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自由了。和尚颂经般念念有词读完质量粗劣的刑满释放证明,望着高墙上岗楼里嘴叼着烟卷,神情吊二郎当的枪兵。扫视一眼监房大院坝子里神情各异的犯人,陈伦百感交集:四年多时间,就在这个正常人感到恐惧的地方度过了。
失去自由的一千多个日夜,在高墙深院里经历了生与死,水与火,美与丑,经历了太多的坎坷。陈伦总算大难不死、完整回复了自由之身!
自从五年前被捆绑得扭曲身子送进看守所,在令人神志崩溃的饥饿和精神摧残中,生不如死的熬了一年多。为求能吃饱肚子,大包大揽承认一切审讯人员强加的“罪”,盼解放一样从未决犯盼成了真正的犯人,终于转到了能吃饱肚子的劳改农场。长年累月日晒雨淋,超负荷的重体力劳动,加上惊人的食量,使得陈伦长成了身高一米八,体重七十多公斤的大男人。
有作家曾说过:“关在牢狱中的人,都具备高出一般人的智商。他们在某方面往往非常出色,只因为在某一问题上的偏激。使得他们把智慧错误运用而酿成大错,于是被剥夺自由成为犯人,为冲动付出沉重的代价。
不管他们所犯罪行是为了什么,也不管他们的犯罪出于什么动机和目的。但因为他们的犯罪给社会或民众造成了损害,理所当然应受到处罚。
这些犯了罪但还可改造好的犯人,被强迫从事劳动后,有相当一部分因为头脑中对罪行并没有真正意识,总认为冤枉,犯下罪行有正当理由和原因,并非平白无故做下穷凶恶极的大罪。加上失去了最为宝贵的自由,在枪杆子下从事强体力劳动,得到的却仅只有少得可怜的津贴和勉强维持生命的营养。他们一般下都有很大的怨怒,往往会想方设法,采取各种形式对抗改造。
某种意义上讲,监狱既可以算得上使人脱胎换骨、改造灵魂的学校,也可以说是一口大染缸。在这个大染缸里,一些长期作奸犯科的职业惯犯,充当着掌红吃黑的牢头狱霸,背着管教人员划地盘争利益,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鼓动人犯大打出手,在大墙内制造新的犯罪。
一个四进宫的老犯人,曾在酒后红着眼睛对陈伦说:“在这个人类最低层的生活圈里,信奉的是弱肉强食和强硬的经济基础。只要有钱,可以让所有人为你服务,也可以让八十岁的老头给你当干儿子,更可以随心所欲出入阴深、沉重的大门。没有钱,就必须要有实力,具有老虎一样壮实的身体,狼一样的凶残和狐狸一样的狡猾。甚至可能为了一颗香烟头的利益,谋杀一条鲜活的生命!”
住院部性情暴躁的陈院长,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的杨医生,直属农业队那让全队犯人害怕,却对他多有关照的指导员;监狱一队缺了好多颗牙齿的李老头;数不清的难兄难弟…….三年多劳改岁月在眼前闪过,陈伦抹了把莫名其妙流出的泪水,慢慢走出队部办公室。
以自由人身份走到镇上,漫步黄尘飞扬臭气熏天,散步的牛羊和狗比人多的街上。在路过桥头餐馆时,看到门前坐着一个头发凌乱、衣服肮脏,分辨不出具体年纪的妇人,怀抱着一个大声啼哭的孩子。
冷清的店堂,那一脸木然的女人,令陈伦想起这家小店曾经的辉煌和小餐馆三个服务员身上发生的事。
三个服务员中年纪最大的小玉,长得脸圆腰粗大盆脸,据说刚十六岁就和养路段一个工人结了婚,一年后儿子还没满月就离了婚,让脾气火爆的老公给打了回娘家。
小玉一脸憨相的父亲、曾经漂亮的母亲都是蓉城郊区人,不知什么原因到了高原。在这偏僻的小镇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州内其他县运输公司工作,唯有父母疼爱的小玉,离婚那年被镇供销社招了去当营业员。
营业员没干几年,她却死活不愿再干,竟擅自辞了职每天在家看书,白天看晚上看。不管厚的薄的,凡是能找到的书都看,把自己看得晕头转向,看得竟不知道身在何方。
镇上经常停电,停了电只能靠古老的煤油灯或白烛照明,不停电时电灯泡发出的光也昏黄暗淡,一年多时间下来,小玉把一双眼大眼睛看成了高度近视,却依然不想上班,不想到外面做事,除了帮妈妈煮三顿饭,余下的时间全部用于睡觉和看书。
小玉的爸爸是镇上集体所有制商店的负责人,管着仅有二十多平米的小商店。除了他自己,小商店唯一的营业员就是小玉妈妈。
这家集体所有制小商店实行经理负责制,但由于经理和下属的特殊关系。于是经理成了被领导者,每天在店里坚守岗位,无怨无悔把两个人的工作顶了。
大多数时间,小玉妈妈在家里,小商店所有工作都由小玉爸爸全面负责。偶尔负责人到镇上开会或到县城进货,营业员才会到岗。
已经二十六岁仍在家闲着的小玉,成了妈妈的心病。为女儿找一份工作,找一个婆家,成了她每天都得想好几遍的头等大事。
镇企业办在桥头上新开了一家炒菜馆,在小玉妈妈再三请求下,企办主任同意小玉到炒菜馆当服务员。
好说歹说企办同意小玉到炒菜馆上班,终于让她高度近视的眼睛,不至于严重到走路都看不到的程度!妈妈心里在感到了欣慰的同时,又开始为她的个人问题担忧起来。
桥头炒菜馆的生意好得惊人,每天中午十一点半,仅有的六张桌子就坐满了客人,一直要持续到三点过客人才会散尽。
下午五点半到晚上八点,桌子和椅子都没有空闲。炒菜的师傅和几名服务员,每天累得腰累背痛,直叫受不了!
