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秋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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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山軒轅集的住所門外,百花盛開,草長鶯飛,風景如畫。一叢奇特盛開的紫薇,在輕風的吹拂下,挺立著身姿。有些衰老的軒轅集走來,驚訝地看著,又俯下身,撫摸著花朵,喃喃自語:這叢紫薇開得妖嬈,似有蹊蹺?紫薇諧音“紫微”,即緊靠帝星的紫微星座,泛指儲君。若它發出光芒,使帝星失色,便指有儲君欲奪帝位!

他連忙站起來,仰望即將暗淡下來的夜空,掐指推算著……

他突然叫起來:雖太子尚小,然而曾經的儲君,卻另有他人!

端麗宮的庭院中,四周花草簇擁,杜秋娘坐在秋千架上,想著那日唐憲宗怨氣又生,終究還是誤會了她,難道就任他誤會下去?突然空中響起一陣呼哨聲,接著一隻鴿子飛到她手邊。杜秋娘驚喜地跳下秋千,取出鴿子腳上綁著的小竹筒,抽出軒轅集老師的飛鴿傳書,紙條上寫著幾行小字:紫微星現,帝星失色,宮闈政變,有人篡位!

杜秋娘正在疑惑,那奪位之人會是誰?一個宮女來報,說舒王求見。杜秋娘連忙收起紙條,驚訝地自語:難道是他?她想起裴俊在大雁塔下曾說過,李誼是代宗皇帝的孫子,德宗皇帝的侄兒。德宗皇帝很喜歡他,還想把皇位傳給他……

舒王悄然走近:小王拜見秋妃娘娘!娘娘傾城之色,寵冠後宮,名動京城啊!

杜秋娘淡然望著他:王爺也是大名鼎鼎,如雷貫耳,決非池中之物。

舒王暗暗吃驚:小王算什麽?一直默默無聞,在京城過得輕鬆自在。

杜秋娘走到一邊:京城何來輕鬆自在之人?每人心裏都有一份心事,一份夢想,一份糾結。或勾心鬥角,或陰謀詭計,哪怕血雨腥風,總想得到它,豈有清靜之時?

舒王跟過去:那都是被名利驅使的俗人,而小王卻是富貴閑人。有錢,有身份,且心性淡漠,無論皇宮,還是坊間,沒人敢欺負小王,小王也不去欺負別人。

杜秋娘淡然一笑:所謂冷漠,所謂淡定,總是要經曆過,甚至千帆都過盡了,才知倦意。王爺為何會有這份徹底的淡漠?難道你也經曆過什麽?

舒王又暗暗吃驚:沒有經曆,卻有修練。所謂慈悲成仙,酷冷成魔。

杜秋娘立刻問:成仙成魔,隻在一念之間,那麽王爺究竟是仙?還是魔?

舒王正色道:娘娘多慮了!而今太平世界,朗朗乾坤,無論小王是仙是魔,都會順乎天意,安定民心,輔助陛下,為社稷,為江山,獻出一份綿薄之力。

杜秋娘點點頭:那自然好。本宮素聞王爺天資英縱,謀略過人,知人論事,傾朝莫如。今宗廟社稷並不太穩,外有藩鎮頻亂,內有宦官擅權。而陛下卻寬厚平和有餘,果敢堅定不足。本宮也望王爺輔助陛下,撥亂反正,安邦定國,方能以期天下太平!

舒王訕訕點頭:娘娘聰慧過人,真乃社稷之福呀!不過小王聽說,陛下可有些日子沒來這端麗宮了,娘娘是否覺得寂寞?過幾日便是老母節,小王在府中安排了各種雜耍,欲請陛下過府熱鬧一天,娘娘也一同去,如何?還可趁機與陛下和好……

杜秋娘也是一驚,隨即冷冷地說:不用王爺操心,陛下很快就會來。

舒王冷笑道:哦,本王拭目以待。那麽本王便告辭了!

