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蓉城的武小军,长得可爱极了,因为皮肤白得耀眼,因而得了“小白兔”的绰号。小白兔和同案犯武虎都是即将毕业的高中生。都被为官的父母视为心肝宝贝,从小娇生惯养。身高一米七三的大小子,还不会自己洗头,更不用说日常生活自理。
武小军和武虎都帅呆了,俩人的关系好极了。武小军的妈妈是省城大医院医生,在省直机关任处长的爸爸,是武虎的姑父。
武虎的妈妈,原为高原县城的普通干部,爸爸是森工局保卫干部。武虎从小在蓉城长大,后来得益于哥哥帮忙,两个人同时调到了蓉城。妈妈到了蓉城公安局,爸爸调入蓉城一家国企任职。
爸爸在家里处于被统治地位,武虎从生下来就随妈妈姓武。自来到人世,就一直享受非同一般的好生活。
两个人从小学一年级起,各科成绩从来都处于前几名,运动场上更时时能看到他们骄健的身影。
在家里,他们都得到了父母的特别宠爱,也都是在学校里的公众人物,同为漂亮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除了生活不能自理,武小军和武虎算得上综合素质极高,绝对能轻松考取国内一流大学,能一直读到最高学历、拿到最高学位。
遗憾的是高考结束后,两个自以为无所不能的家伙,竟心血**,想在平淡的生活中增加点刺激。
他们各自从家里拿了一千元钱,从新南门车站出发到了雨城。
在雨城玩了几天,吃了名闻天下的河鱼,于傍晚时在青衣江畔领略了纷纷细雨,感到极度惬意后。武虎突发奇想,怂恿武小军到父母工作过的康藏高原看看。感受那里的神秘,领略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一番商议后,俩人决定向更加刺激的马溜溜山下进发,
身上的钱足够他们游玩一个月,完全用不着节约。可两个未来的大学生却为了寻求刺激,不车站买票。站立于尘土飞扬的公路上,朝驶向藏区的汽车招手,企盼遇到好心的司机把他们搭进藏区。
进出藏区的汽车真多,在公路上站了不到一个小时。俩人已全身布满尘埃,除了转动的双眼已看不到本来面目。
进出藏区的车,驾驶室都坐满了人,甚至装满货的车厢里,都或坐或站着全身披着黄尘的乘客。要想搭车到康定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俩人设置的最大限度两个小时快到时,一辆东风牌大卡车停在了公路边。满脸大胡子的司机,同意武虎和武小军搭车到藏区,但同时提出路上吃饭的费用由他们承担。
只要能搭到车到跑马山下,路上两顿饭算得了啥?两个人高兴的答应着爬上了驾驶室。毕恭毕敬地掏出香烟递到司机嘴里,殷勤地为他点燃。
车到天全县一家馆子门前,司机停下车带两个学生走进去,坐在桌子前吩咐把鸡鱼肉类各来一大盘。
武小军和武虎洗了脸,露出帅气的脸嘴,笑逐颜开陪坐在司机两侧,有一句无一句和大胡子拉开了家常。
大胡子司机大口抽着香烟,疑惑地问道:“你们两不像是森工局的职工子女呀,到高原上去干啥?”
武虎笑道:“我们刚高考结束,想到藏区看看。”
“穷山恶水有啥好看?”司机摇晃着头说:“你们这些年轻娃,真不可思议,蓉城那么漂亮的地方住着,居然想到位屎不生蛆的高原上玩?浪费父母的血汗钱!”
酒菜很快端到了桌子上,司机吃着喝着,仍不停叨唠着。数落两个年轻人应趁高考结束的空档,在家好好孝敬父母,尽可能帮着家里做点事,以后到了大学,想帮父母也不行了!
司机无穷的叨唠,越来越严厉的语气,让武小军很是生气。从小到大,父母、老师和所有人都没对他说过重话。可这满面胡须的邋遢司机,竟一点不顾及情面,板着脸数落了好大一阵。
他悄然向武虎使了个眼色,两人假装小便走到厕所里,小声商议如何小小惩处一下那唠的大胡子。
“把香烟丝丢进他茶杯里,让他喝了后肚子不舒服!行不通,烟的味道太重,只须喝一口就能感觉出来,就会把茶倒了。如果细心观察,肯定会发现烟丝,惹毛了把我们扔在荒无人烟处就惨了!”武虎思忖着皱起了眉头。
小巧的嘴如女性樱花小口,唇色如擦了口红般红艳的武小军歪着头想了想笑道:“把我们从药房里偷来的东西放点在他茶杯里,让他晕乎乎发一阵傻,然后他规规矩矩站好,接受我们的批评,这办法行吗?”
武虎的妈妈在医院做实验室时,偶尔会带他俩去玩。有一次,武小军趁妈妈不注意偷了一点剧毒药品。
武虎当时很紧张,却不敢当面制止,既担心妈妈知道责怪,也担心武小军会因为偷药的事揭穿没有面子,以后不再和他做朋友。在他的心中,朋友义气必须放在首位!
出了实验室,武虎问武小军偷药干啥用?他笑着说有机会到河边药狗儿,如果能药倒一条狗儿,趁它昏迷时脖子上套上链子牵回家。
约了几次到河边药狗,可总没有机会去,慢慢的这事就忘了。
这次出门,武小军竟鬼使神差把偷来的那点剧毒药带上了。在受不了司机叨唠时,竟想到了用它药晕司机,然后教训他!