到馆子里吃饭的客人,除了偶尔有几个过路的汽车司机,或兵站、监狱里的兵大哥,绝大多数是劳改农场的犯人。
这个小镇上每天商店购物,几家食店里吃饭的大部份人,都是农场附近几个中队单放的犯人,也有一些来自边远队的单放犯人。能够自由自在到街上的犯人,家庭条件都较好,穿得不比一般干部差,吃得更比一般干部好。
炒菜馆有一个负责人、一个厨师加小玉,小铃和小田三个服务员。小玉长得牛高马大一身肥肉,胸部和屁股特别发达,除了皮肤白得在高原上难得一见,没有丝毫吸引男人目光的特征;袖珍美人小铃的瓜子脸,秋波**漾的眼睛、挺直的鼻子以及小巧的嘴可谓完美。可身材太矮不到一米四五;小田身材如冬瓜,脸上的五官和肤色都让人不忍目睹。
除了小玉有过短暂婚史,小铃和小田还没谈过恋爱,处于感情上空白懵懂的阶段。刚从学校迈入社会,对一切都充满新奇感。
炒菜馆开业一年多,小田的肚子大了。是直属农业队晒场里的一个犯人,让她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小犯人。
让小田大了肚子的犯人姓余,一个来自蓉城的帅哥。原国有大厂工人,因为打架斗殴和乱搞两性关系,抓纲治国运动中被当作四人帮社会基础判了六年。于刑期即将完结的头一年获得指导员信任,调到晒场成为单放人员。
入住晒场,令所有犯人梦寐以求。直属农业队的晒场就在国道公路边,晚上睡不着时,可以通夜在公路上或小镇上转悠,也可以到镇上的熟人家喝茶聊天,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其他事。只要不耽误第二天的劳动,单放犯人晚上相当自由。以至于不少单放人员,于服刑期再犯新罪!
不过,这些让他们增加刑期的新罪,一般都是盗窃和男女之事,其中尢以搞大了当地姑娘肚子居多,
小余长得很帅,据说不论在学校读或在工厂上班,围着他转的姑娘不少。不到十七岁,就和学校漂亮的女同学偷吃了禁果!进入工厂后,更是三年睡了六个女人,成了厂里有名的恋爱专家!
厂里年轻女工喜欢他的帅气,喜欢他那张俊秀的脸和挺拔的身材,就连党委书记的小女儿,也让他给迷得晕头转向,放出狠话非他不嫁。可就在党委书记拗不过女儿,准备把他提为管理人员时,抓纲治国运动让他进了蓉城大监。
以前工作的那家大厂,对他爱得很深,早就为他做过二次人流的车间统计员。一直痴痴等着他,每月寄来十元钱零花钱并写了情深意长的信,信誓旦旦表示一定会等到他回去,做他永远的妻子!