他倨傲地轉身走開,不曾回頭。杜秋娘望著他的背影思量:此人先恭後倨,難道真想謀奪帝位?卻是小心為妙,也須提醒陛下才是……

晚風吹拂,夕陽暉眏,紫宸殿外的庭院沉浸在一片金色光芒中。

唐憲宗坐在石桌旁,傷感地吹著那枝玉笛。玉笛折斷的地方已用黃金鑲接連上。他在想:愛妃呀,斷笛易接,破鏡難圓,朕幾時才能跟你和好如初?

舒王悄然走進來,聹聽了一陣,才走過去:陛下好興致呀,這裏好風景!

唐憲宗拿下玉笛,失神地說:好風景是為某些人而生,又為某些人而死……

舒王假裝不理會,看著他手上的笛子:這枝玉笛聲音清亮,為何中間似有斷續?

唐憲宗也裝作不在意:哦,無論什麽笛子,這笛聲總是跟心境有關。

舒王趁機說,小王想著,任何心境都因心結而起。陛下既有此心結,就該出宮去走走,看看不一樣的風景,或者心境就會改變,心結也會慢慢消解。唐憲宗問他,卻是什麽樣的風景,才會有此神效?舒王笑道:除了自然景觀,還有人文景觀,陛下可聽說過老母節?唐憲宗想了想,就問:是不是讓人把烙好的大餅,向屋頂上拋擲的那個節?舒王笑起來,說對,就是那個老母節,這本是長安京郊的風俗,傳說補天大神女媧,就是足踩驪山去補天。後人為紀念她,便選定每年的這一日,向老母獻餅……

唐憲宗也不覺笑起來,說,這倒有點意思。舒王忙說,後日便是老母節,小王欲請陛下去小王府中熱鬧一天。小王已經準備好各種雜耍,什麽吞劍吃火,攀繩升飛,咱們酒池肉山,大快朵頤,可好!唐憲宗想了想,便問:皇叔是否隻請了朕一人?舒王忙說,還有太後娘娘,陛下再把各位娘娘也帶去,大家快活一日……

唐憲宗眼睛一亮:還要帶眾嬪妃?那麽秋妃也會去嗎?

舒王怔了怔,隻好謹慎作答:這個,但憑陛下決定。

入夜,窗外細雨飄飛,室內紅燭低燒,一片淒涼景象。杜秋娘獨自捧著一本《詩經》,坐在窗口,低聲吟誦著: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唐憲宗緩緩走進來,沉聲問:為何我心傷悲?

杜秋娘抬頭看見他,連忙站起來,微微一笑:是因這連綿絲雨,好不愁煞人!

她欲跪下去,唐憲宗卻拉住她:愛妃免禮!朕今日聽人說,一切愁悶都因心結而起,若想解開這心結,不妨出去走走,看碧水蘭天,垂柳繁花,心情就會舒展。

杜秋娘又對他微微一笑:陛下也有煩悶之事,鬱鬱心結?

唐憲宗拉她坐下:有啊,隻因愛妃不肯原諒朕,辜負了無數的良辰美景!

杜秋娘歎了一口氣:臣妾怎麽覺得,是陛下不肯諒解臣妾,聽臣妾解釋?

唐憲宗有些窘: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朕有個新意兒……哦,乃皇叔的新意,他想在後日老母節之時,請朕攜眾嬪妃及母後,去他府中快活一日,愛妃可願前往?

杜秋娘暗暗吃驚,說舒王去找陛下了?陛下答應了?唐憲宗有些奇怪,說愛妃似乎早已知曉?杜秋娘皺眉說,他今日也來過端麗宮,臣妾覺得此事不妥。陛下乃萬乘之尊,豈可輕易移駕藩王府中,以此身而犯險?世事險惡,陛下大意不得呀!唐憲宗卻不以為然地說,舒王乃朕皇叔,他府中固若金湯,何況還有神策軍保駕,何來犯險一說?愛妃多慮了,還是定下心來,後日隨朕去赴會。杜秋娘急得站起來說,陛下萬萬不可!須知人心險惡,天家更非尋常可比。陛下每提及那些骨肉相殘之事,哪一樁哪一件不是從設宴開始?這舒王府斷斷去不得!唐憲宗也不悅地站起來說,愛妃可知你這番言語,是在挑撥朕的叔侄關係?杜秋娘歎道:就算是吧?陛下應知你的皇叔也差點成為儲君,卻陰差陽錯未登大寶,誰知他心中對此是否了然?又誰知他那顆心是否凶殘歹毒?臣妾今日觀其言行,甚不放心。陛下,皇室宗親更有隱憂,若有不測,悔之晚矣!

