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队官至正师的邵兵,转业到市委政法委接了谢书记的班,同时顺理成章进入市委常委会,成了东邑市为数不多的核心人物之一。
刚办完接交手续,还没来得及正式上班,省委副书记陆天明的电话便打来了,直截了当吩咐他立即抽出专门的精干人员,调查人民群众反映极为强烈的公安干警违法乱纪案件。并告诉他省纪委的同志已携带材料奔赴东邑,叫他火速投入到案件调查中。
放下电话,在市人事局任副局长的妻子李兰问什么事那么沉重?他点着了一支香烟猛吸两口问道:“你在本市工作了这么多年又是人事局副官,对公安干警的素质有多少了解?”
李兰性感的嘴轻篾的瘪了一下:“要我说实话,只有八个字:相当一部分人素质太低、警匪一家!”
邵兵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是少数人还是大多数?”
李兰打着呵欠淡淡答道:“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公安机关,坏人当然只能是很少一部分,如果大多数都像少数害群之马那样,日赌夜嫖、敲诈抢劫、吸粉贩毒无恶不作,我们国家岂不是早就改变颜色了!”
邵兵沉思着问道:“你所说的少数大概有多少?在全市干警总人数中占了好大比例?
李兰半闭着眼睛想了想答道:“既不很多也不算很少,大约有一二十个极端恶劣份子吧!”
邵兵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喊道:“我的妈!都一二十人了还不算多!你有没有搞错?”
“搞错?”李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做着护胸运动郑重地答道:“书记大人,我刚才告诉你的只能算很低、很保守的数字,或许实际上为非作歹的警方败类,比我所说的要多出好多!”
“那么严重!” 邵兵的两道浓眉皱成了一团。
“怎么样,你想动那些人、摸老虎的屁股?”李兰停止运动转过身脸色沉重的对邵兵说道:“你刚从部队下来,对本市情况一点也不了解,根本不知道那些警方败类坏到了什么程度!不要说你连地皮都没有踩热、没有一点实权的空头政法委书记,就是一般市委、政府副职领导,也不敢轻易动公安局任何的某些人!”
邵兵冷笑道:“嗬!当真那么厉害!难道就因为他们的手中有枪?”
“那倒不仅是因为他们手中有枪。你怎么不认真想一下,有些素质差得要命,各方面条件不如普通群众或农民,要人才没人才要身材没身材,要知识没知识的人,都是些什么家庭出身、有着什么样的背景?”
邵兵把李兰拉到身边坐下,用一双有力的手在她肩膀上揉着,轻声问道:“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会那么厉害,连市委、政府的副职都不敢轻易动!”
正当李兰把市政法部门极个别害群之马的丑恶行径向邵兵娓娓道来,邵兵听得两道剑眉不住跳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使他们的谈话中断了。
邵兵拿起电话仅听了几句话,马上神色大变的惊呼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对方简单回答之后,他丢下电话顺手从衣架上扯下外套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回过头对李兰说:“这书记还真不好当,还没正式到岗就出大事了!你不要等我回家吃饭!”
竹南分局中心派出所一级警司李成,因为是朱书记弟媳的堂弟,根本不把警风警纪放在眼里。和社会上偷摸扒骗、贩毒吸粉、卖**嫖娼赌博,打砸抢抄抓拿吃哄的下三滥,好得到了花钱不分彼此、穿衣服不分你我的地步;好得到可以随时和出卖肉体的女屠夫不分时间、地点搂着抱着,旁若无人打情骂俏;好得成天不在赌博场或悠闲或紧张搏杀方城,就是在声色场上搂着厢妹子翻云覆雨;好得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令人唯恐避之不及、谈之色变的毒瘾。
如同大多数吸毒之人一样,这位自甘堕落的警官很快变得两眼无神步履踉跄,没有一点心思工作。
所里安排他参加除六害小组专项工作。除六害专项工作很辛苦,工作时间没有定律,除了平日的正常工作,还必须经常于更深人静在外踩点、捕捉线索,有时遇到场面很大的赌博团伙,还有可能发生危险。如果碰上正在交易之中的贩运、买卖毒品的犯罪份子,更随时有生命危险。
自打李成被派参加除六害专项工作,组里三名上了年纪的老同志,却在办公室里连他人影都找不到。到晚上应该出去摸线索、查处六害行为时,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短信不回,打手机从来都处于已关机状态,把电话打到他家里没有人……如此折腾了好多次。几个老同志决定不再理他,该干什么干什么,他愿意参加就参加,不愿参加就当没有他这个人!