陈伦看过那位痴情女子的照片,长得很漂亮,嘴角一颗黑痣,更增加了几份妩媚。
苦苦熬过了五年,只还有一年刑期就可以回蓉城的小余,到了晒场虽仍然还是犯人,却是一个充分自由的犯人了。
禁锢了五年在即将获得自由前,没能把握好自己,忘记了蓉城那位苦苦等待的女人。为了释放饥渴的原始本能,在复杂心理的支配下,很快让小田懂得了什么叫恋爱,懂得了男女之间的事情。让这个长相极差的姑娘,未及品尝爱的甜蜜,已然失却少女之身很快大了肚子。
幸好小田肚子大起来时,小余的刑满释放证明到手;幸好在这之前,知道有孕了的小田,不论家里人如何盘问,甚至在被父亲打倒在地,也决不承认孩子的爸爸是犯人。否则,小余有可能继续呆在农场……
拿到释放证明时,小余请陈伦和几个平时较好的朋友在炒菜馆喝酒,挺着大肚子、脸色黄得有如肝炎病人的小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直在他身边忙碌。
陈伦喝下一杯酒,悄然指着小田问小余:“怎么办?你真要把这个人带回蓉城?”
小余苦笑道:“没有办法,只能带回去再说。如果不带走,她可能会让家里人打死!”
“可是,那个一直等着你的人呢?”
小余的眼里有了泪花:“只能对不起她了,或者等小田把娃儿生下来再说……”
小田肚子被小余带走后的第二个月。小巧玲珑的袖珍美人小铃,竟然也大了肚子。
让小铃大了肚子的,是监狱队一名外号叫“夜壶”的单放犯人。“夜壶”身高一米八二,瘦得脸上和身上看不到肉。
因为瘦,也因为头型上小下大,所以得了个不雅的绰号?没有人知道。反正到农场时,一起来的人都叫他“夜壶。时间长了。包括管教干部在内,都忘了他的本名。
一脸大胡子并不修边幅的“夜壶”,是个手艺很好的木匠,自到农场几乎没干过农活。一年到头都在晒场宽敞的工棚里,为队里修理生产工具,也为干部们做家具。
“夜壶”爱喝酒,可没有酒量,三杯酒下肚就会通红了脸,就会晕乎乎地躺在**胡唱。就会用变了调的嗓子干吼不知什么人胡编的歌:“姑娘脸上红彤彤,一笑两个酒窝窝,去向姑娘问声好,顺便亲个嘴……”
每当“夜壶”唱到这时,来自蓉城的一些年轻犯人,会有可能用筷子敲着碗合唱起来:“说亲嘴来就亲嘴,不要在脸上吐口水,口水吐了要生癣,生癣好难看!”
“夜壶”虽不参加大组劳动。但不属于单放人员。每天早上独自到晒场干活,晚上自己回到队里睡觉。比起单放人员,他没有晚上的自由,却比在大组劳动的一般犯人,多了白天的自主。
炒菜馆开业不久,“夜壶”成了那里的常客。每周至少光顾三次。
约上几个单放人员,要一大桌菜喝酒划拳。或独自要一份肉菜二两白酒,喝得二晕晕离开。三天不到炒菜馆,“夜壶”就心里难受得睡不着吃不香。
下馆子喝酒的钱,一小部分由做家具的管教人员赏给,其余的都是他到车站扒来的。每天中午,车站都有几辆大客车在这里停留一个小时。客人们在这一个小时吃饭时间里,会有可能掉了钱包,也有可能丢了手提包。
流连在车站、三两个聚在一起的犯人,早就把这里当成了生财宝地。“夜壶”扒窃的手艺相当了得,在监狱一队的扒窃犯中,算得上绝顶高手。
每个月他至少得手两次,最多一次,扒得的钱包里,有近千元现金。喜得他连续几天晚上请晒场的人喝酒,还买了几条好烟送给管晒场的副中队长。
小铃爱干净,总是打扮得清爽整洁。“夜壶”三个月也不会洗一次澡,身上脏得不能再脏,同监宿的人全部骂开了,纷纷要求赶他出去时。才会端来热水擦洗身子、会换下臭不可闻的衣服。
可偏就这个浑身散发着臭味,满口黑牙从来不刷的角色,却不知用了什么迷魂大法,把人见人爱的袖珍美女迷住并搞大了肚子!
其时,“夜壶”三十二岁。小铃十六岁。刚好大了她一半。
陈伦喜欢小铃,小铃也相当喜欢陈伦。只要他去了,保证会在美丽光洁的小脸蛋上笑开了花甜甜的叫着“陈哥!”扑上来,撒娇似的拥着他说:“好想你天天都来。”
陈伦没想到,这么小巧、看上去初中生一样的小姑娘会大了肚子。更没想到,让小铃大了肚子的会是“夜壶”!
那天。陈伦和几个“同改”到炒菜馆吃了中饭。同改们回队上劳动了,因为下午没有什么事,他正寻思回去睡觉,还是到大街上溜达一会。小铃悄然走了过来眼含泪水轻声问道:“陈哥,下午有没有空?”