唐憲宗生氣地打斷她:一派胡言!舒王怎麽會?他可是出了名的天家閑人!愛妃,須知你是後宮女子,並非朝堂之臣,應識時務,知進退,別攪這是非!

杜秋娘有些急了:臣妾雖是後宮女子,卻有種預感,覺得此行不宜!望陛下萬不可貪一日之歡,而招致橫禍!須知大凡中興之主,必要攬賢才,納幹才,除庸士,遠小人。那舒王品行浮燥,陰陰陽陽,決非社稷之臣,難立朝堂呀!陛下應遠之……

唐憲宗大怒地喝道:那麽在你心中,誰才是立於朝堂的社稷之臣?隻有裴俊?

他氣得一甩袖子,欲走開,說罷了,朕不想跟你多說。杜秋娘無可奈何,隻得跪下說,臣妾冒死也要阻攔陛下,陛下後日決不能去舒王府中。若陛下不答應,臣妾便跪死在這裏,一直不起來!唐憲宗不由得怔住了,想了想,隻好回身扶起杜秋娘,又說,罷了,愛妃快起,愛妃平日裏所慮之事,總是強朕十倍,朕依你便是。

杜秋娘站起來,強笑道:臣妾謝過陛下,希望陛下後日,切莫再生他意。

唐憲宗也歎道:朕都依你。可是朕今日的興致,也被愛妃攪了!朕還是回紫宸殿吧,還有奏章要批閱。他回頭便走,一麵嘀咕著:誰知你們這些女人又看到什麽妖逆了?杜秋娘望著他的背影苦笑,若非老師提點,她還能看到什麽?隻願是多慮吧……

夜幕裏的正陽宮內,四周無人,太後和宋若昭等候著,兩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安。

稍傾,牆上的壁櫥被緩緩移開,舒王鑽了出來……

太後連忙迎上去,急不可待地問:你見到皇兒,還有秋妃了?

舒王點點頭:李純已答應後日去小王府中,但那秋妃,果真有點麻煩。

宋若昭連忙說:臣女可是提醒過王爺,那杜秋娘城府頗深,不可小覷。

舒王皺起眉頭:她身上有種東西,是敏銳?還是直覺?令本王這個曆盡滄桑自恃精明的人也感到害怕。她從小王的談話裏似乎嗅出了一點味兒?本王也不得不防啊!

太後擔心地說:是啊,哀家也算參與了舒王的預謀,必須萬無一失!

宋若昭也在旁邊說:千萬別讓這個賤人,壞了我們的大計……

舒王忙說:你們放心,本王絕不連累你們。但是小心為妙,待來日有所行動,確實得把她調開!不過後日是在本王府中,諒這小女子也翻不起大浪……

太後又擔心地說:雖是在你府中,但李純可是有神策軍保駕。

舒王笑道:太後嫂嫂無慮,包括神策軍,小王也是算無遺漏。

舒王回到府中,見仇士良謙恭地站在階下,便笑問:仇公公,近日無恙?仇士良忙說,謝王爺王爺一向的照佛。舒王笑道:本王近日又替你做了一件事。他遞給仇士良一本折子,說仇公公看看可滿意?仇士良接過來看著,暗暗驚喜,說這是鴻生園?咱家鄉最出名的園子!咱家老爹想了一輩子,買通當地官員強逼,也未能到手!王爺是怎麽做到的?舒王笑道:小意思,那石家老爺最喜古玩,本王便用幾件罕世珍品換來。

仇士良又看看折子:這房契上竟已寫好咱家名字,多謝王爺了!舒王輕描淡寫地說,快回山東老家去,陪你爹看這園子吧?仇士良有所領悟,忙說王爺放心,咱家省得,明日就去告假。舒王卻含有深意地說,明日何其多,還是今日去告假吧!仇士良連忙答應著退出。心想這舒王不顯山不露水,難道明日要幹大事?咱家還是躲避為好!