上班时找不到人,查禁行动更从不参加。更令人气愤的是,无数次几名老同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抓到卖**嫖娼者或职业赌徒时,他却很快出现了。
很就出现在询问场所的李成,当然不是来帮助几名老同志作笔录、搞案子的,他是来为全城无处不在、遍地皆是的兄弟姐妹说情的。
老同志们刚把那些六害人员抓回办公室,还没有来得极做询问笔录,急急赶到的李成,或说某一人或几人是他亲戚,要求给面子把人放了,或干脆板着脸先来下马威,拍着桌子踢着椅子说几个老同志不留情面,专门抓他的亲朋好友。拧着脖子红着脸,不顾几位老同志的强烈反对,擅自把人放走了事!
如此下来,惹火了几位已近退休年龄的老同志,都找到所长要求不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专项工作。实在要搞,必须把李成调走或至少得有所领导参加行动。
问明情况后,所领导很是为难。按说,一个普通干警,挪动一下工作应该没有任何问题,随便安到哪个岗位上就行了。干得好向上如实汇报随时提拔重用,干不好多加批评教育,所里实在没有办法管束,往局里一交,或者让他待岗待业就行了!
可是这三天打不湿、两天晒不干的李成,却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他不但是朱书记弟媳的堂弟,而且比一匹脱缰的野马更难驯服,发起火来极有可能枪口对准任何人!
甚至,谁如果不小心得罪了他,亲朋好友都有可能遭到报复!把他安在除六害专项小组,就是不想惹这混世魔王。给他一个宽松环境,让他想玩就玩、想耍就耍!可却没曾想到他耍了、玩了不出气,竟然严重干预了正常工作,这就不得不郑重对待了!
所长、教导员一番考虑后,决定让分管治安的徐副所长找李成谈话,既肯定他曾经有过的成绩,也同时指出现时存在的问题,让他对所有行为负责,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谁也没曾想到,晚饭后,徐副所长和李成谈话不到十分钟。毒瘾发作了的李成便同他拍着桌子吼叫开了!
以脾气火爆著称的徐副所长当然也就火了,毫不示弱的指着李成和他对上了。
双方对骂了一阵后,李成面目狰狞突然发难,操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在徐副所长额头上,当即使他鲜血长淌不止。
副团长转业的徐副所长何曾吃过这种亏?气得哇哇大叫扑过去,两拳将李成打翻在地并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转身正准备去包扎伤口,仰躺在地上的李成竟朝他背上开了一枪-
邵兵气喘吁吁赶到医院,徐副所长已经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公安局长贺云成、政委葛竞强,分管治安的胡副局长和分局一班领导见他来了,赶紧迎了上来同他握手问好。
“情况怎么样?”邵兵脸色铁青问道:“凶手抓到了吗?”
“老徐已没有大的危险!由于当时所里的人都忙碌着照看徐所长,却没注意到李成趁混乱逃掉了,现我们已经派出大批干警,会同武警在全市各交通要道实施抓捕!”
邵兵点了点头:“这种破坏公安干警形象的败类一定要从重惩治!”