“什么事?”陈伦醉眼朦胧的抬起头来。
“如果有空,我们一起到大桥头上的山坡上,聊一会天可以吗?”
“到桥头山上?”陈伦皮笑肉不笑的调侃道:“小姑娘会有什么心事了?你现在还没有到恋爱的年龄,千万不能早恋哈!”
俩人慢慢走到桥头的山坡上,看着山坡下缓缓流淌的清澈河水,湛蓝的天空上形态优美的白云,坡上绿毯似的草地上,一声不响悠然漫步或低头吃草的牛羊,陈伦情不自禁轻声说道:“这里的景色好美,真可以说得上景色如画!”
陈伦刚在草地上坐下,小铃已躺倒在草地上,闭着双眼,有气无力地呻吟道:“美吗?我觉得这里一点不美,穷山恶水,除了石头牛羊和草。这里只有贫穷和落后,要是能生活在大城市,那才真叫得上是美!”
陈伦转过脸望着她已隆起的胸脯,心里有了几分疑惑:“你这小家伙,一向都是笑脸常开,好像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愁滋味,今天怎么啦?”
小铃紧闭的双眼里慢慢浸出泪水:“陈哥,我心里好苦!”
“怎么回来?家里大人骂你了?这么大了,总不至于挨打吧?” 陈伦逗趣道:“不会是你调皮捣蛋,让爸爸打了屁股吧?”
小铃突然侧过身,伸手搂着陈伦的腰抽泣道:“陈哥,我好怕哟!一肚子的话找不到人倾述!更没有人能帮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陈伦有点不以为然,眯眼望着山下绿绸缎一样的河水,淡然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表情。”
泪水,慢慢从小铃眼中浸出,她抱紧了陈伦抽泣道:“陈哥,我怀孕了,是‘夜壶’的!”
“什么?你怀孕了?”陈伦触电似的跳了起来,瞪大双眼望着小铃没有完全成熟的身躯,摇晃着脑袋:“夜壶三十多岁的人了,你才多大?开什么玩笑?”
……..风轻轻吹过,小铃压抑的哭声,**的双肩和娇美的身躯,在蓝天白云下的草地上,和如诗如画的景色形成极大反差。
这地方太穷!留在小铃脑海里的除了贫穷还是贫穷。刚刚五岁,小铃妈妈就病死了,父亲拖着她和三个哥哥一个弟弟艰难度日。三个哥哥都没读完小学就开始了体力劳动,她虽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也只读了个初中毕业。比她小了二岁的弟弟,连学校门都没进过。
她不甘于在这贫穷的地方到老,不甘于后代和自己一样在贫穷中挣扎。为了摆脱贫困,她听信了“夜壶”刑满以后带她到蓉城享福的许诺,做了他的女人……
“‘夜壶’还有一年多才能满刑,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你知道他在蓉城有没有老婆?”看着小铃满面泪痕,听着她的哭述,陈伦心里难受,有了极大的悲哀感。
小铃被夜壶搞大了肚子不久,有过一次婚姻的小玉,肚子再次大了。她的肚子一挺起来,就已近临产期。让小玉大了肚子的男人,仍然是正在服刑的犯人。
事情缘于一起发生在炒菜馆的斗殴:那天傍晚,监狱队一个略会武功的单放人员,和几个拜了他为师的弟子,在炒菜馆吃饭,正遇到小玉前夫等人酒醉闹事。
喝得晕头转向的前夫,借酒发疯,非要拉小玉回家睡觉。他的一帮烂兄烂弟跟着起哄,满面通红的小玉,在抓扯中让前夫撕烂了衣服,撕掉了胸罩、**暴露无遗,羞得她两手护在胸前大哭。
会武功的犯人看不过意,好意上去劝架,却被一群自恃为地头蛇的人围攻,一场血战由此拉开。
炒菜馆的桌椅和餐具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六个地头蛇倒下了五个,只有一个没有喝醉的人逃掉了。
四个犯人也不同程度受了轻伤,会武功的犯人脸上被小玉的前夫用碗破了相。不住流淌的鲜血,使他英俊的脸看上去如魔鬼一样狰狞。
被小铃的一件外衣遮了羞,看着见义勇为的犯人脸上不住滴流的血,小玉大为感动,赶紧跑到卫生院请医生为他止血。
医生还没请到,溜掉的地头蛇,已邀了一大帮地痞,提着刀棍铁棒把炒菜馆大门堵了。四个犯人凶多吉少。
幸好,几个兵站的战士相约来到炒菜馆,其中一名战士也是武术爱好者,经监狱执勤战友介绍,和会武功的犯人有过交流。颇有几分猩猩相惜的好感,此时从窗外看到他被围。立时动了二杆子脾气,大手一挥,领着几个兵大哥加入混战。