禦花園的假山上,杜秋娘坐在樹下的石橙上等候著。王守澄氣喘籲籲地爬上來,驚訝地問她,有宮女傳信,你要見我?杜秋娘站起來,神情冷洌地問:王守澄,你在這宮中已經有些勢力,若本宮有求於你,你會不會又一次背叛本宮?王守澄惶惶然地說,那次我沒說實話,真是有所顧忌!不敢得罪郭貴妃等人,我心裏也很內疚自責呢!

杜秋娘冷笑道:這次本宮是求你,去想辦法保護陛下,你會不會又一次失手?

王守澄莫名其妙,說保護陛下?他自有禁軍保護呀!

杜秋娘含有深意地說:本宮就是想讓你去禁軍中兼個職,去掌握兵權……

王守澄眼睛一亮:去神策軍兼職?我倒是想啊,可是秋娘,為什麽?

杜秋娘暗暗思量,老師說過不能信任他。於是委婉地說,就算本宮多慮吧,總覺得有人要害陛下!王守澄也吃了一驚,暗自思量:難道她知道了,我在悄悄給皇帝下毒?不、不會的!他忙笑道:秋娘若有差遣,我萬死不辭!杜秋娘淡然一笑說,別說得那麽雄壯,隻是叫你去求突吐承璀,讓他給你一個禁軍官職,給你點兵權,讓你日後遇事也能勤王。還有別對陛下說,不得再背叛!王守澄忙說,秋娘放心,這次決不會!

仇士良回到神策軍總部,忐忑不安地向突吐承璀告假。後者大度地說,近來也沒什麽大事,隻是陛下明日要去舒王府中。咱家便準了你的假,你快去快回。仇士良大驚,心想原來如此!舒王是在保護咱家,無論明日發生何事都與咱家無關!趕快走,躲得遠遠!哪怕改朝換代,也不是什麽壞事,沒準新皇登基,咱家反而時來運轉呢!

他急急轉身走開,正巧王守澄走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麵,彼此都沒說話。

突吐承璀問王守澄:你跟他,終究還是結下了怨仇?王守澄委曲地說,此人一直在欺負兒子,兒子已不堪忍受。突吐承璀淡然笑道:那你有什麽辦法?王守澄趁機說,兒子求養父賜一個禁軍之職,讓兒子也能揚眉吐氣!突吐承璀說,你倒想得出,樞密使的副使還不夠?王守澄忙說,樞密使雖已成立,但眼下還形同虛設。這禁軍就不同了,有實力有兵權,若宮中有人作亂,也好盡快勤王啊!突吐承璀想了想,說也是啊,咱家近來精力不濟,也需多個幫手。那咱家便任命你為神策軍副使,可好?

王守澄大喜,拱手說:謝養父信任!養父的恩典,真是勝過親生父親。

突吐承璀大笑起來:好,明日陛下去舒王府中,便派你帶人前去保護!

王守澄這才反應過來,心想難道秋娘便指這事?看來我明日倒要小心為妙!

是夜,舒王府屋頂已經埋伏了不少人,都是黑衣殺手,個個手持刀劍,挽著弓箭。舒王躊躇滿誌地站在庭院裏,暗暗在心裏說:李純,明日你來這府中給老母擲大餅,隻怕有來無回!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聲震飛了一樹鳥雀……

次日清晨,舒王府門前一隊神策軍威武地立在門前,其中有穿了盔甲的王守澄。

舒王站在門前殷切地盼望著,不遠處駛來一乘鸞駕,跟隨著大隊宮女太監。宋若昭走在鸞駕旁邊,神情有些緊張。鸞駕來到門前,緩緩停住,舒王急切地上前,單腿跪下說,小王迎接陛下。宋若昭連忙上前打起轎簾,隻見太後緩緩地下來……

舒王目瞪口呆,怔了怔,才問:是太後娘娘?陛下呢?