半个月后,何守成回家了。马铁开车来接时,他摸着贴了药、缠着绷带的右耳根对马铁不满地说:“要不是你替那姓徐的杂皮求情,我绝不会轻饶、就这样轻松放过他!别的不说,至少要叫他滚出公安机关,脱下制服加入待岗大军行列。现在倒好,叫你这搅屎棒在中间一鼓捣,姓徐的就只受个处分,还继续当他的副所长。公安局赔几个钱就轻而易举地把事情给搁平了,葛政委假腥腥代表市公安局赔礼道歉时,还说什么嫖宿的事不再追究了。追究又能怎么样,我姓何的可不是曾永红,被几个杂菜一哄二吓三诈就上了他们的套,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结果搞得自己非常狼狈,老子是真正的共产党员,经得起任何考验,随便他们使用什么手段,休想达到目的!”
马铁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何守成,表情复杂的说:“嗬!看不出你还是江姐那样宁死不屈打死不说的英雄人物,佩服!佩服!不过,尊敬的何大主任,身为共产党员你难道不明白,公安机关遵循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的原则,在重证据、重调查研究而不轻信口供的前提下办案。如果你真犯了什么事,承不承认都不影响定罪!”
何守成脖子一拧:“你这句话啥意思?”
马铁在他肩上一拍,阴沉着脸放低声音说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公安机关认起真来要追究,你把小姐带到和前妻居住的屋里嫖宿的事,我敢断定,百分之百跑不脱!”
何守成两眼一瞪:“除非你出卖朋友,不顾我们的交情做伪证!”
马铁严肃的说:“见好就收吧何大主任,我已经愧对刘处长了,如你敢于再为徐副所长的一时失手而纠缠不休,就不要怪我真对不起朋友!敢于武断的下结论:到时吃亏、后悔的是你!”说完,提起何守成装有换洗衣物的网兜大步往外走去。何守成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的跟在后面,嘴唇微微嗫嚅着,不知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来,就在何守成被送进医院的当天中午,趁袁市长和谢书记等人刚走,满头大汗身的马铁就溜进了病房,当着杨淑芬的面俯在何守成耳边悄悄叮嘱他,一定不能说是被徐副所长打翻在地,就说是在双方情绪都较为激动的情况下发生抓扯,不小心跌倒的。否则,他将马上把在“华夏”卡拉OK厅的真像告诉杨淑芬并公诸于世。
听了他的话,何守成当时惊得差点从病**蹦起来,两只眼珠瞪得好像要从眼眶里跑出来,张开嘴就想破口大骂,马铁却没事一样转身拍拍杨淑芬的肩:“我们到外面去一下,我和你谈点事!”
杨淑芬和马铁本是从小长大,同在一所学校读到小学毕业的街坊,向来敬重马铁的为人,加上前夫生前和马铁关系较好,两家人平时也经常走动如亲戚。所以她对马铁言听计从,何守成在外面哪怕通夜不归,只要回家后对她说和铁军在一块玩,她就会放心的说:“没什么,你们兄弟之间是应该经常在一起交流,久了不往来会生疏的。”
何守成知道,如果马铁把“华夏”之夜的事情如实告诉杨淑芬,他这一辈子就彻底完了,不但温馨的家庭将立刻肢解,党藉和公职都有可能不保,结局将十分悲惨。
又惊又怒的在心里把对铁军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可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使劲叫道:“马老弟,我明白了,刚才你说的事情应该是那样。要不是你提醒,我还差点给忘了,感谢你及时提醒啦!”
刚和杨淑芬到门外的马铁回过头来,笑笑说:“没什么,我这个人记忆力好得很!”又对杨淑芬拍拍脑门惊叫道:“哎呀,我忘了队员们还在预炮师训练场上等我。改天再谈。”说完以标准的军人姿式跑走了。杨淑芬迷茫的看着他的背影埋怨道:“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变得鬼头鬼脑、丢三拉四了?”
何守成忿忿地接过话头道:“我看他是神经出问题了!”
分局党委听取了何守成致伤现场唯一目击者李成的证词,本已决定报请市上有关部门批准,将鲁莽行事闯下大祸的徐副所长撤销职务调离公安。至于是否追究其刑事责任,须何守成出院以后法医鉴定结果出来再定。
市委朱书记在常委会上拍着桌子要求立即将“破坏公安形象”的徐副所长关押,抓个典型狠狠治一治。幸亏袁市长打着哈哈说不能意气用事,最好等事情查清楚以后再关人不迟。这才免去了他的牢狱之苦!
