伦在脸上、嘴里亲吻,任他的手伸进衣服里,伸到了裤子里。。。。。。

当陈伦松开了她的皮带,把她的裤子褪到双膝之下,急不可耐向她的禁地发起进攻。刚零距离接触到她两腿间,她如同从梦中惊醒,一把推开他,双手捂着脸失声哭了起来。

被推得后退了两步的陈伦大为光火,气恼地叫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嘛?”

高建英继续捂着脸哭着。陈伦提着裤子,傻傻地站地屋子中间,心里暗自揣摸道:怎么办?看来,高建英还没有过耍朋友的经验,更没有过性经历。严格的家教,民兵指挥部的工作性质。紧张、害怕和迷惑,令她不愿轻率结束自己的处女,由少女转变为妇女。可她又不忍拒绝。因为她是善良的,从小就心甘情愿充当了他的呵护。

很小的时候,她就从陈伦大而无神的眼中,读到了他对两性饥渴的强烈愿望。她愿意为了满足他而牺牲自己。或许哭过了,她会把身体给他,从而成为他的女人。

陈伦猜得不错,高建英很快止住了哭声,仍靠在墙上,伸出手,柔声对陈伦招呼道:“你过来吧,今晚上我把自己交给你了!”

半小时后,高建英发出一声惊呼:“咋这么多血?”

陈伦凑过去看,果然她两腿间有大量鲜血,而且仍不断有血水滴出,歪着嘴笑道:“这说明,你是真正的处女!”

一路亲吻着,跌跌撞撞走到县委家属院门前时,已近十二点。淡淡的月光下,高建英深情注视着陈伦:“回去好好休息吧!记住,从现在起,我是你的人了。”

陈伦正要转身,却不经意间发现,高建英的裤子湿了一大片,不禁有点担心:“我回去了,你进屋去洗个澡吧,看你裤子都湿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高建英低头看了看,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没什么事,你放心回去睡你的觉吧,我改天轮休时来看你。”

走在回家的路上,陈伦在心里说:“俗话说, 高建英和张春玉一样是对我最好的人。她既然把女人最珍贵的给了我,就一定要娶她,和她好好过日子。”

反革命的后代,将会娶革命领导干部的女儿。回想起苦难的童年,想起因为反革命爸爸,儿时遭受的歧视,陈伦心里有如打翻了五味瓶。

有了爱的滋润,有了姐姐兼爱人的高建英,回到家乡的陈伦生活得相当开心。他甚至想好了,再过几天就把和高建英的事告诉妈妈,同时也告诉姐姐和全家人。就算现在年龄不到,办不了结婚证,但至少也可以把双方老辈邀到一起,公开双方的恋情,让她正式成为他的未婚妻。

他相信,妈妈一定会因为他和高建英恋爱而开。因为多年来,妈妈一直对当初嫁了个坐牢的男人耿耿于怀,对反革命家属的身份痛心疾首。无数次叹息大好前程,因嫁错了人而被耽误。

如果,她当时没有嫁给牛振中。或许,就算没混到县级领导,至少也是个副县级干部;起码,不会为了孩子的生存而改嫁。

从小,她就希望孩子们以后有出息,能洗涮埋藏在她心之深处的屈辱,能使她有扬眉吐气的一天,能让她在人前挺着胸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儿子!”

陈程和彭云竹的婚事,令她伤透了心,感到了非常失望。陈娟和钟云民的婚事,使她感到了再次失望。如果陈伦的恋爱对像不尽人意,她不但会绝望。甚至有可能在今后的漫长人生中,于艾怨和悲叹中一直到老。

如果,陈伦的对象出自名门。对于多年来,一直在人生的路上艰难跋涉,为了子女健康成长,为了他们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拖着沉重的双腿踽踽而行的妈妈。将会是莫大的安慰,将会成为支撑她人生继续前行的动力。

周日,高建英来了,正和陈伦一起做饭。突然从天井里传来陈君惊喜的声音:“玉兰姐姐,好久没有看到过你了!”