太後疑惑地說:怎麽?皇兒沒來?哀家還以為,他先到了!

王守澄突然站出來,大聲說,聖上口喻:今日朝中有事,朕就不來擲大餅了!望母後與皇叔老母節愉快,欽此!他又對太後說,太後娘娘,陛下派奴才來保護娘娘。

太後大驚,不覺跟旁邊的舒王交換了一瞥,舒王也難掩內心的沮喪……

舒王府的庭院裏,太後與舒王怏怏地坐在一起,對麵是幾個戲班子在玩雜耍。

舒王端起一個盤子給太後,強笑道:這是太後嫂嫂從未吃過的大餅,請嚐鮮。

太後不接,疑惑地看著他:舒王是不是在這餅中,放了什麽東西?

舒王苦笑道:原本真有這個打算,可是李純竟不來,一切都落空了。

太後接過盤子,用手揉著盤中的大餅:是啊,真蹊蹺,他都沒跟哀家說。

舒王突然抓起另一個盤子裏的大餅,往房頂上拋去。大餅飛向空中,屋頂上隱約閃現著兵器的亮光。太後看見了,不由得大驚:怎麽?除了下毒,還預埋了殺手?

舒王獰笑道:是啊,原想著萬無一失,卻不知哪裏出了狀況?李純竟不來?

宋若昭在旁小聲說:稟太後、王爺,據宮人報告,陛下前晚去過端麗宮……

舒王大怒地一拍桌案:真是她?秋妃娘娘?是她壞了小王的好事?

太後怔了怔,臉上滲出汗珠:不來也罷,現在想想,還真有些後怕。舒王,謀逆之事也要順應天命,或者那李純命不該絕,老天爺不要他死!不如收手吧?

舒王冷笑道:刀槍出手,箭在弦上,豈能不發?太後嫂嫂莫多慮了!太後不安地說,可是哀家不願看到宮中流血。舒王斷然回答:如今收手,為時已晚,隻怕李純今日不來,便已知曉我們的籌謀,若他搶先動手,你我都必死無疑!太後嫂嫂,小王特製之餡,是非要填進這大餅裏!太後無可奈何地問:那你說,我們如今該怎麽辦?

舒王想了想,陰險地說:為今之計,須得盡快動手,先下手為強。但在此之前,太後嫂嫂先得給那秋妃安個罪名,把她拿下,或殺或關,我們才好行動!

太後隻得點頭說,哀家盡力而為。舒王又威逼說,此計乃你我生死大戰前,唯一扳轉險局之上策,切望太後嫂嫂再莫疑慮重重,因慎思過度而誤時,招致滅頂大禍!太後隻好讓他放心,又問皇兒那邊怎麽辦。舒王說,小王會去找他,再試探一二。

黃昏的禦花園裏,地上鋪著一方巨大的紅毯,四周擺滿了兵器。

唐憲宗正在獨自射箭,他力挽強弓,一箭箭射去,均中靶心。

舒王拍著手,一邊叫好,一邊走來:陛下真是神箭手!

唐憲宗回頭看著他,笑道:膽朕也有射不中的時候。

舒王走近他:那是因為有人掣肘吧?不料陛下雄才大略,竟會聽一婦人之見!

唐憲宗收起弓箭,奇怪地問他從何說起?舒王假裝委曲地說,前日陛下答應來小王府中,為何今日變卦,讓小王白等了一天?聽說是秋妃娘娘勸阻?難道是小王得罪了她不成?唐憲宗笑起來,說皇叔想哪兒去了?是朕今日不得閑。舒王指指他手裏的弓箭,說陛下卻在這裏射箭消遣?唐憲宗有些窘,忙說,實是朕批了一天奏章,累得頭昏眼花,才來這裏放鬆一下。皇叔請坐,喝一口朕的桂花茶,這事確與秋妃無關……

舒王跟唐憲宗分坐在石桌兩邊,喝了一口茶,情緒也好些了。

舒王又說:陛下喜歡習武,自是文韜武略。但這秋妃嘛,聽說陛下對她寵愛有加,凡事都聽她的,她也就免不了氣指頤使,隻怕將來會成為後宮的女中雄才呀!