想到一个大男人垂头让自己和武小军训斥,武虎高兴极了。拍着手说这办法最好,既可让那家伙不再叨唠,还可以感受大男人受训的成就。
俩人商量好了,一前一后回到桌前,装出笑脸赔大胡子司机吃饭。
酒足饭饱,司机抹了油糊糊的嘴,红光满面往厕所去了,武小军不慌不乱掏出一只小玻璃瓶,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了一丁点在司机的大茶杯里。
回到桌前喝了一大口茶,大胡子左手一挥:“老板,算账!”
武虎抢着说声:“我来付账!”掏出钱往柜台前走去,心里暗骂道:“搭你的车请你海吃山喝还要挨训!一会才让你知道厉害!”
馆店老板正要接过武虎手中的钱,却听大胡子猛喝一声:“不能收他的钱,到我这里来拿!”
武小军和武虎同时愣住,不解的看着大胡子司机,武小军小声问道:“不是说好了我们给饭钱吗?”
司机摸出几张十元钞票拍在桌子上,通红着脸吼道:“逗你们好玩的,我一个大男人,让你们两个青屁股娃娃请客,算啥子!”端起桌子的大茶杯猛喝一口,语气变得柔和了:“我娃儿和你们一样,也今年高考…….”
武虎和武小军面面相觎,心里同时感到了愧疚。
汽车离开天全不到五十公里,司机感到心跳加速,通红的脸变得苍白,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大汗很快湿透了衣服。
两眼看不清了,不能再开车。他用尽最大的毅力把车开到公路边停下拉好手刹,仰在座位上虚弱地对武虎和武小军吩咐道:“我不行了,不能带你们进藏了!对不起,实在对……”
话没说完,大胡子头垂了下来,停止了呼吸。
两个成绩优异的高中生,没想到少得可怜的一丁点药,竟要了大胡子的命,吓得浑身颤抖搂在一起大哭起来。
哭过之后,他们跑到公路上向过往的汽车求救!跪在公路中间哀把大胡子送往医院抢救!
因谋杀罪。武小军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武虎被判无期徒刑。两个让家长和学校看好的高材生,以杀人犯的身份送到了农场监狱一队接受改造。
监狱一队的犯人百分之八十来自蓉城,绝大部分为“抓纲治国”时被捕判判的年轻人。这些人不服管教,流动性大、作业区域宽的农业队根本不能管住他们。稍不注意,随时可能有几个人溜到公路上拦了过往的汽车逃走;卖了身上的衣服甚至鞋子到邻近镇上喝酒,连衣服和鞋子也没有可卖了时。他们会撬门入室见什么拿什么,把附近人家糟塌得苦不堪言。
监狱一队除了二十年以上的重犯,全是各大队的反改造份子,因为不够加刑,却也不能继续留在原来的单位,于是送到了这里。监狱队较农业队多了晚上关监舍门的约束,也多了不能走出监狱围城的禁锢。
武小军和武虎在这里得到了李指导员的特别关照。年近五十的李指导,很多时候看着两个高中生时,眼里有着父亲的慈祥!
监狱一队半数人在大墙里种菜劳动改造,另一半人天天在监舍里学习,进行思想改造。武虎和武小军从不参加劳动,只每天在各组读报纸做记录。
面恶心善的李指导员,担心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小青年累坏,被高原上强烈的紫外线晒坏,让一年四季吹不休的狂风卷走了,硬性规定不能让他们参加劳动。
武虎和武小军很乖,不管因什么罪入狱的犯人,都对他们很好,在平时的生活中得到了众人的呵护。
虽身在监狱,但远在蓉城的父母却通过特殊关系,把关怀和温暖时时体现。他们在这里和在蓉城一样穿得好、吃得好。除了没有自由,不能在父母跟前撤娇;除了不能再到课堂和学校,两个脸上时时洋溢着笑容的小青年,几乎没有忧愁和烦恼!走在镇上,没有任何人会当他们是犯人!
可是。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脸上始终写满笑意的“小白兔”武小军,于一天深夜把自己挂在了梁上,结束了宝贵生命。
前一天,小白兔于晚上关了监舍后,蹲在粪桶上大便时,因手捧着书看迷踩滑了,一只脚进了粪桶,踩了满脚大粪。同监舍的人当时善意哄笑他近日会发财,会有好事。
第二天.一名副队长于晚饭后关监舍前,把小白兔叫到办公室谈话。一个小时谈话结束后,他被送回监舍倒头就睡。
一大早,小白兔僵硬的尸体被同监犯人发现,整个监区立时沸沸扬扬!人们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皮肤白得像煮熟后剥了皮的蛋白、脸上时时挂着女孩般略带羞涩笑意的武小军,会吊死在梁上。
有关他的死,有了种种说法。晚上叫他到办公室谈话的副队长,在犯人们嘴里,成了一个有娈童癖的变态人。
传言归传言,小白兔死了的现状却不可改变。两天后,两对来自蓉城、颇有气质的中年男女,驾着一辆当地难得见到的越野车到了监狱。那高个子白皮肤男人,扶着肿了双眼、风韵尢存的知识女性,在“小白兔”僵硬的尸体前默默站立了几分钟,强抑止着内心的悲痛,转身慢慢离去。另一对中年妇女,在会客室抱着武虎哭成了一团。
看着中年夫妻悲痛的表情、摇晃的身躯,目睹武虎跪在武小军用一张黑布遮盖着的尸身前垂头恸哭,不仅在场的犯人眼里都噙满了泪水,就连李指导员等一帮管教也潮湿了双眼。
陈伦那天出工回来,听在家泡病号的人说起了武虎和武小军家人来的事,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想起了那不知身在何处的爸爸,心里涌起难以言状的悲哀。情不自禁望着蓝得如绸的天空,悄然问道:“爸爸呀,你现在哪里?已经结束了苦难,或仍和我一样正处于苦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