玉兰?陈伦还没有反应过来,玉兰已经走到屋里来了。陈伦看着已经发胖,腰肢变粗、行动不再灵活的玉兰,发现她已和一年多前大不一样,行为举止像个三十岁的中年妇女,脸色惊人的难看,原本的红润和光泽,被病态的苍白和憔悴所取代。

而且,眼神是躲闪的,以往阳光青春的影子,已不复存在。不由在心里感叹,时光真是无情,仅一年多功夫,竟把一个靓丽的姑娘,改变成了一个怨妇似的女人。

玉兰瞟了一眼低着头剥大蒜的高建英,鼻子里发出一起冷哼,转脸看看面露尴尬的陈伦,夸张地怪笑道:“二哥哥,你不错哈,这么快就有了新的女朋友了!”说完,忿然转身朝门外走去。

高建英抬头看着玉兰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对陈伦说:“我认识她,她叫李玉兰,被我们抓了好几次……”

“她被抓了好几次?为什么!”陈伦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心里有点紧张。虽然,玉兰变得不可理喻,变得让他难以捉摸,但她毕竟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他至少不愿意她成为一个坏人。

高建英淡淡答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每次都是半夜三更和一些地痞流氓鬼混!好像还做过什么手术,在手术台上大出血,如果不是抢救及时,差点就没命了。”

玉兰做过手术,而且几乎丢命。难怪她的脸色那么难看、那么苍老,和一年多前相比,至少老了十岁。陈伦情不自禁摇了摇头:“真不明白,以前那么清纯,那么可爱而善良的姑娘,怎么一下就变得成了个在社会上混的太妹。”

高建英冷笑道:“你可能并不真正了解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她还在读书时,就和人有过男女关系。”

陈伦脑子里立时浮现出自己的第一次,难怪,当时她并没有出血,也没有张春玉和高建英痛苦的表情。难怪,她在他第二次进入后,不知所以地趴在她身上发愣时,遗憾地说他不行!

想到自己寄予深情的初恋,竟受到了无情的戏弄,陈伦非常生气,暗自发誓:格老子,李玉兰你太过分了!总有一天,老子要让你知道,玩弄人生,戏弄我的代价!

因痔疮没得及时治疗,加之过分抽烟喝酒和没有规律的生活,痔疮转化成了痔漏,陈程住院了。

这天中午,陈君提前回到家里,悄声对陈伦说:“二哥哥,你带我到住院部去看大哥哥好吗?”

陈伦笑道:“好吧,我们到街上去买点水果,一起到医院去。”

走到北门拱桥边,秤了几斤苹果付钱时,陈伦发现换衣服时忘了把钱包揣在身上,买了水果后兜里只还有二元零钱。想回去拿钱包,可又觉得医院离家很近。看了陈程就回家吃饭,不会再有用钱的需要,没有必要回家一趟。

彭云竹带着刚儿,在医院里服伺陈程。看到陈伦和陈君提了水果来,高兴得满脸堆笑,一边让坐,一边叫刚儿喊“二叔”和“二姑”。

胖乎乎的刚儿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陈伦:“二叔你手里提的啥子?”

陈伦笑道:“二叔手里提的是皮球,你会不会打皮球?如果会,我就送一只给你。”

刚儿笑着说:“那不是皮球,是苹果,苹果好甜的。”

彭云竹轻轻在刚儿嘴上拧了一把,板着脸训道:“你真的是个好吃嘴,就晓得吃,成天肚子胀得像个皮球,再吃就成死肚子了。”

陈程趴在**,扭过头对陈伦说:“这里睡到晚上有点冷,把你带回来那件厚毛衣和我换一下行吗?”

陈伦点了点头:“没关系,晚上吃了饭我就把毛衣给你送来。”

彭云竹感慨道:“还是亲兄弟好呀!”

因为陈君下午要上学,只呆了十多分钟,陈伦和陈君就告辞了。

走在医院宽阔的林荫道上,陈君忽然轻声说道:“二哥哥,你身上有没有粮票?”

陈伦在兜里摸了一下,苦笑道:“早上换衣服时,忘了把钱包揣在身上,现在这件衣服里还有二元钱,你想干啥?”

陈君不好意思地笑道:“医院里的面包很好吃,五分钱一个,我想……”

陈伦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怎么办?我身上可是一两粮票钱也没有呀。不然,我晚上给大哥哥送毛衣来时,为你买十个面包回去?”

陈君在裤兜里摸索着:“我有粮票,我们去买十个面包哈?”