唐憲宗不禁笑起來:皇叔別擔心,我大唐奇女子雖多,但秋妃跟她們不一樣。她不會自恃朕的寵愛,便不知進退,不識時務。她會恪守宮規,安份守己。

舒王有意離間:不一定吧,小王略懂相麵,見那秋妃眉梢微粗,昂揚上挑,不似個安份女子!聽說她又極富才華,怎麽會安於現狀?

唐憲宗皺起眉頭:皇叔多慮了,秋妃絕不似那則天帝或韋氏之流,她雖也關心朕的江山社稷,但她從無站立於朝堂之上的野心。皇叔可別聽信那些誣蔑她的讒言!

舒王沉吟著:但小王卻怕陛下聽多了她的話,被她一葉障目,而敗壞朝綱啊!

唐憲宗很生氣:皇叔休得胡說!女中雄才就有野心嗎?朕身邊有一位絕世才華的女子,聽聽她的治國良言有何不可?朕能得到秋妃,也是天命安排,豈能不珍惜?

舒王訕訕地站起來說,自己多慮了。唐憲宗也誠懇地說:皇叔,雖然天命難違,你曾失去帝位,但皇叔仍是天家骨肉,這江山,朕願與你共之!隻盼你我都能以天下蒼生為念,攜手同心,掃**廟堂陰霾,還海內以清澄,重光我大唐河山!如何?

舒王忙說:小王深謝陛下隆恩。陛下有中興之誌,何用小王出力?但這番諍諍豪語,深為小王敬仰,小王願追隨陛下重振朝綱,剪除狐鼠,必不讓大唐江山再蒙塵埃!

唐憲宗很高興,便轉身從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寶劍遞給他:這把清鋒寶劍,朕就贈給皇叔,願皇叔協助朕,剪除藩鎮與外亂,樹建不世之功勳!

舒王陰險地接過寶劍,心想李純小兒太天真,本王卻要用這把劍,取你項上人頭!

端麗宮內,桂秋娘跪在地下聽一個宮女宣旨。太後下了懿旨,說明日要請幾位命婦進宮敘事,聽說她廚藝尚可,特命她做一道桂花羹,送至含元殿品嚐。桂秋娘連忙接旨,心裏卻有些困惑,想那太後無端下這道懿旨,卻是為何?明日倒要小心……

端麗宮的牆邊長了一棵較大的桂花樹,枝葉濃密,滿樹飄香。次日清晨,杜秋娘把梯子架在桂花樹上,爬上去采摘細小的桂花,突然,她好似有所感應,便朝牆外看去,隻見宮道上,一個四人抬的步輦緩緩走來,上麵坐著唐憲宗。後者也有所感應,突然抬頭,看見了牆內桂花樹上的杜秋娘。她一臉微笑,隱藏在濃密的樹葉和清香的桂花中。唐憲宗簡直看呆了,目光中有傾慕,也有眷念和不舍,心想愛妃,你把自己藏在花葉中,卻美麗至極,宛如仙人!兩人相對默然,隻是癡癡地微笑著,似乎心有靈犀。

步輦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去,與端麗宮和那棵桂花都漸行漸遠……

含元殿外的庭院花草繁茂,也有幾樹桂花綴滿枝頭,濃鬱飄香。樹下擺著案席,宮女太監來回忙碌,端茶上菜。太後坐正中,宋若昭站在她身後,命婦和嬪妃分坐兩旁,每一邊的首座上,坐著郭貴妃和杜秋娘,兩人都端正坐著,並不看互看一眼。

太後微笑著說:春天賞牧丹,秋日聞桂香,此乃宮中女子的節慶聚會。今日哀家召集眾嬪妃,還有幾位朝廷命婦來這含元殿,咱們好好樂一樂!