徐副所长自何守成住进医院后,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葛政委等人调查当天事情经过时,他痛痛快快承认两拳把何守成打翻在地铐在办公桌脚上属实,并按规定交出佩枪和手铐朗声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情本来就这样定案了。可没料到何守成的爱人杨淑芬给贺云成打了电话,说何守成是不小心摔倒的,而且拒不承认徐副所长打了他两拳。
贺云成闻言大喜,当即约了纪委、检察院和局纪检组的同志到医院亲自询问,何守成果然如杨淑芬所言,一口咬定和徐副所长互相抓址中摔到在地受伤,并非徐副所长有意所为。
参与调查的人心里都明白何守成的话违心,反复做工作叫他不要有什么顾忌、不要怕报复,要如实讲出事情的真相以还他公道,可他就是哭丧着脸反复重复一句话:“他没打我两拳,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马铁把何守成送到衡器厂新建的职工集资楼,在他那气派、豪华的客厅坐了一小会,驾车回到办公室楼下把车停好后往楼上走去。刚走进办公室坐下,对面办公室新来的书记大叫道:“铁军,你过来一下!”
大大咧咧走进和他办公室一样破旧,只有光线略为好点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办公室,往上世纪就已被淘汰的防火绒面料矮沙发上一坐,马铁问道:“领导,有啥子事?”
邵兵沉思着说:“好像袁市长对你印像不错,估计最近我们这楼上要抽几个人到公安局任享受副局级待遇的中层干部。谢书记临走前推荐了你,贺永成和葛政委也有心要你过去,可就是主管政法的范书记卡住了。而且,听说朱书记对你也很有成见!这事到他那里也不一定能通过。你是否想法勾兑勾兑?”
马铁冷冷一笑,指着自己鼻子说:“我这鬼样子,去和哪个勾兑?算了吧,老子既没闲钱,也没名贵书画和古董,根本没有办法勾兑。其实我心里早就清楚,只要朱大爷还在东邑,姓范的继续当主管政法的副书记,我老马就一辈子没戏!”
邵兵叹了口气责怪道:“还不是怪你自己,谁叫你去招惹冉主任的亲戚嘛。人家正儿八经的警察都不去管,就你这肩上没星的半拉子逞能了?现在可好,就这样耗着,听说几次提拔建委副主任的机会都被硬挤下了。现在,连到公安局当中层都不行,我看你今后怎么办!”
马铁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丢下一句硬梆梆的话:“什么怎么办?大不了南下打工!本人还有这么一身肉和好体力,走到哪里也饿不死!”
回到家中,柳燕和儿子都还没回家,马铁坐在书房里将毛笔蘸满墨汁,铺开一张旧报纸笔走龙蛇,写了郁郁不得志而白首卧松云的孟浩然所作《岁暮归南山》:“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敞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数窗虚。”
写完,将笔一扬,“哈哈”大笑两声,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取出冻得梆硬的鸡鱼开始做饭。别看他长得三大五粗,平时很少进厨房,却是烧菜的极顶高手。很快就弄出几个色、香、味、形俱佳的菜和一大钵葱花汤摆在桌子上,等着柳燕和儿子回来吃。
午饭后,柳燕忙着收拾桌上的碗筷,儿子趴在书桌上,聚精会神画小人和稀奇古怪的图画。马铁洗了把脸,想了想,把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对着镜子看看额头和眼角还没什么皱纹的脸,自言自语说了句:“还行!”低声哼着只有他才说得出出处、顺口溜似的句子:别看我年纪已老,我还是什么都想要,住洋房坐蓝鸟,还要玩电脑……摇头摆尾走到卧室里倒头睡下,不一会就会发出不轻不重的鼾声。
柳燕把一切都收拾妥贴,走进卧室看了看呼呼大睡的马铁,摇了摇头揶逾道:“老脸刮得干干净净,我还以为要和哪个小姐约会,却躺到**做白日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