陈伦忽然有了想流泪的感觉,赶紧摸出一元钱递给陈君:“你拿去买吧,回到家里我加倍还给你粮票。”

陈君高兴地蹦着,很快在医院小卖部买了十个面包回来,规规矩矩地递给陈伦:“二哥哥,快点吃,这面包真的很好吃。”

陈伦眼里噙着泪,从纸袋里拿了一只面包:“我只吃一个。”

陈君啃着面包对陈伦说:“二哥哥,你一会回到家里,不要对妈妈说我们买了面包吃哈!妈妈晓得了要骂我。”

“妈妈为什么要骂你?”

“妈妈说的,不准要你的钱,也不准偷偷在外面买东西吃。”

“可这钱是你的呀!”陈伦看着狼吞虎咽吃着面包的陈程,眼前浮现出自己儿时挨饿的情景,声音竟有了些哽咽。

回到家里,陈伦从钱包里拿出二元钱,趁人不注意塞到陈君手里,悄悄问道:“你把九个面包吃完了?”

接过陈伦递过去的钱,陈君不好意思的笑着,几步跑到天井里,回过身轻声说:“面包是发了酵的,吃到嘴里只有一点点。”

看着陈君小鹿般活跃的身影,陈伦嘴里自言自语道:“还是你们现在幸福哟!我们那时,连面包是什么味都不知道。”

假期很快就要超了,陈伦正收拾衣物准备返回单位,妈妈走了过来帮忙,忽然想起了什么,疑惑的问道:“你那件厚毛衣呢?”

陈伦头也不抬:“给陈程了,他睡在医院里晚上冷。”

“给陈程了?谁叫你把毛衣给他的?那个死犯人不听大人的话,偏要和彭云竹那烂婆娘结婚,祖宗八代的脸都让他丢尽了。现在生病了,晓得锅儿是铁铸的了!怕冷了?该背时!”

陈伦有点不悦:“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何必再骂他们嘛!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家长干涉儿女婚事的!”

“什么年代?不管什么年代,你们总是我生出来的,婚姻问题就得听大人的,像他那样就是不孝之子。”

“好!好!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行了吧?”陈伦直起身:“我和高建英耍朋友,你不会也有意见吧?”

妈妈转身往楼下走去:“你还小,还不到谈婚论娶的时候。”

陈伦尾随着妈妈下楼:“你认为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什么时候到时候再说,现在你马上到医院,把那件毛衣拿回来!”妈妈斩钉截铁的声音里,透露出刚毅。

陈伦正想反驳,却听继父阴阳怪气地插话道:“我说你才是吃多了,人家两兄弟之间的事,你插什么言?他愿意把毛衣送给他哥哥,你凭什么干涉?”

陈伦看了看冷着脸大口抽着烟的继父,心里忿然道:“管你们什么事?我自己的毛衣,凭什么没有自主支配的权力?这样坚决反对陈程的婚事,有必要吗?”

可他嘴里没有说什么,看着妈妈复杂的眼神里,隐隐透露出一丝渴求,他转身大步走到天井里:“我去把毛衣拿回来就是嘛!”

走到路上,刚才还艳阳高照天空,忽然阴了下来,大片的乌云很快集结,震耳欲聋的雷声,伴随着闪电,把天空撕裂。陈伦心里悲哀地想:人,活在世上真的很不容易,连自己一件衣物,都不一定能自由支配,更何况关系到人生的很多重大事件?难怪,古人很早以前便有了“身不由己”一说。

雷声更猛,闪电也更加肆虐地恣意**天幕,大颗的雨点开始降落。陈伦走进病房,将手中拿着的旧绒衣丢在**,红着眼睛哽咽道:“对不起!我来调毛衣。”

彭云竹瞪大眼睛张了张嘴,扭过脸看着陈程,陈程从**滑到地上,一声不吭地把厚毛衣脱下来递到陈伦手上:“出什么事了?”

陈伦接过毛衣大哭出声:“十年后再见!”扭过身朝外奔去。身后,传来陈程嘶哑地叫声:“陈伦……”

伴随着震撼得房屋颤抖的巨雷,闪电再次无情地撕裂天空。倾盆大雨狂泻而下,仅一瞬,陈伦从头到脚便被淋透。

第二天,身背冲锋枪的高建英,把陈伦送到了车站。趁人不注意,悄悄将一卷钱和粮票塞到他手里,泪眼婆娑地嘱咐道:“一路多保重!回到单位就给我来信。”

眼中不时浮现出趴在**的陈程,耳里不断回响起陈程嘶哑的呼声,陈伦接过高建英的钱和粮票,含着眼泪点点头,轻声说道:“回去吧,我很快就会给你来信,很快就会回来和你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