她一揮手,旁邊一群樂工便奏起樂來。稍傾,一群歌舞伎也魚貫走到正中的空場上,跳起舞來。太後看了一陣,便搖頭說:你們跳的不好,比宋學士在時差遠了!

宋若昭在她身後笑道:太後娘娘,臣女不才,哪裏比得上秋妃娘娘?

太後點點頭,又對下首的杜秋娘說:要不,秋妃來給我們歌舞一曲?

杜秋娘連忙推托說,兒媳今日身子有些不爽。郭貴妃在一邊冷笑道:人家那身子,是要留著舞給陛下看的!太後瞪她一眼說,貴妃,你怎麽總是酸溜溜的?讓人家聽了笑話!郭貴妃不作聲了。太後又對命婦們笑道:讓你們見笑了,這些家裏裏短,是是非非,宮內宮外的女人都一樣。那幾個命婦一起說,太後娘娘說的是……

太後又說:這秋妃廚藝也出色。哀家今日特地讓她做了桂花羹,請你們品嚐!

幾個宮女上來,給眾人的席桌擺上桂花羹。郭貴妃似有覺察,便注意看著。太後卻讓杜秋娘給大家介紹一番。杜秋娘走到命婦席桌前,拱身取勺碗,給她們盛上桂花羹。笑道:桂花羹是取新鮮桂花,和著蜂蜜與雞蛋、梗米做成,格外清香。

命婦紛紛端起碗來,用小勺子舀著喝。突然一個命婦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郭貴妃立刻站起來喝道:哎,她這是怎麽了?接著其他幾個命婦也紛紛倒在桌案邊……

太後也猛地站起來,喝道:快把她們都扶到殿裏去,傳太醫!

杜秋娘驚詫莫名,繼而明白,原來這是故伎重施,又想來一次栽髒陷害!

含元殿裏,幾個命婦都躺在榻上,杜秋娘跪在地上。幾個太醫緊張地給命婦們把脈,眾人都屏息等著。稍傾,太醫們先後稟報太後,說這些夫人無大礙,都沒生命危險,隻是昏過去了!太後喝道:她們都好端端的,怎麽會昏過去?一個太醫說,她們是吃了一種有毒的東西,才心神不屬,暫時昏迷。這種毒素雖不致死,但卻有害……

太後假裝驚訝地問:這是誰下的毒?她突然轉身盯著杜秋娘問:秋妃,是你嗎?這桂花羹可是你做的!杜秋娘鎮靜地說,稟母後,這桂花羹裏絕對沒毒!太後喝道:你還要狡辯?這桂花羹可是你做好送來的。杜秋娘忙說,母後請聽兒媳辯解。兒媳跟這些命婦素不相識,有什麽理由去害她們?必是另有人做了手腳,還請母後明察!

郭貴妃在旁邊幸災樂禍地說:母後,你可別放過這秋妃,上回太子身亡,也因吃了她做的糕點,她的嫌疑最大!今日她又故技重演,真是居心何在呀?

宋若昭也說: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如傳出去,太後娘娘和皇室的顏麵何在?

眾嬪妃都覺得事態嚴重,不敢吭聲。杜秋娘又想辯解:母後,不是這樣……

太後沉下臉來,大喝一聲:不,哀家不想聽了!什麽都不想聽。

杜秋娘忙說:今早兒媳采摘新鮮桂花時,陛下也看見了,陛下可替兒媳做證。

太後生氣地指著她:大膽秋妃,你正是仗著皇兒恩寵,才如此膽大妄為!你隻當今日是宴請宮內嬪妃,便想一舉把她們都害死,好獨享皇兒的恩寵!對不對?

杜秋娘也提高了聲音:不對!兒媳並未下毒,這是有人栽髒陷害……

太後冷笑著打斷她:這是朕的含元殿,誰人敢栽髒陷害?難道是哀家?

杜秋娘早已明白,便也冷笑著:既如此,兒媳但憑母後處置。

太後又喝道:來人,秋妃,不,是杜秋娘殺人未遂,先把她打入天牢待審!

幾個太監跑來,拖起杜秋娘便走,她心知是太後設計陷害,隻能等陛下來救她。