有了兵大哥助阵,被围在里面的犯人锐气大增,抄起桌椅腿开始反扑,夹在兵大哥和犯人中间的地痞很快落荒而逃。
地痞逃走了,镇上的公安特派员却带着武装民兵拿人来了。刚好和医生走到店门口的小玉,情急之中拉着脸上仍淌着鲜血的犯人,从后门溜到了服务员值班的小屋,把他推到了自己**,用被子连头带脚蒙了个严实。
好一阵,外面平息了。小玉手牵着为她而毁容的犯人,做贼一样提心吊胆溜到河堤下的小路,一直把他送到监狱大门外公路下的草地。
茂密的野草有半人高,她拉着那一声不吭的犯人坐下,掏出撒了香水的手绢为他擦着脸上的血迹,心痛的说:“弄不好会破相的。为我的事而毁了你的脸,真不好意思。”
他仍一声不吭,却能清楚听到胸膛里传来的心跳。
手绢脏了,她到河边洗干净了,返身回来继续给他擦脸,再脏了又到河边去洗净。往来三次,终于擦干净了他脸上的血迹。
棱角分明的脸,写满了忧郁的一双大眼,在月光下格外生动,她情不自禁把自己的脸贴到了他脸上。
草地的平静打破……女人陶醉、压抑的呻吟,男人粗重的喘息在月光映照下的流水声中似有若无。夜,醉了!
自此,会武术的犯人,每周会有二至三次来到炒菜馆,就着一盘炒肉片和花生米喝完二两白酒后,起身离去。
经常,当他走到离农场大门还有五百米时,小玉会急急追了上来,悄声叫着他的名字,把他带进位于公路下边的自己家。
看着女儿和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进屋,小玉和妈妈会笑着点下头,起身往小商店走去,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小玉和他丢在屋里。
她和他几乎不说话,妈妈刚出门就已紧紧搂在了一起,很快就滚到了闺房的**,肢体语言取代了所有的表白和相思。木床的呻吟,在小屋里有节奏的起伏。精赤身体的男女,用最原始的行动,相互表述着心中浓浓的爱。
小玉的爸爸虽长得牛高马大,但在家里却一向没有发言权。女儿的婚姻大事,更是从来由精明的老婆说了算。
好几次无意中撞了回来,发现女儿正在闺房翻云覆雨。老头子心里大为不满,却不敢言语,悄然拉上门回到小店生闷气;及至知道小玉的男友竟然是服刑犯,他终于难以抑制的爆发了。于一天晚饭时,拍了桌子要小玉立即和犯人断交。否则,那个人下次再来,他就会到农场报案!
小玉的胖脸上流下了泪水,但却没说出一句话。妈妈把手中的碗重重搁在桌上说话了。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摄,脸色平和却让老头子低下了头。
“年轻人的事情不懂就不要多说,看好你自己的商店就行了!”小玉妈妈眼睛看着桌上的菜,似自言自语冷冷说道。
“不管怎样,也不至于找个犯人……”
“犯人怎么啦?人家要人才有人才,要知识有知识,哪一点配不上小玉?这事你就不要再说了,由她自己做主!”
看着老婆脸色阴沉了下来,老头子不敢再吭声,埋头一声不响吃饭。
得到了家庭的支持,小玉更加大胆。犯人因为刑期将满到了出监队,更加自由。很多时候晚上也可以不回监舍,公然和小玉睡在一间**。
小玉每个月的工资全部给了他,并托过路的司机为他买回蜜桔、苹果以及很多高原上难得一见的水果,买回紧俏的鸡鸭为他滋补。
当小玉和肚子挺起来时,会武功的犯人满刑了。用一部架子车,把所有行李拉了来,公开住到了她家里。
小玉即将生产,刑满了的犯人对她说要回内地上户口,搭了一辆路过的大货车回蓉城了。
一个月后,小玉在镇卫生院生下一个重达八斤的胖小子三天后,接到一封来自州交警大队的尸体认领通知。
在家乡办好了户籍手续,谋到一份临时工。信守诺言的刑满人员,为返回高原照看即将监盆的小玉,搭了一辆车况较差的农用车。在二郎山下坡时,因避让窜到公路上的牲畜,农用车翻到了山崖下,摔得粉身碎骨。
装满食物的提包里的有关资料,让警方找到了小玉,避免了他成为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肝胆俱裂的小玉,紧搂着孩子傻了一样躺在**不吃不喝。直到孩子饿得哭哑了嗓子,妈妈跪在地上磕破了头,她才起身木然吞咽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